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近日的長安酒館甚是熱鬧。 原是有位富商因癡好武道,在長安近郊連擺一月擂臺,廣邀天下俠士一展身手,并許諾對最終勝出的隊伍嘉以重金,加之又是民間自辦的比武,比藏劍山莊的名劍大會少了許多規矩,趨之者倒也甚眾。 經過小半月的篩選,目前仍有場次的隊伍大約30來支,眼下投注最多的當屬一隊氣花歌。這隊人氣之所以如此之高,其實也非是在武藝上力壓群雄,只因這三人各有風姿,往擂臺上一站便賞心悅目得很,縱是于武道絲毫不通的百姓,單憑這樣貌,也樂得給他們投下一注。 且看那氣純道長玉冠墨發,云袍鶴姿,周身氣度清絕,偏生了雙瀲滟含情的眼,只懶散著一倚一瞥,恰如春月里帶露的桃花枝拂過心頭,直教人意蕩神折。他旁邊站的是個萬花弟子,眉似遠山,眼若流川,整個人如山水精魂化形一般,說不出的瀟灑風流,只是那雙眸子盯住誰時,總令人莫名覺出寒潭般的冷意。而那長歌弟子年紀看起來不過二十,溫雅青澀,見人未說兩三句話先紅了臉,正是修竹朗月般干凈純粹的少年,尤其那一折韌柳般的細腰,只望個背影便知其人如何氣態卓然。 裴知拙剛取了今日的對戰牌子,便挑眉對李恨水笑道:"不巧了,正遇上冤家。" 李恨水聞言也垂眸掃了眼木牌,只見那上頭端正寫了"劍丐花"三字,他面色一僵,納悶道:"你是多好的手氣,抽到個劍純也就罷了,還是劍丐。這我倆能動一下么?" 裴知拙倒不慌不忙,指指楊修齊道:"有石間意,怕他們做甚。"楊修齊也匆忙點頭:"裴先生說得是。沒事的李道長,應該問題不大。" 奈何李恨水平生最怕的便是劍丐,不為別的,只因他平日里最是注意形象,一想到自己在地上打滾兒的狼狽模樣只覺得腦仁發疼,嘆道:"雖是這么說……哎,希望那劍丐是個不會玩的罷。" 三人言語間,對面業已開始登擂。 當頭的是個扛著竹棍拎著酒葫蘆的青年,步伐吊兒郎當,一頭野草似的亂發下隱約可見眼上黑色的云幕遮,白隼立在他肩頭目光銳利地環顧四周,忽地飛起,在觀賽的人群之上低低盤桓,引來一陣驚呼。他身后跟著的是位溫婉清秀的萬花,見狀神色頗有些責備地對丐幫說了什么,后者便一個呼哨將那白隼招了回來,同她嘻嘻哈哈地頑笑起來。 只是二人到場許久,卻遲遲不見劍宗弟子的身影。 蘇玉伸出指尖,白隼親昵地蹭了蹭她,徐醉便懶洋洋道:“無聊么?不如來猜猜,謝從歡這回又是因什么誤了時辰?” 蘇玉微笑著收回了手:“謝道長總該是有正事要做的,我們等等也無妨?!?/br> 徐醉卻似笑非笑,只道:“嗯,是正事,‘練劍’嘛?!?/br> 蘇玉察覺他這話似乎另有所指,但并不明白深意,只疑惑地看了徐醉一眼,正要問時,卻聽有人沉聲道。 “久等了?!?/br> 她再熟悉不過這聲音,霎時含了滿眼笑意地回過頭,果然是謝從歡。 來人眉目冷冽,五官深邃,書中所寫“劍眉星目,鼻如懸膽,面若冠玉”,似乎恰是為他而遣詞造句。雖著一身藍白相間的質樸道袍,只在腦后簡單束了馬尾,也掩不住其人熠熠如星的容貌氣度,正是玉樹臨風前,白鶴立雪中。 "什么配置?"謝從歡對蘇玉微一點頭,便將目光轉向了徐醉。 "氣花歌,"徐醉抻了抻臂膀,對他意味深長地一笑,"配置漂亮,人也漂亮。你可別分心。" 且說這方,李恨水自謝從歡出現開始,便有些心不在焉,裴知拙同他講的應對戰術尚未聽進多少,即聞戰鼓三震,本輪擂臺已經開賽。 他匆忙運功將氣場鋪開,身后五把氣劍凝出,寒光冽冽,卻聽裴知拙道了聲糟糕,才驚覺自己竟是忘了開場保持雙太極,正要補時,那丐幫弟子已經沖上近前,掌風剛勁直逼他面門。李恨水招架之余,發覺對方劍純正與裴知拙纏斗,似乎并沒有上前的意思,便偷偷在稍遠處補了一個新的生太極,誰知下一刻,謝從歡躡云正至兩個氣場交界之處,利落一招人劍,將他新舊太極皆炸去了。李恨水下意識要使出小輕功躲開控制,腳底便已落下吞日月,緊接著便是一招亢龍有悔將他打飛了出去。 開場被搶了一遭先機,徐醉和謝從歡的無縫控制又接得極好,楊修齊一番手忙腳亂,又是給盾又是開圈,好容易緩了一口氣,那邊劍丐卻突然轉火裴知拙,又逼出李恨水的山河來,最后節奏完全被對面帶走,三人都被疊上了八層龍頭,全體血崩,只得告負。 三人懨懨下場,裴知拙沉吟道:"他們倒是思路清晰,轉火也夠迅速,是我小覷了他們,應該洗個驅散才是。"楊修齊也道:“對面二位應是平日琢磨甚多,十分默契,裴先生和李道長相識尚不久,罔論如此配合,輸了也不怪的?!?/br> 李恨水仍是一語不發,悶頭行路,裴知拙便有心調笑他:“李道長平日里招搖的氣勢哪去了?不過輸了一把比賽,跟霜打的茄子似的?!?/br> “我不是因著輸贏,”李恨水神色郁郁,“那劍純是我……” 他將“思慕之人”四字在唇齒間咂摸一周,卻終究礙于面子不好意思說出口,最后只道:“是我從前在門內時認得的十分厲害的師兄,因此見他實在是有些露怯?!?/br> 裴知拙奇道:“你們認得的?我怎么看不出來,連寒暄也沒一句?!?/br> 李恨水頹喪道:“我認得他,他又不認得我……我這樣的,入不了他的眼?!?/br> 楊修齊為他抱不平:“李道長很好啊,人好看,性子也好,前日里還有不少姑娘托我給你遞信表意呢?!?/br> 李恨水沒接話茬,裴知拙倒是明白了幾分,笑道:“性子好許是沒用的,他們劍宗只喜歡劍法好的。若是還能再遇上他們的劍丐,可別再莽莽撞撞就被打下了場?!?/br> 李恨水愁苦道:“好哥哥,你可別咒我,我寧死也不愿再被劍丐打上一遭了?!?/br> 這邊愁云慘霧,那邊徐醉卻早和謝從歡竄進了酒館,蘇玉本來有心想和謝從歡獨處,被徐醉一攪合,只得郁郁不樂獨自回客棧休息了。 二人進了隔間,謝從歡將佩劍解下,松了松緊束的領口,頸子上竟隱約露出些令人面紅耳熱的吻痕來。徐醉見怪不怪地呷了口酒,問他:“昨晚那個挺野?給你造得晚來這么久?!?/br> 謝從歡懶懶一笑,漫不經心地將杯中酒一口飲盡了,方道:“太黏人,拖著不讓走,才耽擱了會?!?/br> 徐醉給他滿上杯,一面往自己葫蘆里灌酒,一面道:“蘇玉那丫頭可喜歡你了,可惜媚眼拋給瞎子看。你既然喜歡男人,便早點跟她說明白唄,省的人家對你牽腸掛肚的?!?/br> 謝從歡摩挲著酒杯,面上無波無瀾:“為何要說清楚,這么吊著,豈不正好,省得再去找個治療?!?/br> “你可真不是個東西,”徐醉倒酒的手頓了一瞬,繼而笑道,“算了,隨你的便。今天對面那隊的氣純如何?有沒有想法?” 謝從歡回憶起與李恨水交手時驚鴻一瞥的那雙眼睛,輕而易舉地在里頭找到了他再熟悉不過的熾熱而惶恐的戀慕之情,這樣的眼神他在許多人身上看過許多次——雖然他并不知這情愫是何時而起,但并不妨礙他心安理得地接受并且利用。 “長得確實挺對我胃口,”謝從歡坦然承認,“至于我對他有沒有想法……重要嗎?上床而已,他對我有想法就足夠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