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獻祭
進門前醫生又交待了一遍,見他心事重重的樣子,以為他是擔心項卓的安危,寬慰他不出意外的話,抑制劑會在六十到九十分鐘之內發揮作用,那時候項卓就會恢復正常。 “…嗯?!逼钏懵勓渣c頭,臉上表情并沒有輕松一些。 他想安慰自己只是用信息素安撫項卓而已,不是什么難事,可是… 祁算伸手下意識摸了摸頸側的藥貼,別人不了解,他自己最清楚,那下面掩藏著的,是自己也許早已毫無作用的腺體,如同倉庫角落的陳舊機械,零件生銹腐蝕,想要再次轉動,釋放足夠的信息素,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你沒事吧?!被蛟S是察覺到他的臉色異常,原本一言不發的蔣青忽然叫住他“如果你身體不舒服或者其他原因不想進去可以不去,這不是強制的,總有其他辦法?!?/br> 祁算有一瞬錯愕,他將視線從那只拉住自己的手緩緩轉向蔣青的臉上,對方的神情認真,顯然是看出來什么。讓他感覺詫異又心虛。蔣青已經知道自己的一個秘密了,祁算想,他不愿再讓蔣青知道自己的更多了,他不想在誰的面前這么不堪,于是他只是很輕的笑了一下,道“我沒事,真的?!?/br> “…我是他的omega,我要是不進去,還有誰能幫他?!?/br> “…”蔣青看著他,像是想從祁算虛假的笑容中看出端倪,直到祁算發出一聲痛呼,蔣青才如夢初醒,發現自己正死死捏著祁算的小臂。 “…抱歉?!笔Y青立刻松手道歉,偏過頭去不再看他。祁算感覺小臂像是要燒起來一樣guntang,他動了動被握得生疼的手,目光偷偷打量著蔣青,對方抱著手,眉頭皺起,表情顯然不是很好?;蛟S對方只是善意的提醒,如果他有隱情又執意進入房間,門后的一切都是未知數。但自己也是說實話罷了,盡管隱藏著他不為人知的私心,他現在已經沒有退路了。 很快兩名醫生做好了進門前的準備工作,向蔣青做了個手勢當作信號,蔣青點頭,拿起通訊器對著走廊處的監控說了什么,只聽“滴”一聲后,那道緊閉的門便打開了。兩人打頭陣走在最前,祁算深吸了口氣,跟著走進房間,至于蔣青則守在門邊,以防突發狀況。 從門外遠沒有走進房間看見這一切更直觀震撼,房里的東西東倒西歪,除了不能搬動的,大小物件都在地上摔成碎片,在他們進門之前換氣系統已經打開,但空氣中仍然漂浮著冷冽又刺痛的味道——是項卓的信息素,夾雜著幾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息。 “呼…” 從進門開始,祁算只覺得頭暈目眩,腺體突突跳著,像是要掙脫束縛沖出軀殼,祁算短促的喘了幾口氣,緩解難以言說的胸悶感,他小心避開地上的血跡,忍著身體的不適尋找著項卓的身影。忽然,祁算聽見幾聲沉悶的鼓聲在耳邊響起,由遠及近,就連心跳也不受控制的與鼓聲漸漸重疊,他的世界好像在頃刻之間一切都消失了,視覺,嗅覺,唯獨這震耳欲聾的心跳一刻不停。 咚咚。 咚咚。 咚咚。 他什么也聽不清,只是被心跳聲吸引著,冥冥之中朝房間某處看去。忽然,他感覺心臟驟停一拍,鼓聲也戛然而止,四周陷入死一樣的靜,短促的寂靜后,耳邊的聲音卻變成了尖銳的蜂鳴聲,如同拉響的警報。一陣霸道又銳利的信息素濃重得仿佛實體化,如同海嘯排山倒海般朝他涌來,他被巨大的海浪狠狠拍進水面之下撞得粉身碎骨,陌生又熟悉的信息素像是冰冷刺骨的海水,強勢的灌進他的鼻腔和肺葉。 “小心??!” 祁算隱約聽見了身后蔣青的聲音,但比起蜂鳴聲來說聲若蚊蠅,眼前竄出一個巨大的黑影,一把將前面的兩個醫生向兩邊猛力推開,抓住祁算的衣領把他撲倒在地。祁算被信息素沖得四肢發軟,視線天旋地轉后變得昏暗模糊,后腦勺也后知后覺傳來一陣劇痛。 他被這一下撞得七葷八素,耳邊嗡嗡直叫,胃里翻涌,像是要把他那點可憐的胃酸也吐出來。 祁算本該恐懼的,他的身體不受控制的顫抖,但他的嗅覺卻準確識別出了身上龐然大物的氣味——那是他熟悉又陌生的信息素氣息,冷冽又刺痛,可他的大腦卻對這個并不討喜的味道甘之如飴,就連身上的疼痛感都因為這個味道而似乎消失殆盡。 ——別害怕,是項卓,是他的Alpha啊。 祁算不堪負荷的大腦向全身傳遞出這樣一個訊息,像是安慰,緊接著,眼前一黑,昏死過去。 “你不是說沒問題嗎…藥呢??!”項卓掙扎得厲害,在身后鎖住他的蔣青快要控制不住,扭頭朝那兩個醫生大喊,剛才的情況實在危險,看見項卓發了瘋似的沖向祁算,蔣青下意識就有了動作,他不敢想象,要是再晚一秒,會有什么后果。 那個醫生從地上爬起,手忙腳亂四處尋找,最后只在地上找到半截身首異處的玻璃藥瓶,想來是剛才那一記猛烈的沖撞,讓藥劑也一并掉到了地上。 “這這…”醫生顯然也慌了神,用手不斷擦拭著額頭,蔣青眉頭緊皺,勉強制住項卓的掙扎,沉聲安排“叫人重新調新的抑制劑過來,快?!?/br> “蔣副…恐怕現在調新的抑制劑也沒用了?!贬t生顫聲開口“抑制劑是不能讓發情期停止的?!?/br> “發情期?什么…意思?”蔣青一愣,他是Beta,對信息素變化并不敏感,但同行的剩下兩個醫生都是Alpha,兩人的臉色都難看極了,顯然已經知道發生了什么。 優性的Alpha在通過信息素壓制的方式對自己的所有物宣示主權,讓不相干的Alpha滾開自己的地盤。 眼看兩人狀態都不好,蔣青也快控制不住對方,繼續在這里不是什么好辦法,他看了一眼被壓在地上的祁算,又看了看一旁的兩人,道“我盡量控制住項卓,你們想辦法把祁算先帶出去,快點?!?/br> 醫生皺眉“把他帶出去,項少尉怎么辦?” “你瘋了!”蔣青咬牙切齒的看著他“現在讓他們單獨在一起后果是什么你不清楚嗎!” “蔣副,他們是合法夫妻,發情期來臨相互解決不是很正常嗎?!贬t生神情嚴肅“你別忘了,上面可是明說了無論如何都要保住項少尉的?!?/br> “…”蔣青沉默了,服從向來是軍人的天職,項卓是他同生共死的兄弟,他為了項卓的事情這些天沒少cao心,可祁算是他帶來的,他只是個什么都不知道的Omega,如果他因為今天的事情受傷,他不知道要如何跟他交代。 “…沒關系?!币粋€微弱的聲音響起,蔣青一愣,只見祁算不知什么時候已經醒了過來,他朝自己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扯了扯嘴角。 “就當是,我還他的?!?/br> ………… 祁算費力的動了動眼睛,眼前黑影攢動,刺眼的白光從趁虛而入刺得他眼睛生疼,身上壓著什么重物,像座小山,腰腹以下被壓得動彈不得,讓他快要喘不過氣。 他像困在混沌里,頭暈,耳鳴,犯惡心,周圍是吵鬧的嘈雜聲響,但祁算什么也聽不清,隨著一聲漫長尖銳的蜂鳴,自己的呼吸聲此刻掩蓋過了一切,比什么都清晰。 大概過了半分鐘,光線才在眼前收束,祁算晃了晃腦袋,努力在層層重影中將視線對焦,終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自己倒在這間不大的房間里,身上是剛才與自己一墻之隔的項卓,蔣青從背后將他死死鎖住,嘴里吼著什么,想要拉開項卓與自己的距離,他的丈夫,那個年輕的Alpha失去了往日的意氣風發,面目猙獰,原本英氣的眉毛皺成一團,額角青筋凸起,眼底是顯而易見的青黑色,衣服和臉上沾著干涸的血跡,如同牢籠中的困獸。 他被蔣青架住脖子,略微仰著頭喘著粗氣,視線卻仍然死死盯著自己,眼神不似往日清明,混沌中夾雜著直白的欲望。 盡管他進門之前已經被提醒過數次要做好心理準備,但當他聽見支離破碎的爭吵內容,看見項卓這副模樣的時候卻還是心頭一痛,眼淚毫無預兆的奪眶而出。 他祁算很難解釋自己落淚的原因,甚至不知道究竟是親眼看見自己的丈夫被易感期折磨得生不如死,還是對方寧可一直忍受煎熬,也不曾向他尋求幫助,現在卻又在他身上像個發情的狗讓他感到更加難過。 ——項卓。 祁算想。 ——現在我又幫了你一次,你如果知道了,會更恨我一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