“我現在可以進來嗎？”門外的人又問了一聲。

    副署長則看向歐文：“您昨天要的調查結果來了，讓他進門嗎？”

    “當然?！焙退唾Y料的人對話總比看你裝模作樣好，歐文在心中翻了個白眼。

    “——進來！”

    副署長對門外喊了一聲，應聲推門進來的是一個年輕的警員，他手中抱著有點分量的文件袋。

    “市政官閣下好?！本瘑T敬了個禮。

    “你好?！?/br>
    副署長用煙槍的長桿敲了敲桌子：“嗯，給咱們的市政官看看吧，都有哪些發現？”

    “報告長官，我們沒有抓住此人?！本瘑T略帶遺憾地說，“但我們確實從貴族居住區獲得他出沒過的動向。除此之外，也收集到了一點其他相關線索?！?/br>
    歐文的心情倒還平穩，感覺這個結果可以接受。這件事安排下去才一天，有些收獲已經不錯了，就怕什么線索都沒有，這兩天都是白忙一場。

    “好的，那么請給我看一下吧?！?/br>
    于是警員將手上的文件袋放在桌面上，抽出兩張紙交給歐文。

    第一張是按照歐文描述摹畫的人像，雖然做不到相同，但基本特征正確，沒什么大問題。作為甲方的歐文點頭贊許，放下照片繼續看下一張材料。

    第二張是一份簡單口供，由歐文安排在貴族居住區盯梢的人提供。

    線人交代，在昨天中午曾經看到過和畫像特征相似的男子徘徊在居住區外，從東面圍墻中段開始向南走。他徘徊時間沒有多久，大約五分鐘后，就很快地消失在了路邊的樹叢中。

    下午，再次看到同一個男子（這并不容易判斷，因為他精心換了衣服）出現在居住區時，是在南邊圍欄。這回他朝相反的方向走，邊走邊向居住區里面張望。線人合理推斷男子是為了尋人，或者睹物思人。男子在下午的徘徊比上午久得多，接近二十分鐘。但正當線人覺得是時候派人通知警署抓捕的時候，男子卻像感知到了什么，立刻轉身離開，而且此人熟悉周圍地形，很快就沒了蹤跡。

    歐文感慨：“不簡單啊，警覺性很強?！?/br>
    “是的，此人有一定的反偵察意識。閣下可以繼續看看文件袋里面，還有我們搜集到的其他線索?！?/br>
    如他所言，文件袋仍然鼓著。歐文抽出來一看，這東西比較特別，是一副精致的迷你國際象棋。棋子棋盤用瑪瑙紅木雕琢而成，價值不菲。

    “這副象棋是我們在走訪時，從聲稱見過那男人的典當老板手上收來的?！本瘑T解釋道。

    “難道這是絡腮胡男子賣給老板的？”

    “正是如此，這副棋的售價夠一個旅者在市內花上一周了。它出自著名雕刻家泰特之手?！?/br>
    “泰特？”歐文將棋盤翻過來，果然在棋盤底部發現了署名“T.”的刻痕。

    和記憶中重合的男子，反復出現的“T”字母，這真的是偶然嗎？還是……歐文默不作聲，但心里暗暗記下。他很快恢復了微笑，感謝警員的認真工作，并期待他能在接下來的幾天調查出更多的線索。

    兩個人接著就是一通商業互吹。

    “你們就放開手腳調查吧！中途的花費會全額報銷。包括今天買到的象棋，市政府也會出資購下?！睔W文說得落落大方，像已坐上了市政廳的二把手似的。

    警員也很配合：“閣下的話使我大受鼓舞，我們將盡力為您抓住那個可疑份子，還西港一片安寧！”

    “謝謝，有這話，我心里踏實了不少。我們西港的基層警員就是可靠，接到任務立刻行動起來。不像有些官員，嘴上笑呵呵的什么都說好，屁股倒是牢牢地抓在椅子上，只愿意坐辦公室?！?/br>
    “哈哈哈，您可太幽默了，市政官閣下?！备笔痖L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

    離開警署，時間已走到了中午。歐文不得不重復他的一個小時旅程回到東島，心中充滿了對這破爛交通系統的窩火，以及露西和?？怂沟人@么久的歉意。

    見到露西的時候，她正在彎腰錘著站太久而酸麻的左腿?！澳?，你可總算回來了，好累，這兒也沒有多余的椅子坐……”

    “真的對不起，沒想到路上竟然花了這么久。我請你們倆吃頓中飯，多貴的都行?！睔W文半是心疼，半是無奈。

    “其實站久了累還是次要的，我們在這兒守了三個小時，里面什么動靜都沒有……”?？怂棺箢櫽遗瘟艘幌?，周圍除了兩三過路人，就只有他們幾個了。所以他繼續說：“不知道這樣等下去有沒有意義，也不知道要等多久，感覺只能寄希望于警察進去搜查了?！?/br>
    “但是警署不愿意來。沒有糧倉主管的書面文件，副署長說什么也不愿意擔責?！睔W文不得不告訴兩人他交涉的結果。

    露西氣得要跳腳：“搞什么，西港官員的效率都是那么低下的嗎？！”

    “……無法反駁?！笔芎φ吒？怂拐f。歐文看到此情此景，只好嘆氣。

    “算了，不想這么多。我們去吃中飯吧！盯梢就交給糧倉的值班jiejie?！笨粗鴼夥赵絹碓綄擂纬翋?，露西試圖把話題岔開，畢竟辦事不順利也不是他們的錯。

    “噢，市政官閣下請客！”

    “當然會請的，隨便挑一家館子吧！”歐文突然語氣一轉，“不過我要先道歉，我不能來——”

    “哎，為什么？”

    “我真的該回去寫通告書了。都第二天下午了，我一筆都沒動，資料都還沒看??！”

    露西知道這就和歐文在學校時，必須完成課業作業和論文一樣無解，只能聳了聳肩。

    “市政官的任務看起來很重啊……我們下次再去館子也一樣?！备？怂挂舱f。

    明明是想請客化解尷尬，這下感覺更尷尬了。歐文面頰微紅，為了掩飾，他背著手，看了看自己的鞋尖：“既然這樣，那我就先欠著你們一頓飯，有空了一定補上?！?/br>
    “就這么辦吧！”露西點頭。

    ?？怂箚枺骸澳墙裉旖酉聛磉€調查嗎？市政官您這是要回去寫作了吧。

    “嗯，我確實得去宮廷圖書館查資料。至于調查的事……”歐文不自覺地看向露西：他目前最信賴的戰友。露西會心一笑。

    “目光收到！就交給你聰慧機敏、知書達禮、善解人意的未婚妻——以及小跟班吧?！?/br>
    “露西姐好過分，我叫?？怂?，明明是有名字的啊?！?/br>
    “噗?！笨粗@兩個活寶，歐文那顆被任務和期待重壓的心輕松了不少。他相信他的同伴。相信伶俐活潑的露西，也相信有點呆但勤懇的?？怂?。雖然線索暫時中斷，但有同伴在，轉機應該就在不遠處。

    “那么露西，晚上我們在宮廷的長廊見！?？怂沟近c照常下班，你的派遣證明我明天會送到市政廳的?！睔W文輕快地說。

    “謝謝市政官閣下！”聽到歐文會寫派遣證明，?？怂诡D時笑得賊甜。

    露西揮揮手，目送他離去：“好，晚上見！通告書要加油，但中飯也要記得吃噢?！?/br>
    “您問圖書館在哪里？”聽見歐文的問題，路過的男仆指了指樓梯：“請從右手邊的樓梯上到四樓，它很醒目也很大，您不會錯過的?！?/br>
    “謝謝，我記住了?！?/br>
    安靜肅穆的宮廷圖書館，占據了四、五樓整層的空間。從天文地理、博物生化到政治歷史、文藝哲學，品類齊全、琳瑯滿目。歐文置身其中目不暇接，不自覺地比較起來：這兒比大學的圖書館雄偉多了，和帝國的國立藏書閣相比也沒小多少。

    翻閱幾本書后，歐文很快進入了在學校圖書館查資料寫論文的狀態，在“政治”、“地理”和“歷史”分類里精心挑選起了參考書目，一摞一摞地往桌上放?？紤]到繼位通告書是西港向帝國、向諸國宣告統治者變更的外交文件，措辭需特別注意，他決定再拿幾本文學相關。然而其中一本他要找的詞典是偏專業領域的，相對冷門但必備，歐文在文學大類里翻找了半天都沒有發現這本，不知到底在哪一排……

    “第五排、第二十四列?！?/br>
    “呃？”

    聽到熟悉的男聲，歐文驚訝地回頭，視線與站在自己身后的博爾特里交匯。他戴著銀邊眼鏡，著筆挺的晨禮服馬甲，手上拿著一本書，斯文得不像公爵而像個教授。

    博爾特里將手指舉到唇邊，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笑吟吟地吹熄歐文的驚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