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已至初冬，A市的冬天比英國冷的多，天氣也更陰沉，晨起時，霧氣有些大，入眼全是灰蒙蒙的一片，到了下午都還沒散掉，黎佑一開始并沒有在意，直到他感覺呼吸道有些癢的時候，才后知后覺這不是普通的起霧，而是霧霾。

    早些年的冬天A市也會有霧霾，黎佑并不是嬌氣的體質，以前也沒覺得霧霾天會呼吸不暢，也許是在國外待的太久，一時還沒適應過來，喉嚨和鼻腔里的異物感竟讓他忍不住咳了兩聲。

    除開畫展剛開起來的那幾天每天去過以外，黎佑也只在每周的三堂課后才會來畫廊看看，來畫廊的人不少，多數都是大學女生，一開始是真的來看畫，后來見到畫家本人之后個個都驚嘆不已，回去后一傳十十傳百，慕名前來的女生就更多了，當然也有少部分男生，黎佑每次撞到那些帶著欣賞和傾慕的眼神時，都會大方的回看過去，再禮貌的微笑，反倒惹的那些人臉紅心跳，不好意思再盯著人看。

    或許是因為今天的霧霾天，畫廊里的人不太多，黎佑進去左右瞧了瞧，卻在看到某個男人時眼睛頓住了。

    是熟悉的半側臉，不同的是比以前要長了不少的頭發和鼻梁上的金絲眼鏡，還是和以前一樣瘦，但似乎長高了一些。

    青年感受到黎佑的視線，轉頭時茫然了一瞬，隨后那張清冷秀氣的臉上出現了一抹笑容，然后笑意盈盈的抬腳朝他走過來。

    黎佑站在原地，臉上沒什么表情，細看的話會發現眉頭有些輕微的蹙著，唇角也緊繃了不少，看似有些不快，卻又在盡力克制不表現出來。

    青年走到他面前，抬手把散在臉側的頭發挽到耳后，眼睛一瞬不瞬的看著多年不見的人，語氣里是掩飾不住的驚喜，“黎佑，真的是你啊?！?/br>
    黎佑表情微動，片刻后，他平淡的笑了一下，“好久不見，蘇辰?！?/br>
    這個笑不帶任何溫度，仿佛面對的是一個陌生人，這讓蘇辰有些尷尬的把笑容收回去了一些，“是挺久沒見過了，咱們聊聊？”

    其實真沒什么可聊的，如果不是現在見到了，黎佑都已經快把這人從記憶里剔除出去了，但他看蘇辰顯然是有很多話要說，他想了想，還是把人帶出了畫廊。

    對街的咖啡廳里，黎佑和蘇辰坐在靠窗的位置，兩人點了單之后就一直沉默的坐著，黎佑看著窗外，蘇辰就看著他，臉上始終帶著一抹笑意。

    直到服務生送來兩杯熱飲后，蘇辰才忍不住先開口打破了沉默，“我記得你愛喝咖啡的，怎么現在改喝紅茶了？”

    黎佑摩挲著杯緣，熱氣熏的手指有些濕潤，他視線從冒著白煙的茶杯慢慢移到對面人的臉上，“換口味了，紅茶更適合我?！?/br>
    這話傳到蘇辰的耳朵里，他心驀的一緊，仿佛對方是意有所指，但蘇辰到底是心虛，沒再多問，他訕訕的笑了笑，“你這幾年過的怎么樣？”

    “還不錯?！崩栌佣似鸩璞∶蛄艘豢?。

    本以為黎佑會回問，可蘇辰等了又等，對面卻不再開口，他只能自己交代，“我畢業后在國內讀完大學，后來去了澳洲讀研，現在留在那邊工作了?！?/br>
    黎佑不問，是因為根本就不想知道，但他還是點點頭，“那怎么回來了？”

    蘇辰也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他舔舔嘴唇道：“我表妹給我發了張照片，是你的偷拍，她知道我喜歡男人，本來只是給我欣賞一下的，但我一眼就認出了那是你，所以……”

    他頓了一下，看了眼對面，沒見有什么反應，他有些拿不準黎佑對他的態度，就沒往下說。

    黎佑卻接了他的話，“來見我？”

    這些年，蘇辰交往了不少男人，都是以黎佑為模板，最后卻沒有一個對味的，讓他很是挫敗，漸漸的開始不甘心，他還是想要這個男人，而不是代替品。

    “是，我忘不了你，所以來見你了?！?/br>
    說完他有些忐忑的看著黎佑，他原本不是主動的人，當年和黎佑交往，也是對方先提出來的，但是現在，也不得不主動一把了，否者這股不甘不知道還要折磨他多久。

    他就是迫切的想找回屬于自己的東西。

    黎佑面色平靜的看著他，“你知道我最討厭什么人的?！?/br>
    蘇辰手一抖，險些把杯子打翻，對方只是一句話，就壓得他有些焦躁。

    當年高考的時候他和黎佑分在一個考點，最后一門考完后，他原本是在校門口等著黎佑的，卻被一個電話叫走，他和打來電話的男生在學校附近無人的小巷子里親熱起來，正吻的難舍難分打算去開房的時候，黎佑怒氣沖天的趕來了，一拳把和他親熱的男生掀翻在地，然后揪著蘇辰的衣領狠狠的瞪著他，可最終握緊的拳頭還是放下了，黎佑一句話不說，轉身就走，之后蘇辰怎么都聯系不上人，漸漸的就放棄了。

    “當年你走的匆忙，我沒來得及解釋……”

    黎佑向后靠在沙發上，“現在解釋吧?！?/br>
    蘇辰一聽他的話，還以為自己有機會，語氣更是急切，“那個男生當時在追我，我是一時鬼迷心竅了才和他……我只是和他玩玩，沒有喜歡過他?！?/br>
    黎佑像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話似的，咧嘴笑了起來，眼神中卻滿是鄙夷，當時如果不是他正好路過那條巷子，可能根本不會發現男朋友正和別的男生抱成一團，吻的渾然忘我。

    那時候他氣極了，也絕望極了，父親出軌，連自己的男朋友也……從那之后他就再也沒跟人交往過，他害怕交出自己的真心，更害怕背叛。

    他問道：“所以呢？”

    蘇辰揪著垂在桌沿的穗子，盡力克制心里的焦急，“咱們這個圈子本來就亂，我們那時都還小，經受不住誘惑也是常有的事，你不能因為我那一次，就把我判死刑啊，我心里還是最喜歡你的?！?/br>
    他繼續道：“而且，哪有完美無瑕的愛情?！?/br>
    這樣的解釋黎佑是完全不相信的，如果蘇辰認為年紀小就可以經不住誘惑，那么那次他看到的或許只是劈腿的其中一個，他向來是知道蘇辰這個人的，只是看著冷淡，混熟了之后玩的很開，要不怎么會在GAY吧遇見呢。

    至于這世界上到底存不存在完美無暇的愛情，黎佑不知道，卻也不贊同這人說的，或許有，只是他們都沒遇到罷了。

    蘇辰還想繼續說，黎佑的手機卻突然響了兩聲，他看著對面的人拿出手機，那眼神立刻變的柔軟了不少，帶著明顯的笑意，黎佑的手指在屏幕上點了點，然后把手機放在桌上，再抬頭時，又恢復了成了之前的神情。

    咖啡廳的桌子是圓形的，不大，都不需要伸長脖，他就能清楚的看見黎佑的手機屏幕，尚未熄滅的屏幕上顯示著一張圖片，是一個男孩穿著黑色的西裝，稚嫩的臉有些茫然的對著屏幕。

    盡管手機倒著，他不太分辨的清男孩的長相，卻依舊能看出是張很年輕漂亮的臉，蘇辰一時有些心慌，他剛才忘了問黎佑現在感情狀況，也不知道跟照片上的小男生是什么關系。

    他呵呵笑了兩聲，故意裝作不經意的樣子問：“是男朋友？”

    黎佑把手蓋在屏幕上，手指按滅了屏幕，“不是?！?/br>
    不是就好，蘇辰暫時放松下來。

    手機又響了一聲，黎佑點開，是語音消息，他直接當著蘇辰的面點開了。

    “黎佑哥哥，你幫我看看，是白色好還是黑色好？”

    “我選不來……你要是在我身邊就好了……”

    這段時間洛小天跟他混熟了，偶爾會發個消息來，看到什么好玩的都要分享給他，漸漸的也開始撒嬌了，就像養小狗似的，一開始跟主人不熟，不太信任，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的，養著養著就黏上了，會搖著尾巴撒嬌，時不時的蹭一蹭撒個嬌，這感覺還挺有成就感的。

    黎佑點點屏幕，笑著回消息，他聽見對面的蘇辰說：“黎佑，玩玩也就算了，這么小的男孩，能滿足你嗎？”

    他手指頓住，抬頭看著蘇辰，僅剩的那點好脾氣也消失殆盡，語氣愈發的陰冷，“玩玩？就像你嗎？”

    蘇辰面上有些尷尬，一時有口難言，黎佑卻不等他開口，直接掏出錢包拿了兩張粉色的鈔票出來拍在桌上，再拿茶杯“砰”的一聲壓在上面，紅棕色的茶水隨著力道搖晃出去撒在桌布上，立刻就暈濕了一片。

    黎佑站起來，蘇辰也立馬跟著站起來，他想去拉黎佑的手，卻被人躲開。

    “錢我給了，你自己慢慢喝吧?！?/br>
    蘇辰急了，一把拽住黎佑的袖子，幾乎是低聲下氣的說：“那你給我留個電話吧，我以后再找你?！?/br>
    黎佑像是怕沾上臟東西似的扒開他的手，利索的拿起放在沙發扶手上的外套，頭也不回的走了。

    蘇辰看著他出了咖啡廳的門，目光緊跟著探出玻璃窗看向急匆匆離開的背影，身體一軟，癱坐在沙發上，臉色愁云慘淡，失魂落魄。

    一路快步回到畫廊，黎佑才想起今天把車放學校里沒開過來，又轉身走回學校，他坐在車上，好一會兒才壓下怒氣。

    他恢復好心情之后拿出手機，給洛小天撥了個電話過去，那邊過了很久才接起來。

    “喂？黎佑哥哥？”

    “小天，你在哪？”

    “我在商場啊?！?/br>
    “那我來找你?！?/br>
    “不用……了吧……”

    黎佑聽他說話有些猶豫，語氣不自覺的放軟，“是哪個小孩兒給我發消息撒嬌的？”

    “不、不是撒嬌……”

    不等那邊說完，黎佑斬釘截鐵道：“等著，我馬上來?！?/br>
    試衣間里的洛小天一手拉著自己脫下一半的西褲，一手拿著被掛斷的手機，他按滅屏幕，抬頭看著前方的鏡子，不知怎么的，嘴角竟然克制不住的向上彎了彎。

    ————————

    說一下，之前小天問佑子哥有沒有失戀過，佑子哥說沒有，是因為他覺得雖然自己被綠了，但選擇分手的自己，所以不算失戀（佑子哥怎么會失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