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明媚的A城，一家咖啡館內。男人的指尖捏著勺柄輕輕攪拌著杯中的咖啡，原本好看的圖案已經混作一團，陸歧路喜歡這樣。他不像大多人，選擇一款漂亮的圖案，從頭到尾慢慢的喝，留至杯底。

    他的世界就是這樣，原本完整的一切從八歲那年毀成一團。他今時今日得到的一切，或許還不如曾經伸伸手張張口得來的多。但他已經很滿足了。

    咖啡館門上的鈴鐺叮叮響了兩聲，他順勢看了眼手表，約摸著就是這個時間了，于是抬眸朝門口望去，只見一個身著正裝的女人扭腰提臀款款而來，一頭黑色的長卷發散在身后，鼻梁纖細而挺立，嘴角上揚，身材算不上火辣但該大的地方還是很大的。

    女人還沒走來，陸歧路已經站起身調侃道：“陳大美人多年不見風姿依舊啊?！?/br>
    “你變滑頭了?！迸诵ξ牟坏葘Ψ娇蜌獗阋炎诹怂膶γ?，一邊放下昂貴的包一邊沖他擠眼笑道：“從前喜歡你是看你老實！”

    “那現在呢？還喜歡嗎？”陸歧路招來服務生，為女人點了一杯咖啡，一邊道：“傳統的意式濃縮咖啡，你最喜歡的?！?/br>
    “你還記得我喜歡喝什么啊?！迸隧樖洲垡晦坶L發向后，一邊笑著。

    陸歧路搖頭審視著女人，道：“記得又有什么用，如今你見我已經這樣隨便了?！彼揲L的指尖指了指女人的衣衫，對面的陳美人笑道：“最近比較忙，沒來得及。再說我穿什么衣服在你面前還不是都一樣？”女人的話令原本的氣氛更蒙上了一層曖昧，三十多歲的陸歧路覺得自己有些敗給面前的女人了，于是盯著她不再說話，但指尖卻撫摸著杯口，仿若有些意猶未盡的模樣。

    女人笑著抿了口剛剛上來的咖啡，服務生并不能打擾他們的眉目傳情。她從大學就喜歡上這個男人，那個時候她的確是看他老實，后來隨著成長與閱歷，她喜歡那些職場精英，但萬萬沒想到畢業后的同學聚會上，陸歧路真的成為了她心中的那個男人。他們一夜情，或者說多夜情。只要有聚會見面的機會，他們都不會拒絕彼此。而這也是她多年單身的理由。

    “有男朋友嗎？”陸歧路道。

    女人抿唇，像個少女似的搖頭，輕聲道：“面對你，有也是無?！?/br>
    “哼?！标懫缏返兔家恍?，無奈道：“你比我會說情話，一直都是?！?/br>
    “可我一直也只對你說情話?！迸说乃季S非?？b密，不得不承認她一直都是個高智商、高情商的人?；叵肫饋?，陸歧路那可憐的處男之身還是被她毀了的。說不出來為什么，他對這個女人多少還是有些留戀。

    就像嬰兒迷戀最初母乳的味道。

    “晚上想吃什么？”

    “嗯……鵝肝？”女人的手上戴著一枚亮晶晶的戒指，但她看起來并不像個已婚的女人，于是陸歧路點點頭道：“A城的Holiday酒店的鵝肝一直很有名?！?/br>
    Holiday酒店，除了鵝肝，還提供五星級住宿。

    兩人心照不宣的笑了笑，起身時陸歧路順勢攬過女人的腰，親密的就像熱戀中的情侶。他從不把與女人親近視為負擔與煩惱，但第一次為了某種目的接近某個人，還真是感覺奇怪。陸歧路一路都覺得自己像個被嫖的男妓，為了得到錢財而屈身于一個女人。

    但他想要的是傷殘司法鑒定書。

    他覺得自己為了裴攻止幾乎等同于賣身，這筆賬一定要記在他的頭上。

    A城的夜晚晚風徐徐，他們在湖邊散步，然后依偎在長椅上，望著黑暗的天際。城市的燈火再通明，但遠處的湖面依舊晦澀陰暗。不知有多少污垢被沖入湖底，這個世界的喧囂蓋過了湖水的吶喊。

    “好冷?！迸巳嗔巳嘧约旱募珙^，直起身對他道：“我們回去吧？”

    坐在這里的數十分鐘里，她聽見陸歧路的電話響了至少五次，其余的不知是不是他意識到后主動按了關機或者靜音。

    女人站起身，風徐徐而來，她捋一捋頭發不由問他：“你女朋友呢？”

    “啊……”陸歧路忽然有些遲鈍，他不知道該怎樣回答，如果說分手了，這樣的目的似乎又有些明顯。好像是因為被女人甩了而來找她的。他知道陳怡是個很多愁善感的女人。

    “算了，今天已經很晚了。我要回去了?！?/br>
    聽到回去這兩個字時陸歧路還是愣了一瞬，女人轉身，頭發吹向了臉龐，她擋著碎發，沖他笑道：“陸大律師，你來找我到底有什么事，這么多年的關系了，和我就不必繞圈子了?！?/br>
    陸歧路看著她，莫名有些心疼，懂事的男人和女人他都覺得心疼，他原想開口提起裴攻止的事，但話鋒一轉，只是黯然道：“我送你?！?/br>
    “不用了，我打車就到家了。最近事情繁忙，可能要過幾日才能約你了，如果你還在A城的話?！迸说穆曇艉軠厝?，陸歧路看著她，點點頭沒有說話。

    黑暗中，女人轉身走在燈下，他沒有追上去。

    陳怡希望他能說出來意，但也不愿聽見。她悉心維持了近十年的關系，自然不愿向著利益靠攏。她走出了很遠，打到車的時候轉身發現陸歧路竟然在不遠不近的地方跟隨，那一瞬間她內心最柔軟的地方還是被打動，她主動的沖著那個男人微微提高了些聲音道：“幾天前我接到了一份傷情鑒定申請表，也聽了些故事，聽到那個名字的時候我就有預感，你一定會來找我?！?/br>
    陸歧路的腳步停了下來，看著女人打開車門站著，眼神中有些無奈道：“我不能承諾你太多，但你放心，我會盡我所能在合理的基礎上幫你?！标愨脑掽c到為止，陸歧路眼看她要關門，加快步伐走上前，躬身在車邊道：“謝謝你陳怡，你還是這樣善解人意?！?/br>
    女人苦澀一笑道：“你也是，知道我為什么喜歡你么？”

    陸歧路輕輕搖頭，陳怡抿唇一笑：“其實我不過是愛上了你喜歡別人的樣子。但那個人甚至不是女人……哈！”女人深呼吸一瞬，話鋒倏地一轉：“不過！我可沒放棄，我是真的太累了。有機會我再約你，拜拜?！彼氯粼跒樽约捍驓庖话?，女人伸出窗外的手做了個飛吻的姿勢，輕佻的瞇了只眼睛，隨即出租啟動，他們就這樣匆匆見面，匆匆離別。

    其實，陸歧路已經猜到了今夜的結局。

    因為她從這個女人的身上嗅到了只有結婚婦人才有的味道，比如——被淡淡油煙替代的香水味。

    目送女人離去，他方才摸出電話，九個未接里只有一個是辛娣的，另外八個全是陌生的號碼。

    他的腦海中浮過一個人的臉，綠頭發，眼睛細長，長眉入鬢，帶著眉釘。挺鼻梁，微厚而性感的嘴唇，下唇帶著一枚閃耀的唇釘。印象中醉酒之后，那個人是有問他要過電話號碼。

    不過他最終想了想，刪除了所有通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