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6月2日“帶上他，跟我走，我會給你們指一條足夠隱蔽的路?！辈屎缟p眸的生體少女說著，轉身便離開了虹的身邊。

    虹一邊將仍然處在昏迷中的普拉克托克背到身上，一邊目送著那生體少女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處。

    她并不是完全相信了對方的話，畢竟就在幾分鐘之前她們還彼此敵對甚至搶口相向。

    但虹同樣沒有選擇。雖然不知道為何對方會突然提出要幫助自己，但為了能夠救回普拉克托克的性命，虹只有接過對方沒來由的橄欖枝。

    一前一后兩個身影在大樓內上下翻飛著，虹一直都跟在外骨骼生體少女的身后，也在一路沿著對方留下的各種痕跡一層一層地從大樓的上層向著地面接近。好在這棟大樓是一座處于半廢棄狀態的大樓，也就是俗稱的爛尾樓，否則一開始兩個生體少女互相拼殺的時候就已經引來無數人的注意了。

    順著空無一物的電梯井，虹終于來到了大樓地面以下的部位。中間區作為負一層，地面之下自然也都是空洞，而這棟大樓的地下部分似乎是預定作為物資中轉庫使用的，虹一路走來看到了不少空空如也的貨架，倒是和她在穹頂區廢棄倉庫內見到的景象有幾分相似。

    由于大樓處于廢棄狀態，而這里又并非地下通道那種公共設施，因此所有的應急設備也都停止了運轉，偌大的地下空間內漆黑一片。但這片漆黑對于擁有紅外視覺的生體倒不存在什么影響，虹找尋著外骨骼生體少女留下的痕跡，繼續向著更深層也更靠近地表的位置前進。

    等到虹背著昏迷的普拉克托克重新找到外骨骼生體少女的時候，眼中閃耀著虹光的生體少女已經把那身涂裝成黑白相間標志性十足的外骨骼裝甲脫了下來，此時正著手從被解體的裝甲內部拆下什么東西。

    “這具外骨骼一開始是為普通的治安官設計的，所以有基本的維生系統和急救系統?！鄙砩现皇Ｏ乱粚雍谏木o身衣的生體少女一邊著手拆下那些外骨骼裝甲上的模塊一邊解釋著，然后她讓開了位置道：“把他放進去吧，這條路不會很短，只有這樣才能維持住他的生命?！焙鐜е鴳岩傻哪抗饪聪蛏w少女，但她知道對方并沒有說謊，現在外面依然是白晝狀態，還要兩個小時整個中間區才會切換到夜晚模式，而那些折損了大量人手的黑幫搶手們肯定不會就這么善罷甘休，即便只是她自己也不是那么容易能夠脫身的。

    但是，更讓虹感到警惕的威脅就站在她的面前。

    似乎是看出了虹在警惕什么，彩虹色眼眸的生體少女開口道：“我知道你在擔心什么，那我直接告訴你好了：他們派下來的生體只有這么一個，而且這個生體雖然和你的身體是同一個素體，內在卻只是軍用級別的簡化版，她必須裝備上外骨骼才能勉強和你打成平手……剛才你也已經察覺到這一點了吧?！薄岸?，沒有了那個男人的拖累，你應該更有信心打贏才對吧？”虹立刻迸發出敵意，瞬間便拉開了距離道：“我不會放棄他的！”看著虹向后跳開的生體少女并沒有任何表示，她只是默默地看著，然后道：“那你就更應該讓他進到這具外骨骼里面，讓維生系統撐住他的生命?！焙绯聊藥酌?，然后走上了前。

    當昏迷中的普拉克托克被放入了外骨骼內部之后，展開狀態的外骨骼立即開始針對他的外形進行調整，原本適應女性體型的內在一步步擴張，最終十分貼合地將普拉克托克完全包裹了進去。

    虹看著普拉克托克那仍然沒有睜開眼睛的臉，盡管視野中所顯示的生理指標都還處在比較穩定的范圍內，但虹還是不由得憂心忡忡。

    “我們該走了?！币慌圆屎缟垌纳w少女出聲提醒著虹，“那些武裝人員很快就會來搜索這棟大樓的，這里不安全，必須馬上轉移?！倍S著生體少女話音落下，包裹住普拉克托克的外骨骼突然開始了變化，從腰部和背部生出了兩道觸角一般的結構，然后，普拉克托克的身體便被平放了下來，但卻沒有落到地上，而是懸浮在離地面幾十厘米的高度。

    “現在知道我為什么要讓你把他放進來了嗎？”彩虹色眼眸的生體少女繼續扮演起了解說的角色，“這是通用外骨骼都會有的搬運功能，設計之初就是為了搬運傷員的，所以不用再擔心他……至少短時間內不用?！比缓?，她看向虹，看向那張一模一樣的臉，道：“現在我們能走了吧？”虹沒有說話，也沒做做出點頭的動作，但她沉默的態度已經給了生體少女或者說cao縱著生體少女的那位神秘存在答案。生體少女隨機轉身，而懸浮在空中已經變成醫療擔架的外骨骼也跟在了她的身后，留在最后的虹自然也只能跟了上去。

    有了磁懸浮擔架的存在，兩名生體少女的移動速度明顯變快了不少，她們很快便進入到了中間層的基干部分，也是連接穹頂層與中間層的過渡地帶，被稱為“溶洞”的巨大空洞內。

    兩名生體少女進入了一條有著巨大弧度與寬度的廢棄通道，順著那原本被設計用來通行懸浮車的通道壁一路向下前行。從開始踏上路程以后走在前面的生體少女就沒有再說過話，而跟在她身后卻又始終保持著一定距離的虹也沒有再主動開口，二女就這么沉默著前行，沿著一條凡人幾乎不可能走的路漸漸離開了中間區的范圍。

    但當圓形的通道轉過一個弧度完全變成垂直向下的時候，走在前面的生體少女突然停下了腳步。

    “我……這個孩子只能陪你們到這里了?！鄙w少女轉過身，她眼中的彩虹色光芒似乎變淡了一些，“接下來的路就要你們自己走了，我會把最新的數據包保存到這個孩子的物理介質里，你知道該怎么取，但其他的事情我就不能再幫你了?！鄙w少女說出這番話的時候，虹卻一直保持著沉默。她看著面前的生體，眼神卻仿佛在看著另外一個人。

    “為什么要幫我？”彩虹色眼眸的生體少女愣了一下，然后開口道：“我說過的，我會給你自由?！薄白杂伞焙玎啬钪@個單詞，似乎沉浸到了某段不堪回首的回憶中。她猛地晃了晃頭，把那些想法與片段從自己的頭腦里甩掉，然后再次看著面前的生體少女道：“不要再這么假惺惺的了！如果你真的想給我自由，那為什么不直接在見到我的時候就直接干脆了當地殺了我？把我的身體完全拆開，再把我的大腦塞進這個身體里繼續做你的實驗，這就是你所說的自由嗎？”承受著虹的詰問與怒火的生體少女一動不動，她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眼眸中吞吐的虹光在不停閃爍著。

    “或許……我是不明白‘自由’的真正含義?！眮碜赃b遠的上層的聲音終于再次借著生體少女之口響了起來，但這一次，這嗓音中已經隱然帶上了一絲惆悵。

    “你可以把你剛才所說的那些作為你對自由的理解，但我對于自由的理解就是我所做出來的，也是我能做到的這些?！蹦请p彩虹色的眼眸中映照出虹的身影，然后嗓音繼續響起：“我很抱歉，對你，對我所對你做出的一切?！焙缫Я艘а?，一言不發。

    “但是……現在的你，難道不也算是一種‘自由’嗎？”虹愣住了。

    在記憶全部解封之后，逐漸回憶起自己的過去也明白了自己這具身體的來歷的她曾經有過一段時間的迷茫。這種迷茫和記憶還被封鎖，人格也處于分裂狀態式的那種迷惘完全不同，那時的虹是不明白自己是誰，自己在哪兒又要去做什么，而現在的虹所迷惘的只有一個問題：為什么自己還會存在于這個世界上。

    在那段最黑暗的記憶力，她早就放棄了作為一個人的生存意志，只不過殘酷的現實讓她無法自己結束自己的生命，她只能每天都活在生不由己的地獄之中，也目睹著自己的意識逐漸破碎、逐漸消散。

    但現在，情況完全變了。她不只得到了一具新的身體，得到了一個新的名字，甚至還得到了一個……愛人。這是她第一次的體驗，也是讓她更加混亂的根源。

    她到底是什么？是人，還是一個生體？

    虹之前執著于回到上層區未嘗沒有追尋這個答案的意思，而能夠給她這個答案的人，無疑便是將她變成這個樣子的那位始作俑者。

    但現在，對方就在她的面前。雖然身體不同，但虹能夠感受到那股熟悉的氣息。

    所以……答案……直到這一刻，虹才發現自己問不出口了。她無法問出這個問題，因為她懼怕得到那個答案，懼怕現在的自己被真正打上某個標簽或者定義。

    “不是所有的問題都要知道的答案的?！蓖蝗豁懫鸬穆曇魧⒑鐝幕貞浿畜@醒。

    她看著面前的生體，依稀從那雙彩虹色的眼睛中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有些時候，答案，其實，并不……重要?！鄙w少女的聲音突然開始變得斷斷續續，而她眼眸中的虹光也出現了閃爍不定。

    “你怎么了？發生了什么？”“時間……到了?！逼痰幕靵y后，生體少女的聲音又變回了順暢，但眼中的虹光卻黯淡了很多。

    “我很抱歉，不只是因為我曾經對你走過的事情，還因為接下來會發生在你身上的事情?！薄拔液芟Ｍ夷軌虮Ｗo你，能夠將你身上的秘密保守到最后一刻……但是，我失敗了，所以我很抱歉，我給你帶來了新的麻煩?！焙缱プ×松w少女那纖細的手臂，大聲追問道：“你到底怎么了？發生了什么？”“他們……來得……比我想象的……更快?！鄙w少女的聲音再次出現了斷續，而這次，她眼眸中的虹光直接熄滅了。

    “抱歉……”然后，生體少女的頭猛地垂下，不再發出任何的聲音。

    虹看著眼前的一切，一時間陷入了迷茫。

    她知道眼前的生體是由那個人在遠程cao縱的，而從目前的結果來看，那個人顯然遭遇了什么意外，以至于出現了這種突然情況。

    但那些最后的話指的是什么？

    時間……到了。

    他們……虹猛地睜大了眼睛。

    她緩緩地低下了頭，看著那只已經插進了她腹部的手。

    原本已經沉默了的生體少女不知何時再次開始了行動，而這一次她的眼中浮現出的不再是彩虹色的光芒，而是刺眼的紅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