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銘在第二周進的醫院。

    先前資金不夠，只能在家里靠著自購各種管子儀器續命，這回肖亭幫了忙，池凜給了不少錢，顧銘才得以入院經醫生治療。

    顧銘是心肺衰竭，尤其是心臟，肖亭聽了醫生說，除非換顆心臟，不然以心臟的衰竭速度，難以保證，顧銘會不會三個月內就呼吸停止。

    剛入院的那晚，顧銘呼吸暫停過一回，小孩難受的受不了，搶救過來后嘴唇都是慘白的，眼睛閉著不安穩，過會又睜開，躺在重癥監護室里想說話，醫生等他緩過勁來后揭了氧氣罩，顧銘沙啞的童聲想起，對他爸說，“爸爸，我受不了了，我好難受?！?/br>
    他爸握著顧銘的小手，顫著另一只手給顧銘擦著臉，說，“銘銘，你堅持住，會好的?！?/br>
    肖亭站在病房外，想起自己被領養的那天，新爸爸問他想不想有個爸爸，說到底一切到現在已經明了，那群欺壓他的男孩的嘲諷，所以可能所有人都知道他的離開是場騙局，他被領養的那刻起就要經歷這往后的惡心事情，可那時的他居然還以為自己是僥幸被領養的，還奢望自己會有一個家。

    但分明，新爸爸眼里偏愛的只有顧銘。

    而他，也因為顧銘的那聲哥哥，徹底毀了自己。

    “行了，人沒事了，心臟源在找了?！背貏C站在他身后說。

    肖亭回過頭看他一眼，點了點頭。

    顧銘算是救回來了，池凜升的VIP病房，顧銘用的藥貴，陸續幾周肖亭去了池凜那里，后邊藥也跟上來了。

    只不過肖亭沒想到，新爸爸為了顧銘，會將他再次推入火海。

    欲念，惡癖，貪念。

    肖亭被再次送入一個大屋子，當那群男人抓著他手腳不放的時候，他忽然想起來新爸爸對他說，救救銘銘，我求你了。

    可是……

    身上一陣陣猛烈劇痛，他甚至可以看見有些是肥膩挺肚的中年男人，他們看著他的眼神像是幾日未食的餓狼一樣。

    他們亂摸。

    他們亂扯，那被撩開的裙角，被迫敞開的雙腿，刺心的疼痛。

    男人惡心的味道，他們笑的猖狂，那骯臟猙獰的東西拍在肖亭身上，穿過他的體內。

    很疼，還有血，以及混合了很多液體。

    在肖亭嘴里，臉上，身上。

    肖亭記不清自己怎么度過的那晚，只記得身上的疼，他閉上眼最后的念想是……

    我只是想有個家而已，為什么我要承受這么多。

    顧銘住院的第二周，夜里忽然心臟驟停，肖亭那時就在他身旁，前一秒顧銘還在跟他說想睡覺，后一秒他就看見心電圖變成一條直線，接著新爸爸就闖了進來。

    叫醫生，送搶救室，被阻隔在搶救室外，急救室頭頂亮著的“手術中”，走廊不時的哭泣。

    肖亭楞楞的坐在走廊的座椅上，他有些恍惚，他忽然發現，人命易逝，明明剛剛還在一起談笑風生，可突然，他就閉了眼睡不醒了。

    新爸爸在急救室外熬了一宿，肖亭后半夜犯困的不行，靠在座椅上模糊到了早上，醒來的時候手術還是沒結束，新爸爸站在門外眼眶充滿血絲，肖亭都能看出他很累了，但他仍堅持等著。

    肖亭一直不知道新爸爸叫什么，直到前兩天醫書簽字才看見他叫賈弦，肖亭當時納悶為什么顧銘不跟賈弦姓，后來問顧銘，顧銘跟他說。

    “其實我們不是親父子?！?/br>
    顧銘其實是賈弦撿來的一個孩子，賈弦那會大學畢業沒多久，剛找到工作后一回下巴后在小區門口撿到了顧銘，搖籃的卡片只寫了小孩名字，賈弦當時去派出所備了案，但一直沒找到孩子父母，后來小孩犯病的時候他才知道，這小孩先天心臟病，無奈，后來他把小孩抱著自己養，當時他還有個女朋友，因為這小孩還和他吵過好幾次最后分手了。

    賈弦當時也氣惱，為了個小孩至于嗎？又不是親生的，可小孩斷了奶后第一個喊他的就是爸爸。

    賈弦當時抱著孩子“哎”了一聲，第二天就讓孩子落了戶，他是單身不行，最后找了關系把孩子弄成自己弟弟上了戶口。

    剛開始孩子還挺好，漸漸的一兩歲的時候就發現身體是真的脆弱，賈弦一個窮人，每月就那點微薄的收入，這種病就是無底洞，他怎么能治呢？

    顧銘那會也開始會說話了，每天看見賈弦就喊爸爸，他不會說別的話，只會喊爸爸，喊化了賈弦的心，栽在這小孩身上了。

    后來買了點好點的藥一直給顧銘吃著，顧銘七歲那年第一次呼吸衰竭住院，賈弦才發現，這小孩的病真的不是開玩笑的，是會要了命的，可他也沒辦法，他貸款了不少錢，可沒有心臟源，小孩還是靠一些藥吊著續命。他父母中間來過一回，說小孩實在不行就不要了，賈弦都快真的放棄了，可那天一早，顧銘就跟賈弦說，“爸爸，我是不是會和你分開??？我不想和你分開?！?/br>
    “我害怕?！?/br>
    就那一句話，賈弦抱著顧銘，說，“銘銘，爸爸不會放棄你的?！?/br>
    顧銘那會是真的不想死，他來這世上一遭，連自己都父母都不記得，就記得這個一直守在他身邊的爸爸，他不想爸爸難過，所以他想活，可是現在，他看著爸爸痛苦，看著肖亭痛苦，看著很多人痛苦，他覺得活著也好像不是很好的事情。

    顧銘其實知道關于賈弦和肖亭的秘密，他雖然時常躺在床上，可他也不笨，肖亭來的第一天起他其實想讓肖亭離開的，因為每一個來家里的哥哥都是他的續命丹藥。

    而迄今為止，續命丹藥截止到肖亭已經是第四個。

    他有很多哥哥，從他八歲的時候起，有十五歲的哥哥，有十二歲的，也有十三歲的，肖亭是他見過最小的哥哥。

    他看見肖亭身上帶著一些痕跡后還和他一起玩他第一次有了負罪感，曾經的那些哥哥，他們會來求他，求他放過自己，可是那時的顧銘很想活，他只裝作不知道，直接無視，他像個冷情鬼，為了自己的命毀掉別人的人生。

    可肖亭對他笑，對他說，病會好起來的，相信他。

    顧銘知道賈弦做的那些丑惡的交易，他雖未曾親眼見過，可那些哥哥和他說過，他們告訴他，那些人有多作嘔，他們有多痛苦。

    賈弦在犯罪，他何嘗不是，賈弦是為了他，他未曾阻止。

    因為他想活，賈弦拼了一切想他活，他有什么理由不活著。

    可是，他看見肖亭痛苦的背著他哭的時候，他忽然想著，他想為了活，可肖亭何嘗不是，肖亭對自己的人生何嘗不期待，可卻為了自己，毀了他一輩子。

    “肖亭哥哥，我對不起你?！?/br>
    早上七點，搶救室的燈才滅。

    顧銘從鬼門關撿回一條命，睜眼的第一句話，他對賈弦說，“爸爸，我太困了，能不是讓我休息休息?！?/br>
    “好，銘銘睡，爸爸在?！辟Z弦一晚沒閉眼，眼睛都是紅的，“銘銘醒來，爸爸還在?！?/br>
    顧銘笑著點點頭，看了站在監護室門外的肖亭一眼，說，“爸爸，放過肖亭哥哥吧，他不該跟著我們受罪的?！?/br>
    賈弦握著他的手，猛點頭，“爸爸知道?！?/br>
    顧銘“嗯”了一聲，閉了眼，沉沉的睡了過去。

    卻是再也沒醒過來。

    顧銘的葬禮很簡單，賈弦把顧銘的骨灰撒進了海里，顧銘生前喜歡海，卻從來沒去過，也算是滿足了他的夙愿。

    賈弦在隔天離開，走時對肖亭說，“你可以自己回去福利院，或者自己想去哪就去哪?！?/br>
    肖亭看賈弦收拾著行李，他也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辦了，在賈弦走后，踟躕著看著他離去的背影。

    他其實很想對賈弦說，能不能帶上他，他想有個陪伴。

    池凜在那天下午找到了肖亭，問他，愿不愿意跟著自己。

    肖亭當時對自己的未來一片迷茫，卻還是沒答應，直到池凜亮出了自己的王牌，你的監護人不是賈弦，是我。

    原來，賈弦雖是當時把肖亭領養走的，可是名義上雖然是他，但實則其實是池凜，賈弦是沒有那個能力的，他需要的只是肖亭幫他救顧銘，而池凜要的只是肖亭的身，現在賈弦走了，而他覺得還沒有玩夠肖亭，所以，他想繼續。

    于是，他們開始了很長的一段畸形的關系。

    池凜供他上學，他作為回報被池凜搞。

    他喊池凜叔叔，雖然這個叔叔喜怒無常，有時候像天使，有時候卻像惡魔。

    初一那年，他才知道，在池凜的圈子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派對，而池凜生氣的時候，肖亭就會成為這種派對的主角，在一張偌大的房間內，被很多人，很多人，一起做一些惡心的事情。

    惡心的他想吐，卻沒辦法。

    這種關系直到他大學被學校發現他和池凜的關系才截止，池凜因為敗壞師德被校開除，碰巧他家族的公司出了事，他又被送了進去，而肖亭也是這時候徹底脫離了他的枷鎖。

    那些昏暗深淵里的他，重新見過了光亮。

    如果說程錚瞿是第一個把他從深淵拉起來的人。

    那程緒言，算是他想為了他努力做回一個正常人的人，因為他想配得上程緒言。

    從十二歲到十九歲，他心里都有一個程緒言。

    那是他暗藏在心底的秘密。

    而這個秘密得以見天日，那他就想讓程緒言知道，自己那些惡心的過去，他不想，得到了一切后再失去。

    那對他來說太殘忍了。

    所以他靠近了程緒言，很近很近，然后貼上了程緒言的唇。

    “我很臟，那你決定要繼續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