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隆和阿德羅斯感受到精神海波動的那一刻，位于聯邦邊緣區域，蝎虎星云內的主居住星雅馬拓上，耀斑避險預警響起。

    一切顯示屏上，正在播放的體育、娛樂信息，都被黑底白字的文字顯示替換，同時，甜美的電子語音略顯緊急地播報，“突發耀斑提醒，請東經45度至225度內的所有政府、企事業、居民立即進入地下避險?！?/br>
    耀斑預計影響范圍內，空中警報拉響。正在地面的車輛、居民，立即按照附近的黃色箭頭所示，奔赴避難點。也有離避難點遠的，就近躲入商家，跟著店面內的指示推開門，進入店家自己的私人地下室。

    “怎么搞的，事先一點都沒通知，預報局的這些飯桶，可以去死了！”

    說話的人手上拎著一條魚一根白蘿卜，顯然是出來采買。他語氣蠻橫，店員小妹忍不住往里躲了一躲。

    店主忙出來，“啊，客人請先坐下，這是我們的地下倉庫，空間小了點，等會可能還有別的客人進來?！?/br>
    之前的客人這才罵罵咧咧地坐下了。

    雅馬拓所圍繞的恒星騰蛇，是一顆相對年輕的恒星，內部活動頻繁，表面不定時會爆發耀斑，熱浪席卷雅馬拓，嚴重時可能導致面對恒星的地面建筑在瞬間損失殆盡。

    這樣的生存環境，十分艱苦，外來的居民很難留下，雅馬拓及周邊的衛星群上，主體居民便以尼湓人為主。

    這個痛罵預報局的人便是此前從聯邦情報局辭職的小野。真的回到了主星，此前鄉愁籠罩下加了一層濾鏡的美好回憶便被打回了現實，現在他一邊后悔著為什么要從聯邦辭職，一邊也只能努力申請加入自衛艦隊。

    加入艦隊就好了，每天翱翔在無限宇宙間，再也不用被困在這樣炎熱的地面。小野內心憧憬著。

    此刻，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并沒有出現恒星耀斑帶來的高溫熱浪席卷一切的慘狀。

    正在正午，恒星的光芒耀眼，氣溫很高，地面被暴曬下，不斷散發蒸騰的熱氣。

    空氣似乎微微扭曲了一下。一個穿著黑色長燕尾服，頭戴高帽，拿著手杖的身影，出現在了半空。

    他摸了一下帽檐，降落在地面，四處望了一下。

    預警的警報此時已經停止，街面一片安靜，一個人都沒有。

    “奇怪了。我還特意找了個精神海密度相對大的地方?！?/br>
    男人自言自語。

    他有一張輪廓深刻的臉，膚色蒼白，似乎常年不見日光。眼型狹長，瞳孔像是蛇一般，微微閃著金色。

    剛剛四處張望的一眼，他已將附近數百公里之內的街道和建筑都掃描了一下，未見到任何人類的存在。

    精神海中同樣如此。云霧飄渺，偶爾夾雜著細小的光點飄過，是蟲鳥的意識。

    他將手杖夾在腋下，順著街道隨意向前走。

    一家雜貨店中傳出樂聲，是老板離開時忘記關閉的音響，他推門走了進去。

    門口的風鈴撞擊，發出悅耳的鈴聲。

    店里的電子管家隨即開口，“歡迎光臨?！?/br>
    男人四處望了望，視線落在窗邊一排的雜志上，他走了過去，試圖拿起，卻發現這些看上去像是雜志的東西，其實是一個個小的平板，被他一碰，封面翻起，露出了里面的內頁。

    男人縮回了手，頭腦中迅速分析著最新的情況。

    這個世界顯然與他之前的世界不同。精神海比他所來的地方遼闊許多，他竟然游了很久也沒見到邊界，只偶爾看見前方一條條金光閃閃的細線。

    同時，精神海的密度卻比他所來的地方稀薄很多。以他所看到的情況，似乎精神力的分配很是平均。

    他做好了遇到奇異種族的心理準備，但起碼從眼前所見的畫面來看，人類仍然和他習慣的長相一致，沒有出現蜥蜴頭或是青蛙頭一類的變異，令他稍微安了些心。

    他伸出手指，再次觸碰平板，很快掌握到了，左右滑動會導致翻頁，而上下滑動，則會直接換一本。

    他極迅速地瀏覽了幾本雜志，端起雙臂，戴著手套的手指摸了摸下巴。

    “唔，高帽和手杖看來不流行了。燕尾服出現的場景也很少?！?/br>
    他說著，身周隨即發生變化，黑色的燕尾服長尾迅速縮短，原本的雙排扣變成單排，剪裁也比之前略為寬松，變成了休閑的款式。

    襯衣領口和袖扣的花邊消失，材質由絲綢變為新型材料。長褲和鞋子隨之也變化為更隨意的款型。

    屏幕上的男裝模特突然消失，換成了一行黑底白字的文字，隨即甜美的語音播報，“各位市民，非常抱歉地通知，剛剛的耀斑警報為誤報。很抱歉打擾到了各位日常的生活，祝您心情愉快！”

    貨架的頂端，一扇門被打開，一個矮個的男子罵罵咧咧地走了出來?！盎斓邦A報局，就應該把他們全都綁出去槍斃，機槍掃射，啪啪啪，保證一個都不冤枉?！?/br>
    他的身上散發著令人不悅的味道，身上飄出的生命線飄飄蕩蕩，混雜在一起。男人略微掩鼻，避開了道路。

    對方摔門出去，風鈴“叮當”響著，老板隨后出了門，見到店里竟然有客人，連忙鞠躬，“您好。抱歉剛剛在地下避險，請問您需要什么？”

    這位客人真高啊，起碼有六英尺吧？身材也好，也許是位模特？

    尼湓人普遍身高不高，店老板見對方看上去像是個星外旅客，更加殷勤。

    對方沉吟了一下，“我有一個問題，需要找人幫忙解決。你們這里，最聰明的人在哪里？”

    他一邊說著，一邊捻起手指，控制了老板身上飄出的線中最明亮的那根，輕輕捏了一下。

    “催眠”。

    老板聽到問題，原本有些驚訝，接著卻又覺得理所當然。

    這樣一位年輕英俊，風度翩翩的紳士，當然只有本星上最聰明的人才配與他交談。他殷勤地微微鞠躬。

    “哦，您可以找首相，以及他們的內閣?！?/br>
    接著不等對方詢問，他將首相府所在的城市，以及如何通過“門”可以抵達那里，告訴了對方。

    對方禮貌點頭，離開了店面。老板才如夢初醒。

    等等，對方又沒有在店里買東西，也不是?？?，他為什么要這么熱心？

    一回頭，女店員正看著自己，神色驚訝。老板立即板起臉，“今天的午飯呢？還沒有做么，廢物！“

    店老板雖然在前往首相府的建議中，給出了“門”的路徑，生性謹慎的男人卻還是選擇了從精神海穿過去。

    這花費了他更多的時間，抵達時，已到了傍晚。

    首相的秘書正在收拾桌上的文件準備下班，抬眼見到一個身材瘦高的男子推門進來，詫異地低頭看了眼桌面。

    這個時候沒有預約了呀。

    下一秒鐘，他眨了眨眼，意識到眼前是個極其重要的大人物，首相沒有約別的人正是為了等待他。

    他連忙起身，朝對方深深鞠躬。

    “先生，您稍等，我馬上通知首相您來了?！?/br>
    首相已經在換衣服，見到秘書推門進來很是驚訝。

    “閣下，您等的人來了?！?/br>
    首相微微皺眉，他看了眼秘書身后的男子，以覲見首相而言，這樣的衣著有些太過休閑了。

    “你是？”他說著，朝辦公桌走近了兩步，辦公桌側面有紅色的報警按鈕。

    對方抬眼，視線與他相遇。

    首相只覺得心中飄過一些奇怪的念頭。

    “他的眼睛好深?？雌饋硐袷曲?。不，比那更有力量，蛇。對，像大蛇！”

    在尼湓史前的神話中，大蛇是最為強大的怪物，身形巨大，眼睛如赤酸醬般鮮紅，背部上則長滿了青苔和樹木。

    男人扯了下唇角，似乎是回了一個禮節地微笑，笑意卻沒有到達他的眼睛。

    “你可以叫我杰爾曼先生?！彼f。

    他的聲音也很獨特，帶著些金屬的質感，舌底又似乎發出“嘶嘶”的聲音，令首相不由畏縮了一下。

    內閣大臣們接到首相府發來的緊急會議通知，心情都不很愉悅。他們多數已提前訂了約會，有些甚至是數月前就排好了期的。

    然而通訊器中，首相的首席秘書無比堅決，大有今晚如果不能出席這個會議，明日便會被內閣解聘的意思，再不情不愿，他們也只好來了。

    “今天這是什么特別的日子??！”

    “是啊，竟然收到了突如其來的耀斑警告，還好是誤報?！?/br>
    “雖然是誤報，損失也不少了。停工停產的那半個小時，保守估計也要損失十幾億元吧?！?/br>
    “喔，難道首相是要我們聚集在一起討論，該如何懲罰這個虛假預報的系統么哈哈?！?/br>
    他們三三兩兩聚集在等待室中，彼此開著玩笑。

    首席秘書進入等待室，微微鞠躬。大臣們停住了交談。

    “今日討論的事情十分重要，首相邀請各位前往戰略預演室。請各位將隨身的通訊設備留在外邊?！?/br>
    秘書的話很是客氣，接著卻有工作人員進來，挨個從大臣身上收走通訊設備。不但是私人設備，連按理應該從不離身的公家配備也要收走。

    是真的要有情況么？難道帝國和聯盟之間又要打仗？

    不止一個大臣的腦海中浮現了問號。

    他們跟隨著首席秘書，穿過兩道門，進入了戰略預演室。

    首相已經坐在長桌的頂端，室內另一端，屏幕上演示著的是蝎虎及周圍空域的星云圖。

    一個陌生人坐在屏幕旁邊的角落，所有視線落在那個方向的人，卻都好像沒有看見他一樣視若無睹。

    首相等他們都坐定了，敲敲桌子。

    “今天把大家召集在一起，是因為有一件有關尼湓生死的大事即將發生。我們必須要在未來的一天一夜里，找到一個萬無一失的妥帖方法，讓杰爾曼先生的令名，被整個宇宙所知?！?/br>
    杰爾曼？誰？

    別人知不知道他，又和尼湓一族的生死存亡有什么關系？

    在座的大臣們，心中都浮現了同一疑惑。

    坐在屏幕前的角落，被所有人所忽略的男子，伸指捻過房間上空飄蕩著的生命線。

    疑惑瞬間消失了，房間中的每個人都瞬間恍然。

    哦沒錯，我怎么可能忘記這么重要的事。

    是的，杰爾曼先生！

    我們一定要讓杰爾曼先生的名聲傳遍宇宙的每個角落！

    文化大臣年紀最輕，率先開炮。

    “我認為應該將杰爾曼先生打造成前無古人后無來者，整個宇宙歷上最為了不起的天皇巨星！政府可以將文化資金全部投入，為他發專輯，拍電影。我可以去和財團們溝通，讓杰爾曼先生擔任代言人，讓他的臉出現在每一瓶波波茶罐子，每一個一次成型的套套上！”

    姑且不說杰爾曼先生一定相貌英俊，器宇不凡，就算他不過是容貌普通，文化大臣也非常自信，通過他的一輪運作，全宇宙將建立美的新標桿。凡是符合杰爾曼先生長相的，就是美！

    外務大臣謹慎地表示了不同意見。

    “你這個辦法，只能在尼湓本地以及其他星上的尼湓人群中成功，并不能達成任務所要求的‘全宇宙’。不管我們對自己的文化多么自信，也還是要承認多樣性的存在……”

    軍務大臣一拳砸在了桌子上?！罢f的好，影響力靠的是什么？是炮火！要我說，想讓杰爾曼先生一舉成名，最好的辦法是什么？是戰爭！像那個納美尼亞屠夫一樣，滅掉幾個有人居住的行星，在瞬間抹殺幾十億人類的存在，讓燦爛的生命在星球爆炸的一刻一起終結！這才是真正符合我們文化的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