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陸曜將他帶回了一間公寓，在一座高樓大廈里，這里是陸曜呆的最多的地方，對面另外那棟樓，是陸家的，陸曜在里面辦公。

    屋子不大，干凈整潔，一眼能望到底，平時陸曜都在這里休息，蒼山別墅是他用來和別人上床的，因為那里安靜，他想怎么來都可以。

    而這里，算是他自己的家，他一個人的家，現在他想在這這里加上程沐。

    程沐坐下，他的酒早在江邊就醒完了，現在腦子無比清醒，在江邊的時候陸曜的樣子讓他的心一點一點涼下去，他不知道這個人對他動了幾分真心，但肯定是動了，這意味著他想離開，會更難。

    陸曜給他倒了杯水。

    “還記得你問過我為什么喜歡男人嗎？”

    程沐看著他，不知道他是何意。

    “我很小的時候我父母感情不好，這種有錢人和有錢人之間的結合沒有幾分是真心的，不過都是利益的驅逐罷了。那幾年他們相互出軌，不知收斂，離婚后陸明權帶了無數女人上門?！标戧最D了頓，“我看的多了，覺得惡心?！?/br>
    他的父親和母親兩個人都不是什么好東西，結婚沒多久就開始你找你的床伴，我找我的。但是陸明權這個人不一樣，他可以容許自己出軌，卻不允許自己老婆被別人干，帶頂綠帽子，他一個男人是要面子的，這種事他絕對無法容忍，于是他一腳踢了這個女人，剛開始那幾年陸明權甚至懷疑他這個兒子是不是親生的，拉著他做了兩次親自鑒定。他和沈覺的經歷差不多，但是他活的比沈覺清醒，逃避是沒有用的，只有將錢和權利握在自己手中的時候，他才有決定權。

    “所以我就開始喜歡男人了，遇到你其實是意外，我在車里見你沖著一個小女孩笑，你笑起來太暖了，沒有一點世俗的欲望，我當時見了，喜歡的不得了?！焙退洗驳哪切┤舜蠖伎粗兴纳韮r，不過他不介意，因為上男人，他不用擔心那些破事，也不會有男人沖他矯情，更不會被挺著大肚子來找他，這事陸曜在童年看了很多次了，看得他甚至想孤獨一生。

    “遇見你是意外，但愛上你我不覺得意外?！?/br>
    程沐閉上眼，睫毛慢慢的垂下來，陸曜從頭臉上看到了陰影。

    陸曜不是那種會讓自己沉浸在悲傷中的人，談心談完了，就要談點別的。

    程沐對自己的討厭幾乎寫在臉上，陸曜也沒指望他能一下愛上自己，他有錢有勢，能把這人留在身邊的辦法多的是，不過過往他對這人只有單純的性欲夾雜著一點喜歡，如今多了愛，他希望他們能在平等的兩端而不是一個強迫另一個的局面，強迫的愛無法持久，只會讓程沐對他更恨之入骨，這一點他很明白，所以他才會坐下來和他談心，告訴他那些他的過往。

    “所以呢？”程沐抬頭，他喜歡男人，A市多的是，為什么非要拉上他呢，他和陸曜不一樣，這條不歸路，他不能走。

    “所以你沒得選?！边\氣不好也好，運氣太好也罷，他偏偏就挑中了程沐，放手不是他的風格，他可以平和的坐下和是因為他希望他能勸動程沐而不是要放開他。

    他的寬容與強勢是并存的。

    “我憑什么沒得選？”他的話讓程沐再也無法沉住氣，“陸曜，我和你不一樣，我是個普通人，你拿我養父威脅我，我認了，你要拉我上床我也認了，我命不好，遇上你這樣的王八蛋，我在你身邊的時間也不短了，你玩也該玩夠了，該放我離開了?！彼麕缀鯖]有這樣強硬的在陸曜面前擺出過姿態，為了讓自己好過一點，能低眉順眼，能忍的他都忍了，如今呢，這人告訴他，他想認真，還要同他談情說愛，那他的人生怎么辦？

    “你喜歡男人，你自己去喜歡，你那么有錢，想要幾個不行，你愛上誰是你的事，不能拉上我，我的人生不該是這樣的，你要是真的愛我，你就放開我，你這樣的人人愛與不愛都是頃刻間的事，你去找別人，誰都好，只要不是我！”

    他說道最后連手都在發抖，抱著頭痛苦的嘶吼，除了第一次他就再也沒這么流過淚，他對這個人的冷意都被他無聲的擋了去，他強硬過，沒有好果子吃，久了他也學會了收斂，他以為低眉順眼，這個人慢慢的就厭了，只要他還沒有萬劫不復，他就能抽身，即使他再也無法過回他以前想過的日子，但他可以回歸孤獨的狀態，他不再奢求以后能遇到一個人結婚生子了，他只想繼續過一個人的日子。

    他的人生已經夠遭了，再被陸曜拉進去，真的要萬劫不復了。

    獵物之所以是獵物，是因為他永遠不可能愛上捕獵者。

    那天到最后陸曜也沒說什么，他知道程沐壓抑的久了，能把這些話說出來，他心里也好過點，程沐不想再同這種瘋子待在一起，固執的想搬回寢室，畢竟現在他連自欺欺人的決心都沒有了，他覺得陸曜喜歡他就是他的底氣，但陸少明顯嘴巴里一套，做的是另一套，程沐給導師打電話，導師告訴他他的寢室被占用了，因為他之前已經申請了校外住宿，學校差床位就把他的報上去了，這兩天人家剛入住，偏偏他又把錢都給了唐古，他現在連租房子的錢都沒有。

    陸曜不想再任著他胡鬧，好不容易談一場心，沒道理把人越談越遠，柳家那邊他還得斡旋一下，加上又不能讓他父親發現程沐的事，他直接甩了一句“你要是敢擅自搬，我保證你的梁老師第二天就會知道我們的事?！?/br>
    程沐才靜下來。

    “程大哥，你不回寢室，我整日都見不到你，我的論文可怎么辦??？”朱昂發出仰天長嘆，他的新室友是個新疆人，普通話說得不是很好，他感覺交流又障礙，加上他也要畢業了沒心思去交深交新的朋友了。

    “我上次不是給了你書嗎？”

    三人走在去食堂的路上，現在是吃午飯的時間，朱昂好不容易將程沐逮住，說什么也要跟著一起。

    “哎！”朱昂嘆氣，欲哭無淚，“人家的智慧融不到我腦子里??！”

    當初考研的時候沒覺得多難，如今畢業為何如此之艱，再看看程沐初稿都交給老師了，他現在才憋出五千字來，朱昂光是想想老師催他的樣子，就覺得頭又禿了幾分。

    除了程沐，誰來救救他??！

    “多看一些就有了?！边@種事，程沐能做的也就是只有幫他提供資料。

    “你幫幫忙，指點一下我唄?！?/br>
    “不行，”程沐還沒開口就被程希打斷，“我哥最近狀態很不好，這種用腦的事，還是不要麻煩我哥了?！?/br>
    “哎哎哎，師兄說話，師弟不要插嘴?！?/br>
    朱昂瞅了瞅身旁的程沐，他的心思都在論文上，畢竟關系到畢業。朱昂仔細看了程沐才發現他真的狀態很不好，那感覺就像失了生機一樣，看了讓人無端的難受。

    “我靠，大哥，你最近是怎么了？”

    他天天被論文折磨也沒程沐這么糟糕，當然他是天生樂觀派，雖然被老師和論文來回折磨，但是每天吃喝玩樂和游戲一樣也沒落下。

    朱昂用眼神問一旁程希。程希做了個無奈的姿勢，他也想知道?。?！這種感覺都快把他折磨瘋了，他哥明明有事，他卻蒙在鼓里，程沐謹慎的很，有事的時候從不讓他跟著，一定要完全看不到他了才肯離去，程希根本無從查起，上次那輛車，他沒把車牌號記住。

    程希想下次再看到，一定要記牢。

    “我沒事。這兩天有空會幫你看看，你回頭把你寫的發給我?！背蹄宕?。

    進食堂門口的時候，三人被李霄攔下來。

    “干嘛呀，師弟?！敝彀簲r在兩人前面。

    上次的事，他們都還記憶尤新，這人沖動打了程沐一拳，最后礙于梁老師的面子就這么不了了之了，他心里不滿的很，程沐跟他一起住的兩年可謂是中國好室友。

    “別誤會?！崩钕鲆姞钸B連擺手，“我是為了上次的事道歉來的?！?/br>
    “沒事?！背蹄迮铝伺轮彀?，抬頭對李霄道，“上次的事，已經過了，我不會追究?！?/br>
    他臉色很不好，最近瘦了一大圈，這話說的很沒有信服力。

    朱昂和程希都看著程沐，程希是后來才知道的，他比朱昂更不滿，這個人敢打他哥，程希握了握拳頭，隨時都打算沖上去的樣子。

    程沐見了一把握住程希的手，沖他微微搖了搖頭，“真的沒事?！?/br>
    李霄尷尬的笑了笑，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和藹可親一點。

    “上次的事，是真的抱歉，我是一時情急，今天來是嫣然說一定要請你吃頓飯，表達下歉意?！?/br>
    朱昂驚訝的合不攏嘴，半天反應過來，指著李霄，“原來你們，你們···”

    才是一對??！

    李霄羞赧的點點頭道：“現在還只是朋友呢?！?/br>
    上次的事讓楊嫣然覺得很難堪，正巧李霄替她出頭，雖然沖動了點，倒是成功刷了一波好感，現在他們正在相互接觸中，李霄知道喜歡一個人沒這么容易放下，所以今天正好看到程沐在就攔住了他，想讓嫣然再見他一面，上次的事還是當面說清楚畢竟好，免得大家心里都留下疙瘩。

    “吃飯就不必了，這事我沒有放在心上，傷了她，我也很過意不去，麻煩你替我跟她說聲對不起?！背蹄迕銖姅D出個笑臉，沖他歉意一笑。

    “不行，飯一定要吃的，這事，我倆心里都很過意不去，你就成全了我們吧?！崩钕鲎隽藗€拜托的姿勢。

    程沐實在是不想去，他是真的很累，可又推辭不過。

    “那簡單吃點吧，我最近很累，想早點回去休息?！?/br>
    “好，那我晚點給你打電話?！?/br>
    既然要一起吃飯自然不能選在食堂，李霄將時間約在了晚上。

    三人在食堂簡單吃了頓，程沐話都不想多說，吃了飯也不想和程希寒暄了，回到宿舍倒下就睡，程希和他分別的時候看著他的樣子心疼的要死。

    在陸曜那里頻繁的失眠讓他的身體機能快速下降，如果不學會自我調節，程沐倒是不懷疑用不了幾天他就要被送到醫院了。

    程沐在寢室睡了一下午，醒來的時候有片刻的失神，最近他很少能睡個好覺了。

    陸曜的信息發來，程沐不想看，倚在墻上發呆。

    “程沐，你醒啦？”朱昂將頭探過來，“好點沒??？”

    “嗯”程沐回過神，沖朱昂點點頭。

    “這都要吃晚飯了，剛剛李霄給你打電話了，你沒接，我替你接了，他說還是在萬香園?！?/br>
    “好”

    程沐爬起來，收拾了一下，看著鏡子的時候自己都嚇了一跳，他給自己換了身衣服又洗了把臉，覺得好多了，才出門，走的時候朱昂拉住他。

    “你還是抽空去醫院看看，我感覺你像是病了，對了帶把傘，下雨了?！?/br>
    萬香園里，李霄找了個靠窗的位置，才三個人，李霄沒要包廂。

    菜已經上好了，看樣子是等了一會了，楊嫣然今天穿了身毛衣　，下面搭的裙子，最近幾天天氣已經有點涼了。

    程沐將傘放在一旁，楊嫣然沖他溫柔的笑了笑。

    李霄上來就要給賠罪。

    他大學畢業的時候當過兩年義務兵，身上有點當兵的那種橫氣。

    程沐推不過，受了他一杯酒。

    這頓飯吃的遠沒有上次那么尷尬，李霄倒也是個豪氣的人，幾句話下來就熟了，開始天南地北的吹，程沐很多時候都只是在聽，楊嫣然說的都比他多，不過他性格如此，兩人都沒介意，中途陸曜給他打了兩次電話，他沒接。

    臨走的時候程沐看著他倆和諧的樣子心里突然有些羨慕，如果沒有陸曜，也許在這個人身邊的就是他，他并不討厭楊嫣然，這種溫柔如水的女孩子曾經是他心中想要的，他不止一次覺得以后娶妻會娶這樣一個人，過著平淡如水的日子，也許還會有一個可愛的孩子，他會用盡余生去愛他。

    可惜那個叫陸曜的人硬生生的擦入了他的生活，程沐不得不承認，即使是單純的rou體關系，他也無法把這個人從他生活里剝離，有些事一旦做了，一輩子都會有記憶。

    他沒有未來了，至少他曾經想要的未來沒有了。

    而這不是他想要的，他無法接受自己對一個強迫自己的人也有了那么一絲的念想，這個念想太讓他害怕了，陸曜這樣的人他夠不上，也不想夠上。

    “我們就在這里散吧?！背蹄鍖χ鴥扇苏f道。

    “程沐，等等?！睏铈倘唤凶∷?，她的臉上是淡淡的笑意，像三月的陽光，給人很暖的感覺。

    “我能不能抱抱你?！睏铈倘徽f。

    這個請求超出了程沐的預知，他愣了愣，看到楊嫣然的眼神，知道這一個朋友間的擁抱。

    正猶豫間，他感受到了一道視線，那人釘在他身上的目光如同長了刃一般，讓他很不自在，但他偏偏知道這人是誰，于是他沖楊嫣然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