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疑心

    我跟隨萊昂走出了“zigong”，在穿過后方的控制室的時候，我發現了一個仰面倒在控制臺前的男人，他的眼睛翻白、嘴大張著，似乎是沒有了氣息。

    “他是我的同事，雖然是個上層人，但也是個優秀的家伙，”萊昂說，“雖然他察覺到了我在對‘伊甸園’動手腳，但也沒有阻止我?！?/br>
    “哦？”

    “他的精神狀態，從今年下半年開始就變得很不好了，不過他也完全沒有離開工作崗位的意思……挺可惜的?！?/br>
    “我覺得你應該感謝他?！?/br>
    “所以我殺了他，他是我的所有同事里面唯一一個主動求死的?！?/br>
    這就是養尊處優的人的脆弱嗎？我不感到奇怪，長年累月在這種環境下工作，如果不是瘋狂麻痹自己的話，我覺得誰都挺不過去。

    被政府用各種甜言蜜語美化了的“伊甸園”，某種意義上還真不是人類可以隨便踏足的地方啊。

    “他們的死亡也只是我們的道路上的幾塊墊腳石，”萊昂將視線從那個男人身上移開，“如果未來能夠順利，我希望能給他們立塊墓碑?！?/br>
    “墓碑？”

    “大災難之前的人喜歡搞一些實體化的墳墓，就是把人的尸骨埋在土地里，然后在上面立上石碑……不過現在的狀況，已經沒有能跟他們立墓碑的土地了?！?/br>
    “土地隨時都有，”我想下面指了指，“只可惜我們無法踏足?！?/br>
    “那是曾經的人類文明的墳墓……占據了整個地面面積的墳墓?！?/br>
    這個話題對我們這兩個根本沒有經歷過大災難的人來說還是不太好說，我也不想繼續談下去了：“那么接下來你準備怎么辦？現在就以這些生育工具作為籌碼去跟政府談判？”

    “談判？庫蘭，別談這種異想天開的話題了，”萊昂猛地揮了一下手，“我……不，我們是跟這群混蛋勢不兩立的，從一開始就沒有什么好談的！你覺得我要他們當場自殺他們會照做嗎？為了人類的未來他們會照做嗎？他們這群還想著讓自己的大腦泡在水缸里多活個一兩百年的家伙，可不是那種大無畏的英雄！”

    “我覺得談話的余地是有的，至少就從我的立場上來說，”這話我自己聽著都感覺怪怪的，不過我還是繼續說了下去，“嗯……沒必要真的把人類逼到絕種的地步?！?/br>
    “不過我們確實是差點被逼到絕種的地步了，”萊昂猛然瞪大眼睛看向我，“庫蘭，你是不是真的忘了自己的身份了？”

    “我沒有忘記，我當然記得，我……”我自己都感覺這回答很敷衍，“只不過從昨晚開始發生了太多事情，現在你又跟我說這么大的事，我就……感覺很混亂?！?/br>
    “昨晚？昨晚你不是跟漢諾一塊去下層了嗎？”

    聽到萊昂這么說，我大吃一驚：“你……你為什么會知道我跟他一起去下層了？我們已經一年沒有聯系了，你為什么……”

    萊昂也露出了吃驚的模樣：“這不是你告訴我的嗎？你告訴我你要去找一個叫嵐的家伙，然后……”

    萊昂再一次說出了出乎我預料的話，但是他立刻就閉上了嘴。在不到兩秒的沉默之后，萊昂的左手慢慢向自己的腰間摸過去，同時開口道：“你……到底是誰？”

    “喂喂喂，萊昂，你不要這么激動……”我趕忙揮起手來，嘗試著辯解一下，“好吧好吧，我承認我的一些說辭確實挺有問題的，但是我這邊也有我的難處！”

    萊昂從褲兜里拿出了什么東西，攥在手心，冷冷地說道：“現在你的身份非?？梢?，如果我覺得有必要的話，我可以在這兒跟你、跟人類最后的繁殖工具們一塊兒同歸于盡……忘了告訴你，這是我給這建筑新添加的自我摧毀功能，挺有趣的！”

    “好的，好的，這挺有趣的，就像是很爛的幻想故事里的內容，大型設備的自爆裝置什么的……”我已經滿頭大汗，有點語無倫次了，“但是你必須冷靜，我不想因為昨晚的那點意外就這么莫名其妙丟了性命……還得搭上我曾經的朋友以及整個人類的未來！”

    “意外？”萊昂的眼神略有緩和，但是手卻攥的結實，“你昨晚遭遇了什么？”

    “在一個‘玩具店’里面給漢諾鬧了不知道什么矛盾，大概是跟他打了一架吧……我腦袋被那家伙用酒瓶砸了個七葷八素，大概那時候受了影響，讓我忘記了一些事情，”我伸手指了指后腦勺，“你來看看，現在傷口應該還在的，雖然我也不感覺多疼了……”

    “你這家伙……再講什么笑話嗎？”

    “如果說有機會講笑話的話，我想我會講個更好笑的，”我僵硬地咧了咧嘴，“我真挺希望這十多個小時里面我的經歷是一個笑話，我真的希望這樣……媽的，我現在已經快要崩潰了?！?/br>
    “……繼續說說，你還知道些什么？”萊昂慢慢朝我靠過來，右手伸向右褲兜似乎要去拿另一樣東西。

    “今天中午的那個新聞你看了嗎？就是中央臺的那個布里茲實地采訪的那個……說是下層發現有‘超雄’。昨天晚上我刺了漢諾一刀，然后我就把他丟在下面了……而我從下層回來的時候，‘登天塔’上正在播放對漢諾的通緝令，我就在想……”

    “竟然還有這事？”萊昂手停住了，隨后低下頭思索著，“怎么回事……為什么會是今天，為什么偏偏在今天出現了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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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現在最苦惱的就是我現在怎么都想不起來昨晚我被打暈前的具體經歷……全部都是些模糊的印象，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自己現在的狀況算是什么……”

    “你先等一下！”萊昂打斷了我，問道，“‘博爾頓’這個名字，你現在還記不記得？”

    “當然……博爾頓.司雷亞，這名字我怎么可能忘了？”一旦說起這個我又想了起來那女孩的事情，“對了，說起來這個名字，我……”

    “希望我對于你的信任不會白費……庫蘭，”萊昂又擅自打斷了我的話，然后將那我也不知道怎么控制的自我毀滅裝置收進褲兜里，“說真的，我們這些人，如果還要自相殘殺的話，那真的太可悲了?！?/br>
    “我也不希望我們自相殘殺，”我也終于放松了下來，“我們必須得感謝高格，否則我們永遠都只是黑暗中散落的無頭蒼蠅?！?/br>
    “我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和高格聯系了，不過我奪取‘伊甸園’的打算他很早就知道了，現在聯絡他也可以，不如說現在這個時間再好不過！?！?/br>
    我們這冗長的聊天終于結束了，氣氛似乎突然間就輕松了起來。我繼續跟隨著萊昂向前走，中間上下了幾次樓梯，終于來到了一個開闊的房間中。這個房間大概有七十平方米，墻壁、地面和頂部全部都是純白色的，一時間看的我感覺有些晃眼。

    “這是……純信息房間？”

    “沒錯，幾年前提出的產品概念，不過一直都沒有普及……但是這個技術十多年前就有了，沒什么奇怪的，”萊昂說著在墻邊隨手點了一下，地面上憑空出現了一把椅子，萊昂直接坐了下來，“我也覺得這空蕩蕩的看著很怪，不過還好，挺方便的?！?/br>
    我學著萊昂的手法在墻壁上點了一下，在房間中心突然出現了一臺巨大的電腦。我愣了一下，萊昂只是聳聳肩：“你的手還真是夠靈的，這臺電腦用來cao控整個‘伊甸園’的資源系統?！?/br>
    “你又沒有告訴我這房間到底怎么用的！”我抱怨了一句后往前踏了一步，隨后腳下一陣震動，我沒等我反應過來，我的手腳上已經套上了透明的絕緣套。

    “這個別在意，我在學習使用這個房間的時候也加了一些惡趣味的東西?！比R昂輕描淡寫地解釋著，右手從旁邊的墻壁中取出了一杯熱咖啡，抿了一口。

    “這房間看上去挺有生活氣息的，所以為什么要把這個裝配有總控制器的房間給弄成這樣？”

    “其實我也算是很渴望生活氣息的，”萊昂嘆了口氣，“在上層的生活十分不舒服，進入伊甸園之后更加不舒服……不如說這根本都不能算是生活了?！?/br>
    “所以你很懷念在下層摸爬滾打的生活嘍？”我冷笑了一聲。

    “差不多吧……至少那個時候跟你、跟高格，還有其他兄弟們認識，至少我們就像是一群兄弟一樣……不對，那個時候還是博爾頓?！?/br>
    “在上層的時候就暫時當作沒有那個人吧！”

    萊昂笑了一下，他那笑起來的模樣上一次看見得是幾年前了，那時候他還是少年，我也是剛剛開始在上層和下層之間來往……那個時候的漢諾還沒有那么讓我討厭。

    該死，又想起他來了……

    “不過如今，我們也能夠撼動這個世界了，”萊昂說這句話的時候整張臉都在抽動，“我們也不是必須得壓抑著自己的身份過一輩子的……我們總得把我們受到的苦難奉還給那群混蛋！”

    看著萊昂那副模樣，似乎跟我印象中的他不是同一個人。遭了，我也開始懷疑起他來了。

    “啊，對了，得趕緊跟高格聯絡才行，”萊昂說著，表情又變得冷硬起來，“現在我們已經有了反撲的能力，該把我們的兄弟聚集起來，我們會撼動這整個世界！”

    正在他想要繼續大發感慨的時候，一陣警報聲突然響了起來。萊昂猛然扭過頭，在他的背后巨大的屏幕已經打開，畫面中的走廊里，一個我比較熟悉的瘦小身影正在朝著“zigong”的方向走過來。

    “嗯？”我愣了一下，“這家伙……怎么從飛行器里面走出來的？”

    而這個時候，我卻發現，萊昂又笑了起來，似乎笑得比剛才更加夸張了。不知為何，我開始討厭起眼前的這個家伙來了。

    “這就是你帶過來的那個女孩？看起來虛弱得不行……雖然衣服很光鮮?！?/br>
    “一個玩具而已，你為什么那么在意她？”

    萊昂的表情受了起來，他看向我，然后指著屏幕中的女孩說道：“她可不是玩具……庫蘭，你最好不要小瞧她！”

    聽了萊昂這說法，我也感到不寒而栗。聯想到之前她提起“博爾頓”，這越來越顯得她不簡單。

    “你到底對那女孩了解多少？我剛剛向高格打聽過，他說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為什么你知道？”

    萊昂愣了一下，隨后扭過頭去，說道：“總之你先把她帶過來吧！”

    看到萊昂的反應，一時間一股即視感在我腦海中閃過。在萊昂扭過頭的那一瞬間，我從褲兜里掏出了昨晚那把刺在漢諾左胸口上的折刀。

    剛才萊昂的反應，似乎跟我剛才辯解的時候很像。

    一股很糟糕的預感在我心頭盤繞……這是今天的第幾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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