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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臨近年底，需要羅奕出席的活動明顯增多，相應地，他把林秋晚拎到辦公室中訓話的場景便相應減少。太子殿下終于得到了喘息的機會。

    太子妃的日程卻比平日更加繁忙。林秋晚恍惚又回到戴續還是個小法官的時候，每到年底便忙于年終地獄，整月整月的加班，晚上回家累到只有洗個澡的力氣。

    他自己悠閑下來，卻眼看著戴續忙到下巴都尖了，難免心疼，想著幫他分擔一些，這日趁著戴續難得早回來一會兒，等他洗完澡后一邊給他按摩肩背，一邊問，“有什么我能幫著做的么？”

    戴續先還只是懶懶的“唔”了一聲，突然想到什么一般，翻身坐起。

    “還真有。你給我兩個靠譜的情報人員用一下?！?/br>
    林秋晚也跪坐起身，“啊，怎么？你的情報官有什么問題么？”

    對應太子的幕僚團，太子妃也是有自己的團隊的，其中包括專門負責情報的人員。

    戴續搖頭，“那倒不是。只不過你也知道，我要負責這些世家還有官僚們。唉，這里面的人和事實在是太多了。有好些又不是什么值得官面上記錄和分享的?！?/br>
    林秋晚明白了過來。

    他的精力更多放在了軍事上，相應的，戴續便更多把注意力放在世家和官僚系統上，關系復雜，人數眾多，又有許多事涉陰私，是不好那么直接擺在明面上的。

    戴續所說的“靠譜之人”，首要自然便是要完全忠誠可靠。這事原本他背靠戴家，并不為難。但是戴家如今和他表面切斷了關系，卻是不好再派人過來，而外邊倉促找的人，哪里又能保證一定忠誠與他們兩人？

    林秋晚自己組建幕僚府時，曾考慮過是否要啟用朗迪尼亞姆的老人，斟酌再三還是放棄了。

    他雖然對當時的同事印象不錯，但是畢竟相識于微時。做同事的時候還好，如今地位相差如此懸殊，保不定對方心中是否會產生落差。

    與其抱著對人性過于美好的期待，之后再失望，還不如只與他們維持君子之交，偶爾幫忙一下，反倒更能獲得感激。

    他琢磨了一下。

    “讓喬爾去幫你吧?！?/br>
    喬爾是聯邦人，雖已獲得了帝國的身份，卻并不好讓他參與什么機密。他此時在林秋晚手下，掛了個特別秘書的虛銜，已經閑到了在辦公室種各種奇花異草。

    他是專業出身，對信息和情報都很是敏感，派去幫戴續整理資料，能力上絕對沒問題。

    身份原因，他再怎么努力也做不了帝國的高官，這一輩子在職場上已經走到盡頭，他自己也很清楚，唯有靠著林秋晚才可能過上好日子。忠誠方面也沒有問題。

    太子和太子妃是利益共同體，在林秋晚心中，他的就是戴續的。

    戴續聽他這么說，想想也的確只有此人，點了點頭。

    然而喬爾能力方面尚可，畢竟不是帝國的人，對各種錯綜復雜微妙的關系，恐怕不能完全理解。還得再找個人和他配合才好。

    戴續在情報方面并無人脈，只順著林秋晚想，猛然想起一人，越想越覺得合適。

    “哎，陳代陽你覺得如何？”

    林秋晚聽得一愣，第一反應是，“怎么突然想起他？”

    戴續便扳著手指，“你看，能力沒問題，帝國人，現在又是這種狀況，你若能把他從牧場里撈出來，他以后自然只能忠于你?！?/br>
    林秋晚皺眉，“一個叛國者，就不要談忠誠兩字了?！?/br>
    話雖如此說，他細一琢磨，便知道戴續所言不差。

    只是，上一次他登錄牧場，看到陳代陽正在直播被巨犬cao，幾個月過去，也不知現在情況如何。

    何況將他流放到牧場，是羅奕的旨意?；实郾菹陆鼇黼m然和他見得少了，似乎心情也尚可，但他若提出把陳代陽放出，不知羅奕是否同意。

    林秋晚便暫時把陳代陽放下，又想了幾個備選，卻都不甚滿意。只好決定，讓喬爾第二天先過去幫著戴續，后面再看情況。

    第二日他空下來，想起此事，打開直播，直接切到了“陳代陽少將的直播間”觀看。

    陳代陽正趴在配種架上，身上趴著一只種豬，他的表情空茫，無喜無悲。

    直播間的人數只有兩位數，彈幕也不很活躍。

    “有人能認得出來么，這只豬是不是陳少將的老公之一??？”

    “不知道哎?！?/br>
    “老公太多也有煩惱哈哈?！?/br>
    “說起來，上次生的那16只小豬崽怎么樣了？”

    “還早吧，起碼得過幾個月才能看到公的出來配種?！?/br>
    林秋晚微微皺了眉。

    生？

    小豬崽？

    他又看了一眼主畫面中，陳代陽的表情，決定直接聯絡牧場詢問。

    他的電話被直接轉給了場主。

    對方姓林，也是個宗室，聽說來電詢問動物的是林秋晚，略有驚訝。

    “太子殿下，您好。不知您是想詢問哪一只？”

    “啊，我就是想問一下，陳代陽，他現在的精神狀態如何？”

    場主微微皺起了眉，隨手翻開了桌面上的檔案，“沒有看到飼養員匯報有什么異樣。您想問的是……？”

    林秋晚覺得有些難以啟齒，“呃，我看了下直播，他現在還沒瘋吧？”

    場主明白了過來，他抬了下唇角，“啊，不會比牧場其他的動物更瘋?！?/br>
    他頓了一下，突然注意到陳代陽檔案里的兩個小標注。他已經生過小狗崽和小豬崽了？不是才來不到一年么。

    他補充道，“不過看狀況，好像也堅持不了太久了?！?/br>
    林秋晚掛掉電話，斟酌了一會兒。

    他升為太子之后，對人體牧場的了解比從前多了一些。

    多數人在里面，都只能活個十年八年。也就是說，在里面雖不能說是“度日如年”，但“度月如年”大抵還是差不多的。

    陳代陽已經進去了快一年，就算把他撈出來，他能真的對戴續有用么？

    他反復想了想，最終還是決定，難得戴續開口，試試吧。

    新年第一天，羅奕例行在媒體前露面，發表了新年講話。

    會后，林秋晚看他心情似乎不錯，趁機詢問，是否能將陳代陽從牧場放出，替戴續處理一些私人情報事務。

    羅奕看了他一眼。

    “唔。牧場成立之后，還沒有人能活著離開。有了這么第一個例子，很好?！?/br>
    林秋晚聽他說前半句話，本來都覺得這個事沒戲了。萬萬沒想到他結尾卻又說“很好”，一時沒反應過來，皇帝陛下這到底是什么意思。

    羅奕又說，“不過，流放時說的是‘終身’，所以不能算赦回，只能算‘借調’。每天做完工作，就還是回去陪陪‘幽魂水母’，起碼兩個小時吧?！?/br>
    他記得牧場的睡眠時間，是每天八個小時，去掉兩個小時，還有六小時，足以應付正常工作了。

    林秋晚不知“幽魂水母”是什么，只聽到皇帝竟然答應了他的請求，意外之喜，連忙道謝。

    至于“借調”不“借調”，反正只是個名目，倒是無所謂。

    羅奕說完之后，便叫來秘書，口授了一下，讓他擬一道命令，稍后發給牧場。

    隨后他轉向林秋晚。

    “正好我也有事找你。過一陣我打算親征，帶著華倫的艦隊，大約要出去半年左右。到時需要讓你以太子身份監國?！?/br>
    林秋晚只覺得整個人都呆滯了一下。

    親征？

    太子監國？

    皇帝陛下這是真的要……？

    羅奕看著他，不悅地唇角下彎了一下。

    “怎么露出這種愚蠢的表情。你不會也相信了世家那些胡言亂語，說我并沒有真心傳位于你吧？”

    這是自羅奕立他為太子以來，兩人第一次正面談論此事，林秋晚忙努力按捺下激蕩的心情，搖頭道，“不，我能感覺到，您確實是一直努力想要栽培我……”

    雖然有的時候拔苗助長了一點。

    還有的時候突然地抓住一點小錯誤大為光火，脾氣莫名其妙了一點。

    羅奕雖沒有林秋晚在精神海中察覺別人情緒的能力，但他從小善于察言觀色，登上帝位后更每日揣度身邊各色人等的表情，早已見微知著，一見林秋晚眉毛微動就知道他又在腹誹。

    他此刻心情甚好，也懶得和他計較，只說，“我還得有一陣子再走，你先趕緊的整理一下，政務方面還有什么要請教我的趕緊問。免得未來半年打擾我?！?/br>
    林秋晚連忙諾諾?；丶业鹊酵砩洗骼m回來，先告訴他羅奕即將親征，要讓他太子監國的好消息。

    戴續也十分驚喜。

    “這么說來陛下竟然是真的……？”

    林秋晚十分篤定地點頭。

    他這半年余的太子，當得十分憋悶。不但是別人，連他自己也時常懷疑，羅奕到底為何選擇了他？

    如今雖然還是不能理解這點，但起碼能夠看出，羅奕是真的想讓他接自己的班了。

    立場一變，看待事物的結論也便不一樣。

    戴續相信了林秋晚的判斷，再回頭去看，便覺得羅奕從挑選太子幕僚開始，便處處顯出要扶他上位的真心。

    他一條條分析下來，林秋晚聽了也點頭。雖然他忍不住還是吐槽，“那他干嘛時不時的對我一副晚娘臉，好像我只要呼吸就都是錯?！?/br>
    戴續聽他形容的有趣，笑著靠在他懷中猜測，“唔，也許是他從小沒有什么父愛？然后現在自己覺得對你比親爹還好，突然嫉妒了一下？”

    林秋晚當即搖頭。

    羅奕不過比他大個二十歲而已，親爹什么的實在勉強。

    但他也想不出更好的理由。

    兩人胡猜一頓，戴續打了個哈欠，林秋晚才注意到他神情乏了。

    他心中愧疚，自己忙著猜測，竟然忘記戴續最近都很疲倦，忙止住討論，讓他早些去洗澡。

    他這才想起另一件事，“哦，還有，陳代陽的事，陛下也同意了。明日我就讓人去牧場把他接回來?！?/br>
    至于白天辦公，晚上還要返回牧場一事，就沒必要跟戴續說了。

    這日陳代陽晚上睡了四個小時，情緒尚可，用完早餐散了一會兒步，走到牧場邊，飼養員笑著說，“陳少將，恭喜。以后您白天就不用在這里工作了，換個地方?！?/br>
    換？換到哪里？

    他被領到了另一個方向，進了一個白色的房子。一個穿著軍裝的人出現在他面前，簡單跟他說了一下情況。

    他被“借調”到牧場之外工作，每天早晨8點到晚8點間，可以離開牧場，工作后回來，也只需在10點半到12點半期間陪伴幽魂水母，其后可以自由睡眠，到第二日起床。

    陳代陽的心跳加快了。

    白天不用伺候動物！

    晚上只需要固定兩個小時陪伴水母，而且是在睡覺前！

    軍官正拿出一份文件說，“你需要在這邊簽名?！彼f著，伸出一支筆來，陳代陽接過，文件的一個字都沒看，直接抖著手簽下自己的名字。

    隨后他才想起來問，“是哪邊借調的我？”

    “哦，太子府?！?/br>
    林秋晚。

    他還記得自己。

    他真的把自己撈了出去。

    他所有的那些忍耐，為了不至于陷入瘋狂而付出的代價……

    陳代陽眨了眨眼，驚訝得發現眼中落下了水滴。

    他不可思議的摸了摸腮，碰觸到一片濕意，才意識到自己真的落了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