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體：灰街·第五部·第十二章·身世2020年5月25日虹躺在普拉克托克懷中，開始了自己的講述。

    這是她曾經被封印的回憶，也是她曾經最不想面對的過去——“我是在養育院里出生的，和我在同一個月出生的還有29個，我們每個人的生日都不同，那是因為我們每個人都被分配到了一天作為自己的生日，養育院的‘家長’們早就安排好了我們從人工zigong中分娩的時間，而我，是那個月最后一天出生的?！焙鐚δ康煽诖舻钠绽送锌巳绱私忉屩?。

    “在我們那里，也就是你們眼中的上層區，家庭這個概念早就不復存在了。只有很少很少一群人還保留著最初的那種家庭模式，但他們都住在黃金地帶，就像上層區人在你們眼中的那樣，他們在我們的眼中，也是‘完全不是一個世界’的存在?！薄八晕也恢雷约旱母赣H是誰，對于母親的印象也只有一段簡單的記錄。我的生母……或者說提供了構成我一半的基因的那個女人和很多來養育院的女人一樣，她是為了貢獻點才決定捐出自己的卵子的，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基因會和什么樣的基因結合，因為那些對她來說都不重要，就像那是的我也根本不會去思考‘母親’是一個什么樣的存在一般?！焙绲痛怪酆?，她仿佛沉浸在了對過去的回憶這種，而她的聲音則透著一絲揮之不去的凄涼。

    “‘家人’這兩個字，在設施的時候我們每天都要喊一遍，喊好幾遍。因為這是我們每天都必須重復的口號的一部分，‘我發誓將身邊的每一個人都視作自己的家人，我為人人，人人為我’?？?，我現在還記著這句話，就算過去了那么久我還是忘不掉?！薄暗恳粋€人——包括我在內——每個人都清楚我們不是真正的家人。那種教科書與歷史資料內存在的家庭關系在設施里是不存在的，因為我們每時每刻，每時每刻都在彼此競爭，我們是對手，是敵人，但絕對不會是家人?！薄霸O施內的資源是十分有限的。吃飯睡覺這些需求雖然能夠得到滿足，但真正的資源是機會，成為更上層的人、站上更高的階層的機會。每一個拿到機會的人都必須把幾百個競爭對手，呵呵，也就是我們天天喊著的‘家人’踩在腳下，但即便如此也不一定真的能拿到晉升的機會，因為總是會有意外發生，那些執掌著權利的‘家長’并不只是根據成績單上的表現來分配機會，總會有人失望，也總有人得到‘意外’的驚喜?！薄耙婚_始，我是不明白那些所謂的‘意外’是什么的。直到有一天，我跟蹤一個排名遠在我的后面但卻已經得到了比我更好的機會的女孩，我看著她，看著她走進了管理我們那一個大家庭的‘家長’的臥室，直到第二天早上，她才走出來?！薄八隙òl覺了什么，雖然我并沒有讓她看到，但她回來的時候一定注意到了我的床也是空的。但這也讓我更加看清了她到底在做什么，因為第二天的中午，她直接找到了我，對我說——”“‘你爬上了哪個家長的床是你的事，但不要想著從我手里搶走什么’?！薄昂呛?，她那時候完全把我當成了她的競爭對手，當成了和她一樣的人?！薄叭缓蟆惶焱砩?，趁著她睡著，我來到了那扇門前?！薄拔仪庙懥撕退粯拥拈T?！薄拔易兂闪撕退谎鄣娜??！焙绲穆曇粼谶@里頓住了，她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帶著嘆息一般的尾音繼續開口道：“我順利地從她的手里搶走了那個‘家長’，但我并沒有任何的成就感，我感覺到空虛，我發覺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毫無意義的，都比不上躺在床上然后張開大腿來得更加有效和直接?！薄八晕曳艞壛酥八鶊猿值囊磺?，我開始一個一個地搶走那些已經看上了某些女孩的‘家長’。我知道他們是什么樣的人，知道他們會說什么樣的話會做什么樣的事，我清楚他們那身漂亮華麗的衣服下面是一模一樣的裸體，所以我總是能夠得手，我甚至把這當成了自己活下去的唯一意義?！薄叭缓蟆幸惶?，幾個和我有關系的‘家長’一起找到了我?！庇涀“l布頁．０１Ｂz．“他們并沒有挑明，但我清楚他們已經知道了我和他們每個人單獨做過的那些事情。我很奇怪，他們并沒有生氣，甚至十分贊賞我的行為，還把一個我從來都沒有聽說過的機會擺到了我的面前?！薄澳鞘且粡埻ㄍS金區的通行證?！薄拔铱粗麄兊哪?，我知道他們在想要對我做什么，但我覺得無所謂，反正我已經是這個樣子了，為什么不去別人夢寐以求的黃金區看一看呢？”“那時候的我多天真啊，天真到以為那些‘家長’、那些男人都是自己手中的玩具?！薄昂髞砦也琶靼住兂赏婢叩?，是我自己?！逼绽送锌吮е?，他是如此用力，甚至連他自己都聽到了從關節的縫隙間發出的呻吟聲，但承受著這力道的虹卻毫無反應，她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故事里，沉浸在自己的過去里，像是掉入了一個泥潭一般，越陷越深，越陷越深。

    “我不知道自己被帶到了那兒，一路上我的眼睛都是被蒙著的，我的手也被捆著，甚至連耳朵都是被堵住的。那些人不想讓我知道任何與他們的真實身份有關的信息，但他們不知道，我對這些一點兒興趣都沒有。我跟他們走，答應他們的要求，只是想要看一眼黃金區的陽光，看看那里是不是真的很別人說的那樣‘什么時候都沐浴在最自然的陽光下’?！薄暗覜]有看到陽光，任何一點都沒有。當我的眼罩被摘掉的時候，我已經從車上被轉移進了地下室，看不到一點兒陽光的地下室。在那里，有十幾個做了和我一樣選擇的女孩，我就這樣加入了她們，等待著那些真正的大人物從我們中間挑挑揀揀，然后分別帶進他們自己的房間做那些事情，也有的根本連房間都懶得去，直接當著我們的面，他們就開始了?！薄拔覀儺吘怪皇峭婢?，對于玩具，他們是不需要避嫌的?！薄澳腥?，男人，男人……不知道過了多少天，出現在我眼前的除了和我一樣的‘玩具’就是各種各樣的男人。既是在室內他們的臉上也都戴著面具，好像生怕我們知道了他們的真實身份一樣，但我還是認出來了一些人，畢竟他們的身上除了面具就什么衣服都沒有了，在看了那么多遍之后總是能夠找到一些特征的?！薄拔野涯切┱J出了真實身份的人都記在了心里，這是我的籌碼，是我以后的保障。那個時候，我已經開始對這種漫無天日的生活感到厭煩了，但當我提出要離開的時候，得到的回答卻是——”“不?！薄拔冶磺艚?。那份協議——那份在我拿到通行證的時候一起簽下的協議變成了我的賣身契。我開始抗爭，我威脅著要把這里發生的一切都說出去，我甚至直接把那些被我當初籌碼的名字都說了出來。然后我看到那個人的臉色變了，我以為我勝利了……是的，我以為我勝利了?！薄叭缓?，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我再次醒過來的時候，我已經到了一個從來沒有見過的房間，圍在我身邊的還是男人、男人、男人，那我的手卻已經不能動了?！薄拔业氖帧瓫]有了?！薄八麄?，切斷了我的手。如果不是因為我的腳對某些客人還算有吸引力，他們恐怕會直接把我的四肢都切斷了吧，畢竟只要這樣，我就沒辦法逃走了……但即便只是手，我也已經什么都做不了了。我哭喊，咒罵，沖著每一個靠近我的男人吐口水，然后我的嘴就被鎖住了，那些男人一個個像動物一樣在我的身后排隊，然后輪流將他們那惡心的玩意兒插進我的身體里?！薄拔蚁胨?，但我死不成，沒有他們的允許我連死都做不到，每天早上都會有一個女人拿著食物注射器走進我的房間，強行把那種給動物用的導管插進我的嘴里。我試著向她求救，但她只是冷冰冰地看著我，仿佛在看一塊rou，一塊死掉的rou?！薄拔曳艞壛?，我不再反抗他們，但也讓那些男人不再對我產生興趣。于是有一天的早上，在被強行灌食后我又昏迷了，只不過這一次我是在手術臺上清醒過來的?！薄拔腋杏X不到自己的身體了?！薄暗覅s能‘看到’我自己，看到我的身體躺在一張床上，甚至連手臂都還好好地長在肩膀上。我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但無比真實的感覺又告訴我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薄叭缓蟆野l現了真正的問題?！薄拔覟槭裁茨堋吹健约旱纳眢w？明明我的面前沒有鏡子，但我卻能直接看到身體的正面?！薄盀槭裁次夷芸吹阶约旱纳眢w，卻看不到自己的臉？”“我的頭……去哪兒了？”虹的身體開始發抖，似乎那驚悚而詭異的一幕重新出現在了她的面前。普拉克托克只能更加用力地抱緊她，但無論他如何努力都無法讓虹的顫抖減輕半分。

    虹的話，還沒有說完。

    “我，變成了實驗品?！薄昂髞砦也胖?，那些男人覺得人的身體實在太脆弱根本經受不住他們那種玩法的摧殘，于是就把主意打到了生體這種人造人身上。但是身體可以人造，意識卻不能，于是他們就想到了這樣的辦法，把我的大腦，移植進一具生體的身體里?！薄澳?，就是現在的我了?！薄拔易兂闪苏嬲耐婢?。為了滿足他們的欲望，他們直接改造了我的神經，在我的大腦里植入了一個開關一樣的東西，只要打開它，我就會像你剛才看到的那樣，變得……瘋狂，只有性高潮才能讓我的身體平息下來?！薄昂髞?，或許是因為已經沒有實驗的價值了吧，也可能是因為有了新的實驗品，我被裝進了密封箱，等到我醒來的時候才發現四周的一切都已經變了，我已經離開了上層區。我醒來的地方是中間區的一個倉庫，但在我身邊卻沒有任何人存在，就好像……我是被拋棄在那兒的一樣?！薄叭缓?，我開始在中間區活動，一邊收集情報一邊尋找返回上層區的方法。再然后，我就遇到了你?！闭f到這里，虹突然將眼神轉向了普拉克托克的方向。

    她露出慘淡的笑容，道：“現在，你明白了吧，我是一個……什么樣的……東西?！逼绽送锌巳鐗舫跣?。

    不知為何，在聽虹講述起那些往事的時候，他的心中浮現的卻是自己的影子。

    他想起了自己的過去，想起了那一切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