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廣州大排檔永遠不缺吃宵夜的人，尤其是和琪琪一樣剛剛在長生銀行大廈下班的同事，大排檔放在人行道的露天桌子，靠著在深宵照得通明的光管，還有熱火朝天的露天灶頭，這種人間煙火是我在寧夏的時候遠遠沒感觸過的。

    我們坐在角落的一張四方桌子上，hase坐在一角和老板娘打著招呼，仿佛他是個人，但我們都知道，hase不是人，同理老板娘也不是人。

    點了五個菜之后，hase讓老板娘下單了一個菜自己吃，至于他點的是什么東西，我也很困惑。

    這一切都像極了八十年代香港的鬼怪電影，hase仿佛若無其事一樣，和我們一樣“啷碗”，一邊給自己倒水一邊慢慢和我們說起：“我是十四樓的經理，以前和其他同事一樣，都是人，但有一天我猝死在公司，發現公司將死去的員工都困在公司里，我們無法投胎轉世，只能像生前一樣繼續工作?！?/br>
    他的話里告訴我們，其實我們在十七樓用下樓梯的方式走上樓，所以就到了本來的十四樓，而公司有一些樓層的缺失不是因為覺得數字不吉利，而是因為那幾層樓上班的不是人，十七樓實際上是第十一層，我們用下樓梯的方式其實是鬼打墻往上走，十一層走上三層就是十四層。

    為了隱藏和擾亂活人，所以才會有那幾層的數字不吉利說法。

    而這個不該存在的十四層，正是hase現在工作的樓層。

    長生銀行大廈活人有活人的工作，死人也有死人的工作，至死hase也無法離開這家公司。

    而他們作為鬼，被困在這棟大廈之中也只能熬到灰飛煙滅，為公司做最后一分貢獻，hase熬了大概七年，終于在十四樓當了經理，他死的時候才二十六歲。

    他在樓下711門口抽煙的時候經?？吹界麋飨聵嵌贺?，沒幾個人能見到他，所以和琪琪也稍微算是混熟了，高玦看著他，滿臉困惑，看hase和琪琪聊得開心，高玦便小聲問我：“怎么連你都能看到鬼了？”

    我真的不知道，而且我也不太想有這個能力，hase插嘴道是不是我曾經接近瀕死狀態？仔細想了想，唯一所謂的瀕死狀態是我在金梨國里被白毛蛇咬了一口，而且應該沒多大問題，我在醫院完全治好了。

    大概我覺得那像是比感冒發燒嚴重一點點而已，高玦那時候一直和我在一起，我有沒有瀕死過，他也清楚啊。

    但高玦搖搖頭，說頂多也就被蛇咬過，而且那蛇也不是什么多大毒性，去醫院清理過之后基本沒事。

    琪琪的陰陽眼是因為自殺失敗，接近過好幾次瀕死的情況之下開的，而我的陰陽眼簡直是莫名其妙開的，我第一感覺就是一會兒找小紀把這玩意封了，不然我就瘋了。

    看著我抓狂的模樣，hase笑得好玩，他繼續給我們講著：“我們十四樓平常是做后臺系統處理的工作，比如一些表格對外宣稱是電腦系統做，其實是十四樓手動入機，我們是被公司關起來騙命，真是資本家啊哈哈哈?！?/br>
    鬼是一股殘余的能量，如果能量消耗完，鬼的結局就是灰飛煙滅，而我們見過的沈榕是一只老鬼，死了起碼幾百年打上，能用一些低微的法術，能選擇現身在活人面前，是hase絕對做不到的一點。

    我提議道：“我一會兒肯定去找小紀封陰陽眼，hase你要不要跟我走，讓道長收了你，然后去投胎?！?/br>
    面對我的提議，hase有點遲疑：“你不是第一個人想帶走長生銀行的員工，之前可都沒人成功過?！?/br>
    在hase還活著的時候，他已經無意中發現十四樓的秘密，他沒什么陰陽眼，只是他覺得有點奇怪，在凌晨的時候數樓梯，數來數去都發現數量不對，他當年也就在長生銀行工作了一年左右，而且才二十來歲，年輕又貪玩，就用倒著跳的方式往上跳樓梯，來回跳了幾次，不經意闖進了十四樓，當時他沒有陰陽眼而且還是活人，只能和剛剛高玦一樣看到一片廢墟，他害怕，拍了幾張照片，想給別人看。

    結果他從樓梯離開的時候直接失足摔下樓梯摔死了，而監控里只能看到他鬼打墻在樓梯上跳來跳去，甚至拿手機拍照片的動作在監控里也只是拍墻壁而已。

    那一段跳樓梯的監控太詭異，公司剪輯過之后才給他的家人和警方看，家人看在賠償上并沒有追究，所以警方也是草草結案，但hase的靈魂就被困在十四樓之中。

    在hase死后，原來他死的那天，十四樓的鬼魂都看到他，只是他看不到，而且也知道他很快就會命不久矣，所以都在迎接他的死亡，hase想起自己死的時候，眉頭不經意皺了起來，他抽了一口煙說：“曾經有人想過解決長生銀行大廈十四樓，結果那個人第二天就來入職，第三天就當了十四樓同事?！?/br>
    “那現在他還在嗎？”琪琪問道。

    聽到這一個問題，hase又深深吸一口煙，凝視著電子煙的氣霧，仔細想了想道：“他是Rachel的上司，本來死之前就會點風水法術，在十四樓升職非?？?，才死了一年多，現在已經和我一個級別，都是經理了，而Rachel就是他看中的人，用鬼遮眼害死她?！?/br>
    高玦在手機上查了查，長生銀行環球集團的股份構成沒多大問題，但是在新加坡的長生股份之中有一個構成股權是長生環球科技，而長生環球科技控股有一小部分來自一個鴻途實業，而這個鴻途的名字非常像是華裔取的，勾起了我們的注意。

    鴻途的股權架構復雜，其中一環是我們非常熟悉的——展鴻集團——也就是尹梓喬工作的公司——阿遙的公司。

    但是總體而言，展鴻只占了新加坡的長生銀行份額非常小一部分，和內地市場關系并不大，再者用商業的角度來看，展鴻所占的比例甚至都沒資格去股東大會。

    中國內地是展鴻的大本營，阿遙是怎么決定入股新加坡也不入股內地的長生銀行？hase給我們分析道，那就是他沒有必要入股內地的長生銀行，因為長生環球科技的大本營在新加坡，只要他有份掌控長生環球科技，他就等于能透過長生銀行集團的IT技術駐扎在全球任何一個地方。

    這做生意的如意算盤啪啪啪響，而琪琪軟禁陽城必然動用到她舅舅在臺灣的勢力，作為盤踞臺灣多年的黑幫，還用不著等佑文出手，竟然對展鴻有顧忌，這一切都無疑在告訴她的舅舅們，琪琪的作用不僅如此。

    琪琪也不是吃素的，她不會平白無故軟禁陽城，她說暫時有些事情，要等寧知有空了，親自和她確認才行，暫時連我和高玦都不能說。

    在洗華路的大排檔霓虹燈下，和hase談笑風生的我們，早已不是一年前那滂沱大雨之中等琪琪開車過來接的我們了。

    將琪琪安插到長生銀行之中怎么可能是隨便找份工作給她而已？必然是阿遙要控制琪琪，他知道琪琪是特異點，而且活得很靠后的時間，他要在琪琪身上掌握更多線索。

    ——缺德。

    他常說的一句，自己不是第一天這么壞。

    ——一直都壞，從未做過好人。

    如果此時的我知道寧知掌握到的一切，再將我所知道關于朱南時期的事物拼湊在一塊，或許現在就已經是所有事情的終點，但此時此刻沉迷在電子煙氣霧和大排檔鑊氣小炒的香氣之下，完全迷失了心智，根本沒有將一個很重要的時間點湊出來。

    吃完之后，我本來決定直奔去小紀的道觀直接封陰陽眼，但和hase聊過之后卻有些遲疑，想起李總死的那晚我在荔灣廣場門口看到的阿新，現在突然想去看看他，高玦白了我一眼，說買點汽水薯片過去吧。

    現在才想起荔灣廣場是個聚魂陣，而長生銀行會不會也是一個聚魂陣？想到這點，如果有辦法破了長生銀行的陣法是不是就能救到hase還有其他靈魂？甚至包括那只奶牛貓，和喂貓的Rachel。

    趁著寧知明天才進沙漠，立刻給她打了電話，讓她趕緊給我介紹一個能有本事和阿遙作對又會破風水陣的人，也就是上次沈榕那間風水公司。

    電話里的寧知深夜還正精神著，給我推了一個名片，她說那個人應該睡了，她留言打過招呼，叫我直接加他，明天通過之后直接談。

    此時的我還未曾發覺，自己已經落入一個圈套之中，或許是棋盤上其中一環必須的棋子。

    加完之后看還未有回應，hase自己回公司，我們三個去便利店買了點東西，無非就是可樂薯片雪糕之類阿新以前喜歡吃的東西，大晚上找不到地方買香燭，便點了三支煙，用牙簽架著，在荔灣廣場前的角落，我用紙杯喚著阿新的名字往地上灑可樂。

    依舊，凌晨的荔灣廣場門前依舊很多孤魂野鬼，但我卻再也見不到阿新了。

    剛剛hase說，鬼魂消耗完自己的力量就會灰飛煙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