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小加
秦宜醒了,耳朵里傳來點刺痛的轟隆隆的嗡嗡聲。 鼻尖又嗅到股熟悉的尿sao味和汗臭味還有各種奇怪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總之雖然已經習慣了但是在不太好聞。 眼前的光板上正放著安加一刀切下又十幾個他那么長十幾個他那么粗的水莽的戰斗畫面。 畫面一半純粹的血腥一半純粹的暖色,將秦宜的臉照得明明暗暗。 為了入睡他把聲音調得只剩下一格,所以只聽到點不顯嘈雜的人聲和歡呼聲。 貼著床的那邊發燙,另一邊又發冷,秦宜想翻個身,臉就撞上了冰冷的膠囊眠倉的墻壁。 貼在冰冷的墻壁上,他慢慢蜷起十指。 狹窄的膠囊眠倉里傳來了機械體齒輪間摩擦的咯吱咬合聲。 “滴答一,滴答二,滴答三,”秦宜默默數秒:“……滴答八?!?/br> 他花了八秒才做完了將五指蜷成拳頭這個動作。 胃里果然空得發疼,秦宜壓壓胃,摸摸索索地從腦袋下摸出了個老舊的光訊儀——2897/6/13,星期六 5:28am。 看著這個時間從28跳到30,他才慢騰騰地將眠倉里的燈打開。 昏暗的白色冷光將眠倉點亮,慘白的光芒打在他身上,就像被化成實質的光芒壓得直不起來身似的,秦宜又翻過了身平躺,雙眼直直盯回頭上正播放著安加和云如之戰斗的代言錄。 畫面切到了云如之那邊,他正滿臉溫柔笑容地正在支援倉里給一個被感染了的傳教士治愈凈化。 “原來真的是在做夢啊……嚇死我了,還以為要摔成一片一片了?!?/br> 秦宜平躺著盯著這些畫面,自言自語式地一下一下開關燈。 開燈他就跟著睜眼,關燈就跟著閉眼。 眠倉里的光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反反復復惱人又傷眼,秦宜卻樂此不疲似的一直玩到了六點。 ——咚咚咚! 眠倉的蓋子里傳來了重重的敲門聲:“F-26的快點起床別說我不照顧你這個熟客??!再晚點得再交一天的費!”眠館老板熟悉的,又粗又悶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好……”秦宜應聲:“我知知道了,謝謝老老老板?!?/br>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難用的發聲器。 他慢吞吞地直起身又看了眼時間——6:02,等到7:30眠倉就要重新按新一天收費了。 但為了避開人流他每次大概早上四五點就會起來,這次確實比往常晚了點。 眠倉內,圓筒狀的金屬壁被一道道劃了各種各樣的刮痕,上面模模糊糊地印出了他完整的身影。 秦宜將放在身側的小腿義肢安在了只剩下個大腿和,半截膝蓋的右腿上。和他體型完全不相和的小腿只有膝蓋處嚴絲合縫地和大腿連在一起。 義肢小腿長度比他的左腿要短一些,腳也更小一些。 光滑rou色的義肢,連腳掌上的五根腳趾都像粗制濫造出來的圓滾,不過好在裝上后稍等一等還能動得起來。 眠倉只有一米高,秦宜只能跪著爬過去打開了放在蓋子那邊抵著的黑色工具箱。 揭開蓋子,工具箱蓋子左邊粘著面鏡子,里面裝著形形色色大概六七頂顏色發型不同的劣質假發,都是長發款式。 箱子里還有幾件衣服,些扳手鐵棍刀具鉗子繩索之類的簡易工具。 里面還放著一個鋁盒,和一個臟到看不出原來顏色的雙肩背包,背包鼓鼓的,底部破了個洞,洞是用書包里的一塊金屬殼擋住的。 秦宜把一件黑色的兜帽衛衣拿了出來套在身上,穿上后他扯起衣領聞了聞味道——一股不怎么好聞的腥氣和混著男人汗臭的體味。 “去S0-061洗洗吧?!彼匝宰哉Z地拿起了頂黑色挑染藍色假發,對著鏡子戴在了頭上。 鏡子因為長年累月要遭受顛簸和虐待,所以邊角已經呈現出粉碎的狀態,X形狀的兩條裂痕橫亙整面鏡子。 鏡子將男人的面孔劃成了完整不完整的四塊,不過好在還能看得清面孔。 鏡子里的男人長了張粗野著急,看起來不像二十歲年紀該有的青年的臉。 臉色極差,皮膚黝黑。兩條又黑又粗的野生眉貼在眉骨,一對黑色的眼睛似乎還沒睡醒,有氣無力地耷拉著,眼窩處一片深陷下去的憔悴青黑。 兩顆顏色純黑的眼珠藏在碎發后不知道看著哪里。眼神迷離,又直勾勾地像在發呆。烏黑粗厚的嘴唇上似乎因為干渴而結滿了大大小小的血痂,嘴角還有片淤青。 對著鏡子把假發擺正,秦宜摸了把臉,理了理肩上打結的發尾。 假發是個長發發型,三七分劉海,劉海很長,一戴到頭上基本就看不見秦宜的大半張臉了。 秦宜加快速度套上了褲子和鞋子,才將眠倉的蓋子揭開了一個縫——他仔細地打量了一圈,對面是一整面如蜂巢般疊在一起的膠囊眠倉,只有一條剛夠兩三個人并肩過去的窄窄過道。 過道縱深幾十米,只有高高壘起的眠倉上標著的號碼散發著黯淡的綠色熒光。 道上沒有人影也沒有人聲,只有隱隱的風聲和器械旋轉的聲音。 “嗷?!?/br> 秦宜聽見聲突兀的獸類嗚咽聲。 順著眠倉蓋子的縫隙,幾根白晃晃的軟毛扎了進來。 “……小加?” 秦宜連忙揭開蓋子,探出腦袋——一只白色的狗熊正肥美圓潤地端坐在地上,鼻頭濕濕的,黑黝的眼睛亮晶晶地瞅著他。 “怎么感覺你胖了點?”擼了擼熊腦袋,秦宜壓低聲音:“你怎么在這?家里出什么事了?!?/br> 白毛狗熊避開他的手,高冷地退了兩步。 秦宜收回手,有點疑惑地上下打量了它一圈:“怎么這么干凈……羅姨給你洗洗,洗澡了嗎?等等……你不不不是小加?” 白熊的白色短尾在地上拍了拍。 “算了……”沒時間糾結,秦宜打開蓋子把箱子放在地上,背上背包戴上兜帽,關上眠倉的蓋子拉著行李箱快步穿過走道下了樓。 因為兩條腿長度不一樣,他走起來有點一瘸一拐。 白熊跟在他后面,四個柔軟的rou墊踩在地上悄然無聲。 走道盡頭推開門便是一條向下的回形樓梯,樓梯半道上一個大肚子四四方方的清理機械體正蹦蹦跳跳地往上爬。 樓梯底部透過門傳來了隱隱約約的人聲。 秦宜提著工具箱走完樓梯,停在通往眠館接待處的門前。 他將褲子往下扯了扯,讓寬大褲管拖在地上剛好遮住兩只腳,他踮起右腳走了兩步,確認兩腿長度看起來一樣,才推開門。 白熊認真盯著,尾隨其后。 接待廳只有個簡陋的柜臺,給客人走路的過道空間不多,但柜臺里的空間卻很大。一面占據了整面墻的雜物柜里擺滿了各種狩獵者喜好的煙酒商品。 柜臺正中的光板上正放著一個叫“野戰代言人”的電視劇。畫面上一個面容和云如之有兩分相似的青年正穿著傳教營的戰服依偎在另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懷里。 男人身形和安加相仿,面容沒有絲毫相似之處,他踩著飛行器在森林里穿行。青年沒有飛行器,抱在男人身上像一個隨風而動的風箏。 大概是為了不吵醒客人,電視劇聲音開得極低。秦宜只能看見兩人唇舌一動一動很快交纏在一起,卻聽不清在說什么。 他收回視線看向眠館老板,老板站在柜臺里,正和一個個子嬌小的白發女人聊天。女人身側的衣服一鼓一鼓的似乎像有幾條蟲子在里面拱動爬行。 “哦,你來了,水給你燒好了,”聽見動靜,眠館老板看了一眼秦宜,將手從女人衣服里拿出來,又從柜臺拿出了三袋鼠皮水袋放在上面:“一共28點?!?/br> “28……?”秦宜拿起水袋塞到背包里,垂著頭把光訊儀放在柜臺的一塊熒綠色的亮點上按了一下:“前段時間不是都32了嗎?還有燒水的費用……” 聞言老板身前的女人雙臂搭在柜臺上回頭看了一眼他。 她巴掌大的臉,半張臉上嵌著張白到發光的面具,面具上點了串黑色的淚珠。沒有面具的那半張臉,眼珠棕黑,眼妝卻是截然相反的白,連睫毛和眉毛都涂成了厚重的白色,眼下點了串白色的淚珠,嘴唇也同樣是白色的唇彩。 妝容雖重,但她五官應該是很好看的。 秦宜避開了女人的眼神——因為她看到秦宜時挑了挑眉毛,臉上有點遮掩不住地露出了慘不忍睹的情緒。 秦宜確實長得不好看,粗獷的臉套著頭嬌艷的長卷發,慘不忍睹在情理之中,她沒用看變態和反胃的眼神看他就很不錯了。 只看了一眼女人便興致缺缺地回過頭,繼續用五指揉搓著眠館老板的肩膀:“那今天……我就不付了哦?!?/br> “好好寶貝,”眠館老板連忙點頭繼續把手伸進了她衣服,朝秦宜毫不在意地擺了擺手:“今天心情不錯,做點善事,再說你是??土伺紶杹睃c優惠嘛,記得常來啊?!?/br> 老板以前在信仰點上錙銖必較,秦宜選這的原因是因為比較偏,環境差又便宜,沒想到今天這么好說話,他有點驚訝,連忙感謝:“謝……謝謝老老板……我以后會常,常常來的?!?/br> 眠館老板敷衍地擺擺手。 秦宜活動了一下踮得酸澀的腳腕,推開眠館的玻璃門走了出去。 眠館在挨著怒區的樂區建著,出了眠館旁邊就是通往地上的電梯站。冷清的街上已經開始有人打著哈欠或抽著根醒煙在為今天的工作或狩獵開始動作了。 躺在大街上的醉鬼們都朦朦朧朧地恢復了意識。 一個頭頂和肚子上的蓋子都被揍得四角翹起的掃街機械體正笨拙得一下一下往一個躺在街邊的醉鬼身上撞。 秦宜走到電梯站邊沒直接進去。 電梯站邊放了個打卡機,每個信徒每天去打下卡可以領大概10-60點不等信仰點的低保,領多領少根據對教區的貢獻。 打卡機除了每天發低保,不論信徒領不領,只要打卡了都會自動扔兩包免費的代餐粉。 電梯站旁就是打卡機,打卡機旁邊不遠處有一條死胡同。 秦宜信仰器故障了一直沒修,所以他其實是個黑戶,領不了低保也領不了代餐。 帶著的光訊儀還是莫里斯給他做的,功能相當有限,只能簡單地看個時間,收發留訊,平時除了莫里斯沒人會聯系他,便基本當錢包用了。 秦宜從背包里掏出了個空盒子,放了顆字條在里面,按開字條的按鈕一條顯眼的綠色訊息冒了出來——【收購代餐粉,一點一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