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

    “你有??！”

    “我沒??！”

    醫院的走廊中，常見的爭吵讓身經百戰的護士醫生見怪不怪了，他們各自忙著自己的工作，準備著小推車上一小罐一小罐的藥物，準備送去各個房間。

    “我真沒??！”

    蘇念不甘心地怒吼著，哪怕他把調查問卷填寫的滴水不漏，但抑郁癥可不只是靠幾百道題測出來的，他根本騙不過那些復雜叫不出名字的機器。

    把他強壓來精神病院檢查的蘇御并沒有理會，只是狠狠拽著他的胳膊，不讓他逃走，手里攥著一打檢查的單子。

    “中度抑郁、焦慮、精神分裂、精神衰弱……這還沒??？”

    蘇念梗著脖子，還是一臉不服氣：“誰抑郁了？這東西誰測誰都有！我才不會得這么矯情的??！”

    蘇御攥著檢查單子的手用力得骨節發白，看了眼早就比自己高了小半個頭的小侄子，又看了看手中那厚厚一打的單子，低頭藏起滿眼疲憊。

    “蘇念，抑郁癥他才不是矯情，他只是一個病，治了就好了?！?/br>
    蘇念還是在扣著抓在他胳膊上的手：“這種話可不像你這種年紀的人說的……”

    “我沒多老吧？我也就比你大個十歲?！?/br>
    蘇御松了下手，蘇念果然急切地想把手抽回去，于是蘇御直接掐著他的后脖頸。

    “放開！放開！不要掐脖頸子！就像蛇有七寸！蘇念不能被掐后脖頸！”

    “給我住院，這里醫生能根據你的狀態調藥?！?/br>
    蘇念驚訝的瞪大眼睛，滿眼不可思議：“小叔，我高三了！要是住那么久的院我都要趕不上高考了！”

    “身體最重要?！?/br>
    “可以開藥回去吃吧，我這輩子不就要靠高考飛黃騰達嗎！”

    “你已經一個月沒上學了，我知道的?！?/br>
    “……”

    “醫生也說了，你這種程度最好住院治療，早治早好，沒事的，就住個院，沒什么害怕的，我照顧你?！?/br>
    “我會回去乖乖上學的，真的，我很快就好了，我保證高考結束就自己好了，我就是學習壓力太大，害怕高考……”

    蘇御打斷了他的話：“不，你高考結束不會好的，你得治療才能好，聽話，你根本沒法上學，你一上學就嘔吐、頭暈，你的精神衰弱讓你上課時一直睡覺，抑郁癥在影響你的身體，你怎么都不早點告訴我，我去找你的時候一直在床上躺著、躺了一個月了，你都瘦的不成人樣了……”

    蘇念眼神躲閃，沒敢看向蘇御，也就不知道，其實蘇御眼角紅的不成樣子，強忍著沒在醫院哭出來，但表情也難看死了。

    “住院吧，算我求你了……”

    旁邊的醫生看差不多了，就嘗試開口：“所以，住院嗎？如果住，我給你們安排病房，正好那邊有個空房間?！?/br>
    “住院！”“不要！”

    蘇御發現自己重生之后，一直隱藏著的不安、后怕、悔恨一瞬間爆發開來，他放下掐在蘇念后脖頸的手，伴著怒吼的還有控制不住的眼淚：“必須給我住院！哪怕不高考了！也給我??！我掏錢！你住院的錢我全掏！”

    “我不是這個意思……”

    蘇念有些吶吶的開口，看著在公共場合失態的小叔，從未見過小叔這一面的他有些茫然。

    “今天你要是不住院，拒絕治療，我就死在你面前！”

    蘇念慌了，趕緊抓著發怒的蘇御不讓他做出什么事：“我住院，我住院還不行嗎？你千萬別激動！”

    蘇御一路坐幾個小時的飛機趕來，又把蘇念強行壓過來掛號、檢查，心理和身體的疲憊讓他無法控制自己，他害怕極了，他害怕蘇念這次又跳江了怎么辦。

    他緩了緩，，控制住了情緒后，才小聲拜托醫生幫他們辦理住院手續，他拿走蘇念的身份證和手機，命令他在這里等他，別想跑，他去交錢。

    蘇念在原地轉了兩圈，控制不住的開始煩躁、焦慮，雖然同意住院了，但他一想到會影響到高考就有些克制不住脾氣。

    他想摔一些東西，和別人吵幾句，什么都好，他沒法靜下心來等人。

    旁邊一個小護士剛好，笑著問他需不需要她幫忙介紹下醫院里的各種設施，焦慮的心情稍稍緩解了下，禮貌的開口：“我在等人，他不讓我亂走?！?/br>
    小護士年紀也不大，估計是剛畢業就來了，語氣溫和的笑著說：“我們在旁邊都看到了，不領你到處走，我指給你看就好了，看，那邊是奶茶機，里面有奶茶哦，而且別擔心，雖然住院了，但放平心態，你看，你的病友大部分其實是更年期，啊，抱歉，上了年紀的老人，大部分都是失眠，還有些是產后抑郁，男女都有哦，和你一樣大的學生也有幾個……”

    蘇念雖然心里仍是不情愿住院，但聽護士jiejie的介紹，不安的心也緩解了好多，而且他也沒等太久，蘇御交完錢，就快步趕來，找到蘇念。

    小護士停下了介紹，自然的表示領路，要帶他們去病房。

    小護士走在前面，而蘇御卡在最后，盯著蘇念不自在的跟著護士去自己的病房。

    等置辦好一切的時候，他剛好趕上這次分藥的尾巴，順帶把今天份的藥給上，蘇御和醫生盯著他吃完藥后，蘇御還讓他抬起舌頭，看藏沒藏藥片。

    蘇念心如死灰的接受了現狀，乖乖抬起舌頭，示意自己真的吃了，然后他不經意轉頭，看到醫生在掛點滴瓶。

    “抑郁癥還要打針？”

    蘇念語調都忍不住升了幾個調，瑟縮的縮在病床上。

    醫生微笑著拿出藍色的壓脈帶：“來，伸出手?！?/br>
    蘇念天不怕、地不怕，小時候去農村姥姥家更是村中小霸王，腳踢看門狗、拳打大白鵝，哪怕十七八歲了，也敢騎牛滿村子狂奔的狂野追風少年，唯一的弱點就是——怕打針！

    “??！疼疼疼?。?！救命！救命！嗷——”

    蘇御硬拉著他因為疼往后縮的手，全靠醫生熟練的打針技藝，無視某人的哀嚎，才堪堪扎上這位不配合的患者。

    蘇念看著奪取他自由的點滴，悶悶的開口：“好疼，我不喜歡打針……”

    蘇御把他打針的那只手輕輕的拉起來：“怎么？滾針了嗎？”

    蘇念語氣都低落了：“針戳進去的地方痛?！?/br>
    蘇御嘆了口氣，用兩只手輕輕把蘇念打針的手蓋住，用體溫捂暖被輸入的液體帶走溫度的手。

    “你別繃著手，不然更疼?！?/br>
    “這針要打多久啊，到時候要是我的手全是針孔，哪有地方扎了啊……”

    “哎，要不要學會習？我把你的學習資料也帶來了?！?/br>
    蘇念把一瞬間好似喪失了高光眼睛睜得圓圓的，揚起假笑，很堅定的回答：“不要?！?/br>
    蘇御當然清楚他小侄子的個性，貪玩、愛鬧、搞怪，好像永遠積極向上的樣子，他上輩子就這么被這個小家伙騙了。

    雖然回憶中最鮮明的永遠是最后那撕心裂肺的痛苦，可看著蘇念這樣鮮活的樣子，不是深夜躲在陽臺抽煙滿臉的憂愁、不是從江里打撈出來那可怖的樣子、更不是最后送去火化后他去挑撿的骨灰，他感謝這重來一次的機會，能讓他……抓住蘇念……

    他輕笑出聲，帶著幾絲惆悵，把口袋里沒收的手機拿出來，遞給蘇念：“玩一會手機吧，等你出院，我給你買一部新手機，作為獎勵，怎樣？”

    蘇念十動然拒：“不，我不會向金錢勢力屈服，住院費以后我掙錢了還給你?！?/br>
    蘇御又似乎回想起了什么，沒有立刻回話，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很久，久到沒得到回復的蘇念已經開始用一只手擺弄手機時，才聽到蘇御沙啞的聲音：“你考上大學畢業以后，去我的公司干幾年，就當還債了?！?/br>
    蘇念把視線從手機界面移開：“好家伙，給你當白工干幾年，住院費才多少啊，真是資本家看了都羞愧，奴隸主聽了都流淚！”

    蘇御忍不住笑出聲拍了拍蘇念的頭，被蘇念吐著舌頭躲了過去，繼續玩著自己的手機。

    蘇御又把手收回蓋在蘇念的手上，恢復了沉默。

    上輩子，蘇念說什么也不聽蘇御的意見，直接去他的公司工作，說是什么男人的尊嚴，不會吃軟飯，去了同城市的其他公司上班，下班之后才跑去他那里。

    說起來，他們產生這luanlun的感情，還是因為大學時期總給這孩子打錢，因為隔著網絡，反而能說出些壓在心底的事，慢慢的，一切都過界了，蘇念畢業之后直接跑去他的城市和他確定了關系。

    他以為這段關系能悄悄的持續下去，直到蘇念膩了他、遇見更年輕的人、或者其他原因，去成家立業了，他也會放手……

    但是……蘇念他自殺了……

    他自殺了……

    他媽的……怎么最開始沒注意到過……明明都發生那樣親密的關系了……卻從沒察覺出……他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