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土包子進城
似乎怕被還在苦苦尋親的白聽見,他謹慎地看向身后白所在的分離室方向,喉頭哽咽了一下:“牛芬芬已經死了,我看著她死的……不對,你也看到了,你當時也在場的?!?/br> 夢境里似乎會導致思維遲滯,秦宜有點語無倫次,“安加……是你把小寶帶走的,你不記得了嗎?” 聞言,安加側目看他,金色眼瞳波瀾起伏:“你當時在哪里?” 秦宜愣了一下,把手里的照片捏出了汗,良久才難堪地看向安加:“我,在柜子后面,你殺了萊耶后……” 他避開安加的咄咄目光,十指不安地糾結地擰在一起:“我把小寶放到了店門口……” 安加呼吸隨著腳步一頓,垂眸掩住眼里的波動,“是你?” “我當時……當時沒有辦法救她……”秦宜喉嚨里又哽咽了一下,再開口時帶著點哭音,“小寶,小寶會哭,我只能放棄,放棄她?!?/br> 顯然不打算和秦宜敘舊,安加回過頭,加快了步伐:“對不起,我遲到了?!?/br> ……安加怎么在道歉? 秦宜愣在原地好一會兒,才想起來要跟上,他咬牙追到安加身邊正欲開口,便偏眼看到安加掏出了還剩下半管的注射器。 注射器已經完全扎進安加手腕,透明的液體速度極快地盡數打進了安加的血管。 一時間忘了問安加道歉的原因,看著安加把空掉的注射器丟進走廊的回收壁,秦宜下意識問道:“你打的這個是什么?你生病了?” 安加抿唇沒開口,直到走完走廊,站在板梯上才沉聲回答:“多巴胺,血清素,催產素,內啡肽和水組成的合成營養劑,上來?!?/br> 字都認識,合起來相聞兩茫然,文盲昏頭,秦宜踩上板梯,迷茫撓頭:“哦……營養劑啊,也對,你手那么冷,多打點?!?/br> 安加背身cao作板梯:“12487.W知道22174891已經死了,12487.W在找的是她的尸體?!?/br> “啊……您剛剛說什么?什么1什么8?” 板梯如電般竄出去,速度比來時快很多,呼呼的風聲傳進耳朵,秦宜壓痕聽不清。 安加回頭看秦宜,提高聲音重復:“12487.W知道22174891已經死了,她在找的是她的尸體?!?/br> 風聲太大,還是沒聽清,秦宜往安加身邊靠:“您剛剛說什么?” “……” 安加垂眼看著他動作——三十厘米,二十厘米,十五……停了。 可以忍受的距離。 見秦宜還算識相地停住,安加面無表情地抬頭看著前方的建筑群,打算到達目的地再和秦宜交流。 他往前看,秦宜也跟著往前看——“——蹲下?。?!” 像見到什么可怕的敵人從暗中攻來,秦宜急叫一聲,用力一扯安加身上外套,想帶著安加躲開攻擊。 安加人紋絲不動,只有松松搭在肩上的外套被扯下來,被他的手臂掛住,堪堪掛在腰下。 大片白色混著紅色進入了秦宜的視線。 ——安加里面的衣服,背上破了個大洞,衣服明顯地自下而上被割開,還算厚實的布料向兩邊敞開,露出了冷白色的背部肌膚。 鼓滿力量的肌rou裹著橫練的筋骨。 想錯了,一拳應該能打穿三十個我。 秦宜腦子里的第一個反應。 多痛啊。 腦子里第二反應。 安加的背上,除卻衣服上的破洞,順著脊梁骨,從胯直直劃向蝴蝶骨間,一直到左肩胛——有條長長的血線。 血線很深,忽粗忽細,細的地方只有血色,粗的地方能看到皮rou向兩邊外翻。 沒想到外套下擋的是這樣一番隱秘的傷口。 秦宜愣了一下,雙手直接亮起兩團曦光,淡色的黃光順著血線緩緩往上爬,把外翻的皮rou拉好如初,不見一點痕跡。 “呃……安隊……如隊……為了家人??!拜拜?。?!” 一個少年的聲音遲疑地從兩人頭上響起。 是個剛從狩獵回來,還穿著傳教營的傳教士。 他本來是想打個招呼,結果就看見安加和秦宜站在同一個板梯,秦宜把安加的衣服脫到腰下,手還曖昧地摸著安加的背——怎么想都不是能正經打招呼的時候。 好尷尬?。?!撞到兩個老大光天化日搞顏色??! 都不敢等兩人回應,年輕傳教士迅速行完教禮,風一般踩著板梯消失在下方。 安加慢條斯理地披回外套,盯了一會兒年輕傳教士離開的方向,才慢慢看向了秦宜—— 兩行血正慢慢從秦宜鼻子里淌下來。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血量很大,宛如雨落,正砸在秦宜腳尖,安加后腳跟。 感覺到鼻腔異樣,秦宜茫然一低頭——迅速捂住了鼻子,“對,對對對,對不起,我,我又,又流鼻血了?!?/br> 他甕聲甕氣地給安加道歉,看著頗有被美色誘惑到血氣上涌的愣頭青模樣。 “…………” 安加微不可察地從鼻間吐了次長氣,加快了板梯的速度:“仰頭,快到了?!?/br> 秦宜捂住腦袋點點頭重重“嗯”了一聲,然后瞇著眼睛默默背后又偷偷湊了湊。 五厘米,太近了。 安加驀然回頭看秦宜。 秦宜捂著鼻子,暗紅色的血正順著指縫慢慢伸出來,渾身上下正在小幅度哆嗦,眼睛巴巴本盯著他的后腦勺看。 安加許是回頭的目光太兇冷,被嚇了一跳,秦宜往后退了一步,垂眼不敢再看,睫毛巍巍顫,看起來很有點可憐。 安加忍住了拉開距離的沖動:“……你很冷?” 沒想到安加會主動搭理到自己,秦宜抬頭,不知是膽怯還是真的覺得冷,噤了聲,只抬頭看安加。 “不冷,就是有點怕?!鼻匾寺_了口。 “怕什么?”安加示意他繼續。 “怕高……”秦宜語速緩慢:“怕掉下去?!?/br> “不會?!卑布幽抗馇謇涞乜此骸坝形以?,你不可能會掉下去?!?/br> 由下而上,視線里出現的除了被無限拉長向下的一個個鐵盒子,只有和他處于同一速度向上飛去的安加的身影格外清晰。 安加正垂眼看他,臉上身上的污漬還沒清理,顯得很忙碌,外套隨意搭在肩上。腳踩著雙白拖,整個人看起來又相當休閑。 只有那股長期淌血殺生的煞氣養出的無法掩飾的鋒芒——提醒著秦宜這人就是教區的保護神。 無論是從眠室的小光板上還是從各區的大光板上,秦宜都只見過安加戰斗時殺伐果決的利落模樣,從沒見過他這樣居家的打扮。 也沒看過他背后的傷痕。 就像光板上那個不可能觸碰,甚至不像真正存在的完美假象——變成了一個活生生的,和他一樣擁有七情六欲的人,會受傷的人,從上面走到了下面。 走到了他的眼前。 這次秦宜聽清了。 “那個……可以……”秦宜捂著鼻子瞇著眼,顯得很有點傻:“可以……” 他用非常下城區的邋遢方法甩了甩手的稠血,使勁在衣服上搓了幾下,把血糊糊的手伸向了安加。 “可以牽手嗎?” “……” 安加看了看秦宜的笑臉,又看了看秦宜的手,沉默了一秒,頗為認真地想了想。 “三十五分鐘后給你答案?!?/br> “好!嘿嘿?!?/br> …… “到了?!?/br> 安加停在一個鐵盒前,盒壁自動開啟了一扇門,他目不斜視地走了進去。 秦宜抬頭看了看。 這兒是教堂的頂層。 頭上可以直接看到教樹樹頂的樹冠,有根極其寬闊的枝丫斷掉半截,露出了一個幾百米寬的圓洞,圓筒狀的銀白色建筑剛好斜斜嵌在這個圓洞中,樹枝和圓筒間便只剩下了一個圓環。 圓筒建筑下方沒有任何依托,讓人隨時懷疑它會不會從樹枝里滑出來。 落日昏昏沉沉的余暉,抬頭正好能看到霞光順著這一圈圓環的縫隙擠下來。 秦宜低下頭。 腳下是一片深不見底,復雜平直大大小小的鐵盒子們以一種匪夷所思的架構層層堆疊在一起,仿佛幽深光海里漂浮著的鋼鐵叢林,只在枝葉間留出些縫隙供人飆梯。 從上方圓環落下的橢圓形余暉將數不清的鐵盒罩在里面。 秦宜瞟了一眼鐵盒。 有個長方形陽臺,開了個門的光滑鐵壁上飄著幾個霓虹色成像體字母——UDA-2。 “U,D,A,2,”他跟在安加后面,一個字一個字地念:“是您家的門牌號?” “嗯,去洗澡?!?/br> 安加頭也不回地走進房間,吩咐道。 “我已經把4號巡邏用服在浴室,吃完晚飯就去巡邏?!?/br> “去,洗,澡,”秦宜一字一頓復讀:“4 號,的,衣,服,在,浴,室?!?/br> 嘴里在念,實則腦子里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哪怕是大腦自行想象的,那也畢竟第一次進偶像的房間,私人到不能再私人。 大腦有點沸,秦宜顛顛跟進去,做賊似的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圈。 一貧如洗的白色。 白地白墻白床,唯一的顏色是落地窗外的夕陽透了點橘黃色進來。 空蕩蕩的白房間,空到線條平得都沒有什么變化。 最大的變化就是張圓床,床很大,貼墻放在一個比地板高出半米的高臺上。高臺下有一圈臺階供人上下,整張床被透明的幕布蓋在其間。 “浴室?!卑布友院喴赓W地指向面白墻,就轉身走向了另一面白墻。 在他靠近時白墻上出現了扇門,身影很快被合上的白墻掩在里面。 咚。 秦宜的腳突然撞到了個凸起物。 平衡全失,手忙腳亂,他跌跌撞撞往前絆了幾步——臉朝下撲到了張冰冷的板子上。 整個人在被什么東西慢慢托高,腦袋里終于被撞清醒了點,他撐著身下的平板,茫然地抬起頭。 房間布局突然出現了變化。 靠墻的方向從地上升起了圈環形沙發,沙發中間從天花板上吊下了張秋千。 白色房間里唯二的其它顏色。 淺藍色的藤條織成的球形秋千,里面塞著幾個藍色抱枕,隨著秋千的搖晃,有個棍狀抱枕在里面滾來滾去。 秦宜摔在了張升起的桌子上,趴著的桌子邊升起了張靠背椅。 他揉了揉臉,從桌上爬起來坐穩,小腿吊在桌邊,似乎被撞懵了,坐在桌上發了會兒呆才反應過來。他抻直右腿,就像那是條無機質的棍子,姿勢別扭地撐住桌從上面滑下來。 秦宜摸摸磕到的鼻子,收回視線,走向安加給他指的那道白墻。 墻上自動開了扇門,進去里面,是間空蕩蕩,大概五六平米的白房間。 一套帶著兜帽和披風的連體貼身戰斗服,白色,套裝材質并不柔軟,上面時不時會流動過幾條顏色鮮艷的亮光,材質很特殊。 這身是傳教士夏季的標配戰服。 秦宜看了一圈,懵圈。 ……洗澡?在這? 這跟他認知里的洗澡的地方不太一樣。 秦家洗澡的地方就是個剛好容得下一個人的圓罐子,進去按個按鈕從頭頂噴噴水就算洗完了。 教堂里洗澡的地方……按鈕在哪?進來站著就可以?應該不需要脫衣服吧? 土包子進城,有了實感,局促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