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驚鴻從宿醉中醒來。

    他摸過放在枕頭旁邊的手機，勉強睜開眼看了時間，周一的早上七點，還好。

    透過窗簾的縫隙，照耀到他身上的陽光過于刺眼。沒有辦法，他揉著臉坐起身。

    我在哪里？葉驚鴻被眼前陌生的環境嚇清醒了，幸好還穿著衣服，他拍拍頭，在昏沉的宿醉感中尋找斷片的記憶。

    昨晚我沒有看上眼的人，更沒有跟誰做。我從夜店出來之后，坐著出租車，回到新小區，從電梯到了頂樓。我摸出鑰匙卡，卻打不開門，于是我輸入密碼，輸了很多遍。

    “你醒了？”

    興許是聽見了他喃喃自語的動靜，虛掩的臥室房門被推開，一個有著奇怪口音的高大男人出現了。

    “你是誰？這是哪？你怎么認識我的？我怎么會在這里？”葉驚鴻很少會有這種詭異的短暫失憶，身體上并沒有什么感覺，那么既然沒有跟陌生的人上床打炮，那自己為什么會在別人的床上醒來？

    “等等，你問突然我這些，我也不知道怎么說啊?！蹦莻€男人連連擺手后退，撞到門框后說道，“不過我的中文名字是杰森，叫我杰森就可以?！?/br>
    “哦?！?/br>
    面對葉驚鴻的冷淡防備，自來熟又神經大條的杰森倒沒什么特別反應，這種喝醉了之后胡亂睡覺然后忘記之前的事情的人，他在美國讀書時見多了?！斑@里是X小區X號的頂層，你也應該是住在這里的吧?！?/br>
    “你怎么知道？”葉驚鴻這時候已經站起身，拿好手機準備繞過他出去了。

    “那就對了，昨天半夜你在我家門前不停地試密碼開門，我問你是不是走錯了，你還不肯承認喝多了忘記自己住哪里了?！?/br>
    啊，傳說中的社會性死亡也不過如此了吧。葉驚鴻抿著唇低頭從杰森身邊擦著走出去，漲紅著耳尖蹲在門口的鞋架旁穿自己的鞋。他都不想回頭，在擰開門把手之前，背對著收留了他這個醉鬼一夜的杰森小聲地說了句：“抱歉，打擾了?！敝箫w快地關上門，逃回了隔壁屬于自己的房子。

    饒有興味地欣賞葉驚鴻這一系列動作的杰森也沒作聲，只是覺得，這個鄰居很有趣。

    因為這次的烏龍事件，裝死了好幾天滴酒未沾的葉驚鴻，兩點一線地在辦公室兢兢業業地工作，超額完成了接下來一段工作時間需要的設計草圖。

    偶爾幾次碰見隔壁的鄰居杰森，他都很是尷尬地裝作看不見，強行忽略那人熱情地對他打招呼。

    這天，葉驚鴻不想宅在家里，也因為心理陰影不想自己一個人去喝酒，所以他約了顏子棲晚上出來吃火鍋。也不知道這家伙最近在忙什么，這么多天竟然沒有任何聯系。

    然后再去他家住一晚，明天直接去上班，很完美。葉驚鴻計劃著。

    “兩個人嗎？”顏子棲的信息回應。

    “不然呢？”

    “我們實驗室的幾個人，約好了要去喝廣式早茶?！?/br>
    “廣式早茶哪里有晚上喝的？”葉驚鴻疑惑。

    “嗯，那你要來嗎？”顏子棲問他。

    仔細想想這提議其實不錯，只是覺得自己除了顏子棲誰都不認識，可能不太好。葉驚鴻思考后回復他：“我想在你們去之前在旁邊單獨開一桌，裝作偶遇的樣子?！?/br>
    顏子棲在另一邊笑他這心思太縝密，又太想當然了，像葉驚鴻這種可以一晚上隨便加幾十個新的好友的人，怎么會想著說裝偶遇跟自己和同事見面呢？

    “為什么？”他直接問。

    “那些是你的同事，我這么貿然出現打擾你們，不會給你造成什么影響？”

    “不會?！?/br>
    “那好?！?/br>
    等葉驚鴻到了那家古色古香的廣式茶餐廳，沏好茶，上好點心之后，顏子棲一行人剛剛到達。

    “聽說這次是為了慶祝子棲你的項目完成，恭喜你?！绷牧藥拙?，葉驚鴻得知這個消息很開心，他舉杯敬向顏子棲的幾位同事，以茶代酒，說道，“我們家小朋友拜托各位照顧了?！?/br>
    “顏哥，你這位朋友可真有趣啊，為什么要稱呼你為小朋友？”李溯問顏子棲。

    “葉驚鴻也是X大畢業的，算是我的學長?！鳖佔訔粗J真倒茶的葉驚鴻，他在桌下撫了撫他的手，可惜只是不經意的一瞬間，之后便像是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放回原處。

    “X大？也是藥學系？幾屆的前輩呢？跟我們的方學長認識嗎？”

    “建筑系?！比~驚鴻笑了笑，“我比顏子棲大三歲?！彼怪酆熀炔?，夾了塊春卷吃，含糊地說，“我跟你們系的不熟?！?/br>
    “李溯你問葉學長這么多干什么，大家都畢業好幾年了，我都不記得方學長是誰了?！崩钤戳晳T性地懟了句。

    “方子墨哎，他可是X大藥學之光，據說他研制出來的X特效藥是全國首創，降低了制藥成本還增大了產量，我們實驗室的人都以他為榜樣?！崩钏葸€看了眼顏子棲，說道，“顏哥你之前也說過要以方子墨為目標，不是嗎？”

    顏子棲笑而不語，點頭贊同。

    他們聊著X大的趣事，從食堂大媽到體育館大爺，恍惚間好像回到了幾年之前還在學校的日子，單純美好。

    葉驚鴻不想開車，把車鑰匙丟給了顏子棲，坐在副駕駛那里靠著窗邊吹風。

    晚風有些沉悶，在等紅燈的過程中，旁邊其他車的尾氣和喇叭聲讓人煩躁不堪。葉驚鴻賭氣似的用手指猛戳了幾下按鈕，讓跑車的軟頂升起來，調低空調的溫度，然后淡聲問他：“你們藥學實驗室的人，都很喜歡他嗎？”

    “誰？”顏子棲知道今晚有的話讓葉驚鴻不開心了，但是他并不確信究竟是因為什么。

    “方子墨?！比~驚鴻的聲音小到顏子棲懷疑自己是不是沒聽清，但是根據語境還是能夠勉強辨認。

    “方學長是我們的直系師兄，指導教授以他為榮，經常要這些后輩們向他學習?！?/br>
    葉驚鴻嘟嘟囔囔：“有什么好向那個爛人學的?！彼舱f不清自己為什么要在顏子棲面前說這樣的話，更說不清自己這含混的發言是想讓他聽見，還是不想讓他聽清。

    顏子棲放緩呼吸，他知道問題出在這里了。顏子棲看向葉驚鴻，他正在無意識地咬著下嘴唇，甚至咬出了細微的血痕。內心糾結過后，顏子棲還是忍不住好奇，說道：“方子墨和你認識?！笔顷愂鍪聦嵉恼Z氣。

    “嗯?！比~驚鴻沒有否認。不像是剛在在那些人面前所說的“不熟”。

    那么你們之間的故事，是怎么樣的呢？顏子棲屏住呼吸讓加速的心跳放緩，他在心里面告誡自己不可以再問下去。即便是好奇，他也不應該干涉屬于葉驚鴻的過去。

    完全能夠推測出來的。哪怕是不負責任地猜想，顏子棲也能知道這兩個人在作為同屆同學的時候，發生過一些糾葛往事。

    但是那些又有什么關系呢？和我有什么關系呢？

    在地下停車場的角落里，顏子棲熄滅了車燈。

    “怎么到我家樓下了？”葉驚鴻回過神來問顏子棲。

    顏子棲解開了自己的安全帶，側身傾覆而上，幾乎是把葉驚鴻整個人鉗制在副駕駛車座內，用手抬起了他的下巴，讓他們彼此的眼睛直視向對方，不得躲閃。

    在近距離下，即使是沒有充足的燈光，在停車場角落的微弱幽暗的環境下，葉驚鴻的眼睛里還是有著他獨特的明亮閃爍，像星星一樣。

    顏子棲伸出舌尖舔了一下葉驚鴻在唇角咬出來的血痕，低沉道：“我喜歡你?！?/br>
    葉驚鴻的長睫毛微顫，眼神中全是不可置信的情緒。

    “我們藥學實驗室的別人都很喜歡方子墨，但是我可以從今天開始喜歡你?！鳖佔訔脑捲絹碓綍崦?，他貼著他呼吸，連同他們的心跳聲也開始明顯趨同。

    “呵，你憑什么這么說？”葉驚鴻反握住顏子棲抵在他座椅上的手腕，含笑嘲諷，“我又為什么要與姓方的相提并論？”

    “我是懂你的?！鳖佔訔蝗话涯X袋埋在了葉驚鴻的頸窩里，彼此的碎發磨蹭得有些癢，葉驚鴻打了個噴嚏，與他說的話重合，“別用尖銳保護自己了?！?/br>
    “什么？”

    “沒什么?！鳖佔訔珦ё×巳~驚鴻的腰，他仿佛是一個受傷的孩子，終于找到了自己的親人，在他懷中尋求溫暖庇護，“是我不好，我們之前說好了不提過去?！?/br>
    “你不好奇了？”葉驚鴻用雙手抓住了座椅靠墊，想要把自己埋到縫隙里去，卻還是嘴硬道，“我跟方子墨談過?！彼f，其實說出口反倒更加輕松，感受著顏子棲放緩的呼吸和繃緊的身體，想讓剛說出喜歡的人重新思考對自己的感情，葉驚鴻并不想和顏子棲發展成戀愛交往的關系?！俺鯌??！比~驚鴻繼續說道，語氣輕松，仿佛在說與自己無關的小事，“我第一次zuoai的對象?！?/br>
    “嗯?！鳖佔訔男挠犹弁?。

    “我之所以這么喜歡和不同的人約炮上床，多半是拜他所賜。不正確的性愛觀念，讓我一度被他控制，丟失自我?！?/br>
    “都過去了?！鳖佔訔p輕親吻葉驚鴻的頸部安慰他。

    “是都過去了?！蔽颐髅髦肋^去了，但是我喜歡一個人的能力也成為過去了。葉驚鴻無聲地落下一行晶瑩的淚，回抱住身前的顏子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