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為明星

    擁擠的綠色火車里一窩蜂涌出了形形色色的人，智英小心翼翼的抱緊自己碩大滾圓的包裹，穿著一身土綠又粗重的冬裝，像球一樣滾了下來，一站起來，就發現自己的包側邊被人用小刀劃破一個齊邊口子。

    煮好的雞蛋和紅薯咕嚕咕嚕掉下去，劃他包的賊估計也是沒想到，掏出雞蛋后愣住了，智英瞪大眼睛，一手捂住口子，把東西撿回來，然后細長的雙眼掃射了幾番，纖細的身體猛地蹦過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搶回自己的雞蛋，紅皮的，還寫有他名兒的！

    “偷個雞蛋可吃不飽，但你小偷的臭名要背到老！小癟三！呸！”

    智英吐了口唾沫在地上，把自己的鄙視表達得粗俗又痛快。

    那比他高大許多的賊臉一陣紅一陣白，惱羞成怒要掄起拳頭，智英一看不對，腳下一拐，瞬間躥進來茫茫人海中，只剩下賊在那被人恥笑不已。

    幸好要找的地方不遠，只不過里面燈紅酒綠的，智英不好意思進去，也怕一進去就要給錢，他可沒多少錢，在外面吃了雞蛋和紅薯充饑以后，好不容易看到個面善的服務生出來，連忙上去問了幾句。

    “對，我找陶伽櫟，他是我鄰居家二大爺的表哥的兒子的兒子?！?/br>
    服務生思考了一下，沒繞清楚他們的親戚關系，但還是說：“跟我來吧?！?/br>
    服務生帶著他進去，酒館里有一個小臺子，燈光打在上面，一個胡子拉碴的歌手正彈著沉悶的歌曲，臉也十分喪氣，讓人看了就心情郁悶，

    智英左右看看，沒想到一進去就是了，陶伽櫟正在旁邊的吧臺調著酒，他長得十分英俊，調酒行云流水，嘴角勾著一絲壞笑，周圍圍了很多人，智英糊涂了，他爸怎么跟他說，陶伽櫟在德舟城當很有名的經紀人呢，賺的錢可多了，難道，是在體驗生活？

    他也不敢問啊，那個服務生幫人幫到底，把陶伽櫟拉出來，指了指智英，智英扭捏的揮了揮手，不知道為啥小臉一紅，跟陶伽櫟一起走到僻靜的地方。

    陶伽櫟不太有耐心，眼睛看向別的地方：“你找我有事嗎？”

    “我叫智英，我們倆是一個村的啊，因為村里最近是越來越窮了，我爸叫我出來闖闖，而且聽說你又在最有名的娛樂城里當經紀人，那我是不是也能當個藝人什么的……”

    在對方越來越緊皺的眉頭中，智英說話也越來越小聲。

    陶伽櫟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一身土不拉幾的衣服，個子也矮，只有臉能看，普通話還有濃重的口音，頓時從鼻孔哼了一聲。

    智英被他的眼光看得很不舒服，捏著自己的包不小心把一顆雞蛋給捏碎了，一股子雞蛋味傳出來，智英暗暗叫苦，心里覺得很浪費。

    陶伽櫟掩了一下鼻口，口出不遜：“別做夢了吧，老老實實回家種地去！村不拉幾的，捧你當藝人喝西北風嗎？”

    “你！我看你是撅屁股看天，有眼無珠，本來我就是當明星的料！別以為自己在城里生活就了不起，你自己不也是在村里出生的嗎？我看那些臺上的人也沒什么了不起，唱歌唱的這么難聽！”

    智英是看出來他瞧不起人了，很不高興，倔脾氣上來，拉著陶伽櫟的手臂不放，兩人拉扯間，語氣已經有點過激。

    “要不是我爸媽替你爸收尸，他現在已經爛在房子里了，我還替你這個不孝子磕了幾個頭，你這個忘恩負義的爛人！”

    智英已經怒氣沖沖，陶伽櫟卻一下子安靜下來，臉上忽明忽暗，

    他的聲音啞下來，“那個老頭子死了？”

    “這么多年你都不回去，也沒你的聯系方式，還是村里一起出錢送了葬?！?/br>
    智英也不再那么咄咄逼人，沒想到陶伽櫟冷笑一聲說：“他活該?！?/br>
    連自己的父親都不在乎，更別提什么老鄉情了，智英嘆了口氣，覺得自己沒戲了，轉過身一邊走一邊自言自語說：“看來我是屎殼郎碰上拉稀的，白來一趟！”

    這個語境下說這句話好像沒毛病，就是有點惡心和好笑，陶伽櫟即使心情復雜也忍不住笑出聲。

    “等等，接下來你準備去哪？”

    “先找個旅館住一宿，看看在這邊找什么工作唄，我坐了兩天火車，總不能又坐回去吧?！敝怯⒄f。

    陶伽櫟的背弓下來，點了根煙：“算了，你今晚先在我那住吧，反正也就這樣了?！?/br>
    太好了，不用付旅館錢，智英有些高興，陶伽櫟也沒心情調酒了，直接跟剛才那個服務生交了班。

    “今天怎么回去這么早？”領班王杰瑞問過來。

    陶伽櫟面無表情的說：“我爸死了?！?/br>
    “行吧，回去吧?！鳖I班揮揮手。

    智英跟著陶伽櫟走回他家里，跟想象中明亮寬敞的房子一點也不一樣，在小巷子里七拐八拐，終于在一個破爛黝黑的樓房里停下來，連門牌號都是拿紙皮板寫的，智英的笑容垮下來，房間甚至小的可憐，廚房都沒有，床邊不遠就是廁所，幸好還有一個小小的陽臺，空氣和光亮都還行，至少沒有潮濕陰暗的感覺。

    陶伽櫟說：“現在你知道了吧，什么經紀人都是吹牛逼，我連住的地方都是破破爛爛的，更別說幫你了?！?/br>
    既來之則安之，智英把包放下來，“那我就自己找工作，我又不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要當藝人，當個服務生也不錯的?！?/br>
    陶伽櫟呵呵一笑，“就憑你這脾氣，當服務生不把人給氣死才怪?！?/br>
    “嗨你真是老母牛不生崽，當個調酒的就把你牛逼壞了，我怎么就把人氣死了，你說話好聽點行不行？??？”

    陶伽櫟嘖一聲：“我還沒說什么呢，你就開始母豬帶胸罩，一套又一套！”

    智英一般跟人吵架起來是絕對不輸的，可惜他太激動，剛想開口就放了個屁，今天吃了太多紅薯和雞蛋，陶伽櫟咧開嘴一笑，他的臉就紅了。

    他嘟囔著給自己找臺階下，說：“我這叫不同凡響！”

    陶伽櫟又樂了一下，便到廁所洗澡去了，智英把自己的衣服和雞蛋分開來，紅薯已經吃的差不多了，雞蛋到還有幾個，留著明天當早餐，衣服一股雞蛋味，糟了，剛剛弄碎的雞蛋忘了拿出來。

    智英把還算完整的另一邊蛋殼里的蛋白舔下來，想了想，把一個雞蛋給拿出來，放到桌上打算給陶伽櫟當夜宵，住人家家里也不能太小氣。

    陶伽櫟一邊擦頭發一邊走出來，光著的上身展現了完美的肌rou線條，腹肌和胸肌都是一塊一塊的，胳膊結實得讓人心底發癢，他不說話的時候還是賞心悅目的，但一張嘴就顯得十分刻薄。

    智英捏了捏自己的胳膊rou，怪道有些羨慕陶伽櫟，收回心神，指了指雞蛋說“村里的土雞蛋，你趕緊吃！”

    “我不喜歡剝雞蛋?！碧鞖饫?，陶伽櫟擦了擦酒就鉆進了被窩里，意思就是不想吃。

    智英誤以為他讓他剝雞蛋，嘟囔了幾下把剝好的雞蛋送到陶伽櫟嘴邊，陶伽櫟望了他一眼，只好伸嘴吃進去，卻被噎到，表情猙獰的咽了幾下。

    智英連忙擰開自己的保溫水瓶，湊過來倒水進他的嘴里，熱水是火車上接，一百度，到現在也涼不到哪去，陶伽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差點噎死又燙死，驚天動地咳了幾聲。

    “我看你是想謀殺我，把這房子據為己有！我告訴你，我死了你照樣得付房租！”

    智英幫了倒忙，不好意思說難聽的話，便說：“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活該！”

    兩人互噴了一陣，終于安靜下來，智英也洗好澡，穿雙破了洞的襪子爬上床，問陶伽櫟：“我也可以唱歌啊，今天我看臺上那個人，唱的還不如我呢，你可以跟酒館老板推薦我嗎？”

    “那人唱很多年了，而且都是人不多的時候，場子熱的時候，在臺上的人可厲害多了，一般都是講笑話的?！?/br>
    “我又會唱歌，又會講笑話，那老板付一個人的錢，有兩份效果，那不是更好嗎？”

    “那你唱來聽聽?！碧召档穆曇粢呀泿Я死б?。

    智英雙手打著拍子，唱起了民歌，他的聲音婉轉清麗，音色極好，就是這歌詞，什么抱來親親又摸摸，活好水又多……

    陶伽櫟半瞇的眼睛又睜大起來，頓時清醒過來，“你可別唱這些吧……要不你講個笑話，看看你的笑話水平怎么樣?！?/br>
    他一個鄉下小子，平時聽多的笑話自然也是那些上不得臺面的屎尿屁，陶伽櫟嘆了一聲氣，“你還是老老實實唱歌吧?！彼鹕頂[弄留聲機，經典夜場老歌，等等輪流放出來，智英靜靜聽了一會，說：“真好聽?！?/br>
    “你要是會這些就好了，現在的人都懷舊，你的唱腔也挺適合?！?/br>
    陶伽櫟打了個哈欠，在歌聲中睡去，智英輕輕跟著哼起來，看向陽臺外的夜空與星星，他未來的一切還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