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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曉,V國石榴島軍事基地上空,一架涂有反雷達隱形涂料的直升機緩緩降落在基地空地,機翼上有鯨尾與鹿角構成的圖徽,是06特種作戰隊的標志。 一雙黑色磨砂系帶的軍靴踏上地面,泥漿污垢在鞋底板結了厚厚一層,向上是作戰褲包裹著的筆直遒勁的一雙長腿,灰綠色作戰褲上黑色腰帶緊扎,本應掛在腰帶上槍套和通訊儀已經被卸下,留下幾道泛白的印子。海島氣候濕熱,又在直升機蒙了好幾個小時,一雙骨節分明的大手扶上腰帶扣,提著左右拉動幾下,透氣兒。 腰帶的主人,賀隊,是V國軍隊06特種作戰隊的隊長,27歲的alpha已經褪去了年輕小兵蛋子的稚嫩鋒芒,也沒有老兵瞻前顧后的拖沓,時間積淀了沉穩與責任,卻不曾帶走尖銳和蓬勃。 189個頭的alpha站在那里,高大挺拔,板寸頭下高挺的鼻梁上還架著護目鏡,天然散發出令人信服的領導力。 剛出完任務連夜從外?;貋?,揮手打發身后下了直升機的隊友們回去睡覺,賀隊看著落在末尾的人一副被抽干的樣子來氣: “顧狗你廢了,年紀輕輕一點勁沒有,這么萎呢,還不如人omega?!薄澳钦l能和安隊比啊……” 恨不得給顧狗來一腳,賀隊干脆轉頭眼不見為凈。 賀隊口中的omega安徒生是06的副隊長,這次留在境外幫著后續部隊完成收尾工作,這是特種作戰隊出任務的慣例,留下隊長和后續跟上的部隊交接工作,根據任務完成情況排查線索等等。但這次安徒生看賀隊不在狀態,就主動留下讓他先回來了。 提前回來,也還得履行作為隊長的職責:把在直升機上連夜趕出來的任務報告交到信息所分析科。一般情況下,報告這個東西不會由隊長親自來寫,是由負責任務的指揮部觀察組和負責通訊的隊員生成,隊長核對。 但這次任務有些特殊,需要隊長全程親自完成報告,甚至只能手寫,避免在網絡上留下任何痕跡,然后由隊長本人送到基地分析室的主任手中,防偽檢測后再傳達到上級決議。 分析室的成員大都是專精于細節的研究員,工作輕松的時候,難免就很話癆,樂于分享一些自己的發現,俗稱“八卦”。 走進信息所分析室,軍靴踩在锃光瓦亮的瓷磚上,發出有節奏的聲音。分析室的幾個小o小b兩眼發光,興沖沖看著身高腿長的賀隊長踢正步走T臺一樣經過,不一會兒,基地里小o們私下聊得火熱,名為“性能熱量”的群聊里就上傳了小視頻,匿名發布者給小視頻起的名字叫“當賀爸爸的軍靴踩在我身上……” 正是上班的時間,有路過認識的分析員與賀隊打著招呼: “早,賀隊?!?/br> “賀隊好……” “賀隊真紳士,連抽轉耶,一點信息素的味道都沒泄露?!?/br> 向幾個打招呼的人點頭示意過,賀隊徑直走到頭,手掌剛摸上分析科辦公室玻璃門側的門鈴按鈕,聲兒還沒響,門就開了: “賀隊!聽說你這回帶回來一個可愛小o???咱老賀終于開竅了嗎噫嗚嗚噫?。?!” 一巴掌拍在又高又壯還假裝小姑娘賣萌的分析室主任葉承身上,賀隊好笑開口: “大老爺們惡不惡心,人小孩都快沒了,先我們一步被醫療隊接去治療,還不知道啥情況呢...”把報告甩到葉承桌上,“你爸爸的大作,快拿去分析?!?/br> “雖然但是,你出任務這幾年也沒往基地帶過人啊……”葉承一邊整理賀隊的文件,一邊拖長了語調拿捏出意味深長的語氣。 眉鋒凌厲,接受到賀隊一個眼神后,葉承會意拾掇好報告引著他到了主任辦公室里間。 鎖上門扯扯袖子強行拽過賀隊,葉承壓低了聲音“……聽說還是黑蠊的人?俘虜不是直接送回陸地嗎?怎么還給帶島上來了……” 黑蠊是近幾年06特種作戰隊的主要敵對勢力。 早幾年,V國發現全國各地有腺體等級高的alpha或者omega無故失蹤,追蹤調查時,失蹤者幾乎都會途經邊境的森林,或者和靠近公海的航線有交點。潛伏斗爭幾年來,軍隊基本摸清了這個組織,這是表面上是販毒團伙,實則倒賣軍火、綁架高級alpha和omega拍賣腺體、進行軍用人體實驗來牟取暴利的境外極端犯罪團伙。 駐扎在V國南側的幾個境外熱帶島嶼,往來航線幾乎都經過公海,附近國家又局勢曖昧,極不好追蹤。 V國軍部為了對抗黑蠊,啟用了靠近他們截獲人質和販賣武器活動范圍的石榴島基地,抽調各特種隊精英的特種兵組成06特種作戰隊,近幾年的對抗作戰給了黑蠊許多痛擊。 因為黑蠊勢力的特殊性,不能申派大規模軍隊前往剿滅,小而精的特種作戰隊是主要突破力量,基地里同時駐有支援部隊、后勤部隊和空海軍力配合06作戰。 不耐煩的揩把鼻子,賀隊按住葉承懟遠一點,側過身幾乎是用唇語說“沒有任何敵對行為,還幫了我們一把,懷疑是被迫害的人質……我已經向上面打申請,給他新身份了?!?/br> 手指輕點兩下報告封面,“一些具體情況和任務節點在里頭,3+保密級別的,你知道?!?/br> 葉承表情一凜,收起了嬉皮笑臉“不是黑蠊的臥底吧?有異心的人……還能在黑蠊活下來?” “……基本排除這個可能,身體狀況很差,精神力受損也很嚴重,沒法在昏睡中進行潛意識測試。但身份下不來,他接受不了高級別的治療,我擔心……” “好,等他有意識轉醒后我安排小組去檢查,沒什么問題就可以出具證明,我盡快?!?/br> 拍拍葉承的肩膀,賀隊無言感謝。 踏出門在盥洗室搓了把臉,賀隊點了根煙叼在嘴里,煙霧繚繞間仿佛看到了兩年前初見小家伙的場景,那時還以為是普通人家的小孩兒,不想……終究是自己不察。 alpha的嘆息消失在經年不息的海風里,同時,石榴島重癥搶救室的燈還紅著。 回到自己房間迅速沖個澡,賀隊拉上遮光窗簾向后一躍,栽在床褥上發出沉悶一響。喉結突出,刀削一般的下頜線延伸上去,淡色薄唇唇形分明,狹長鳳眼輕合,alpha強迫自己入眠。 夢里是一片迷霧,一個小男孩,或者說小少年,面對著自己雙唇開合,聽不見在說些什么。 少年說的很高興,拉著自己的手蹦蹦跳跳,淺褐色的睫毛纖長微翹,笑彎了瞇著眼時,看起來尤其長。 賀隊聽不見他說的任何一句話,只是面對面被他面對面拉著機械性向前走,少年則一直在倒退。 倒退…… 迷霧逐漸散去,視線越來越清楚,賀隊看到他們腳下的草地,草籽沉甸甸墜在桿頭,天空是明藍色,日光熹好,照在后背有溫熱的暖意,照在面前少年的臉上…… 賀aa可以清楚地看到少年臉上細小的茸毛,白皙肌膚上淺色的雀斑…… 瞳孔驀然緊縮。 少年身后的懸崖在消散的迷霧中逐漸清晰。 開口大喝一聲,賀隊的喉嚨卻仿佛被鎖死,一丁點聲音都發不出來,他看到了少年疑惑睜大的眼睛中,自己咆哮嘶吼的表情。 一瞬間,原本還拉著自己的手蒸發一般消失,任自己空空揮舞,根本拽不住人。 賀隊只記得,還小小笑著的嘴角,和清澈淺談,好像在詢問的眼睛。 嗯?怎么啦? “咚!咚!咚!”,賀隊是被踹門的聲音吵醒的,頭痛欲裂一時不知道時間。對于賀隊這個腺體級別且正是好年齡的alpha,這種身體上的不適感極為少見。 頂級alpha無論身體機能還是精神力,都遠超其他人幾倍不止,更遑論處在軍隊,地獄式訓練和高強度的任務更是磨礪得賀隊鮮有病痛。 但是這一覺格外不舒服。左右扭了扭脖子,賀隊起身,摸索著套了條褲子赤裸上身便去開門,幾步走動間精壯的胸腹肌rou群起起伏伏,門打開是葉承一張大臉,抬手揉揉脹痛不適的太陽xue,正準備問,卻聽葉承先開口: “老賀,快走,那小孩兒醒了,情況不太好?!?/br> 急忙套件衣服跟著葉承到重癥觀察室,隔著門通過墻壁上的觀察口,賀隊看到里面躺在雪白病床上,單薄如紙的少年。 粗粗細細的管子探入被子,插在少年的身體上,幾個龐大厚重的醫療設備屏幕上顯示著賀隊看不太懂的指標和圖像。對比之下少年更顯得脆弱,被子只被撐出了一個小小的包,幾乎看不到呼吸的起伏,只能通過工作中的儀器判斷人尚還存活。 “賀隊長?!庇孀邅淼氖巧厦媾蓙碡撠熓駦u基地醫療的醫生,陶夢華。 這位年逾四十的女性omega曾是部隊醫學研究院的博士,如今,在ao人群的腺體與信息素研究治療方面已是權威的專家。 特種作戰隊除了副隊是omega,其余幾人都是alpha,受傷治療倒是其次,最怕受到敵方的信息素誘導手段,曾經就有alpha軍人被黑蠊的濃縮高等級omega信息素誘導得直接在戰區失控,暴露了潛伏位置的事情發生。陶醫生和她的團隊幾人就是專門負責研究相關測試儀和屏障藥劑的。 此時,陶醫生眉頭蹙起,鏡片下眼神閃爍著擔憂。 “里面這個小孩腺體問題很大,叫您過來,是聽說您給他申請了V國暫時身份?”抬手示意賀隊跟隨自己去重癥觀察室旁邊的房間換上無菌服,陶行之醫生打開隔離門帶賀aa進入,一邊輕聲解釋: “他的腺體被人注入過高濃度的腺液催化劑,醫療手段中有注射腺液催化劑提取腺液樣本,化驗治療一些疾病的手段,但是他被注射的這個濃度……很高,非常高?!?/br> 白色的病床被子被輕輕掀開,少年穿著病號服的上半身露出來。淺茶發色,皮膚極白,纖細脆弱的脖頸微微轉向一邊,好留出空間安插頸后幾根細小的輸液管和置留管,本來應該安全掩蓋在后頸皮rou下的omega腺體腫得很大,上緣甚至都泛出半透明的顏色,像燙傷后留下的水泡。 omega還在昏睡,淺茶色的發絲被汗水黏成一小綹,貼在額頭上,乖乖的,有點像受傷又被大雨淋濕的動物幼崽。 賀隊注視著人臉,鼻翼嘴角都有泛紅和破皮,嘴唇也干裂著,陶醫生說這小孩還在發燒,會無意識地嘔吐,善于捕捉細節的隊長看到了上唇唇瓣裂口處,有細細的血絲。 上一次見到這小孩,也是這副可憐易碎的樣子,那是幾天前的任務中,賀aa把他救回基地之前,被反捆著胳膊和雙腿,像麻袋一樣扔在硝煙狼藉的木屋墻邊。 無菌服和防護口罩并沒有隔絕五感,賀隊聳了聳鼻尖,意外的沒有聞到omega的信息素氣味。照常理來說,腺體受損的omega是沒法自己控制信息素溢出的,何況眼前這人還在昏睡。就算醫療手段控制中和,也不會一丁點聞不到。 陶醫生輕嘆一口氣,給床上的人蓋上被子,引著賀隊出來。 女性omega就算見慣了生死,語氣也有些不忍:“還好這孩子沒有被標記過的痕跡,否則腺體治療會復雜得多?!?/br> 出了病房,兩人走在空蕩的走廊,消毒水的氣味和冷白的燈光讓賀aa心里很不舒坦。左手抬起煩躁的捏住右手虎口,一圈一圈摩挲,這是賀隊沉思時的慣有動作。 雖然議論omega的信息素氣味不禮貌,實在是好奇,還是開口請教了醫生: “他……脖子上的儀器,是防止信息素泄露的?” “不,他的信息素沒有味道,事實上,如果信息素是可視化的,剛剛你會看到整個房間都是?!鄙磉叺哪_步驟然停止,陶醫生說頓足解釋。 女性omega輕抬手臂,手心向上,五指緩緩合攏“像握不住的沙,總有流完的一刻……” 腺體與生命締結的聯系,賀隊是知道的,也見過一些例子。 “他的情況你也看到了,我們采取的治療手段其實是延緩他的病情惡化,我所知道唯一有效的方法,是使用射頻艙治療?!?/br> “您可能不清楚,這個設施目前還不對普通公民開放。之前問過醫研院的人,我沒有申請權限,而且,這孩子還沒有戶口……” 明白陶醫生的為難之處,賀隊點頭:“謝謝您,陶醫生,這件事交給我。還麻煩您多關照這小孩兒?!?/br> 轉身欲走,突然想起來什么,賀隊又折回來,高大的alpha摸摸鼻子,緩緩向陶醫生開口:“您……能不能幫我配個更嚴實點兒的信息素阻隔器,現在這個,有時候……會漏?!?/br> 陶醫生是知道賀隊信息素的難言之處的,看著卸去了意氣風發,有些局促的alpha,陶醫生好笑道:“…好,我給你研制新的阻隔貼?!?/br> 從醫療樓出來已是傍晚,海風帶著淡淡咸味兒鋪在臉上,手機上有幾個未讀消息,約莫一個小時前的。是隊里那幫小子叫著去老地方吃燒烤,賀隊抬步向東邊的沙灘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