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楚尋的催促，摒棄雜念、一心烹飪的素練在葉止戈的幫助下，很快就做好了八人份的餐點，盡管都是一些平日里能夠吃到的家常菜，但那爆炸式的香味和誘人的色澤訴說著這些菜肴的不俗。

    原本還對素練的手藝將信將疑的邊境清道夫小隊隊員在嘗了第一口之后，就一致拋棄了兢兢業業喂養他們多年的老大，倒戈成為了素練的迷弟迷妹。

    “我現在才知道——”毛猴舀起一勺蘑飯，就著蜜瓜椒黑眼rou塞進嘴里，吃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我們之前吃的那都不是飯，是飼料！是豬食！”

    從廚師被降格為飼養員的葉止戈沒有表現出任何不滿，正忙著與狂刀比拼筷法，以爭奪最后的一只五彩雀腿。

    就連在食物面前向來淡定犀甲和棋瘋子也拼命地往嘴里塞著東西，吃得腮幫鼓鼓囊囊。

    整個開拓艦上，除了素練本人，就只有楚尋和唐澤和彥在這一桌子菜面前保持了鎮定，全程不爭不搶，相當佛系。

    ——反正素練做的這些菜他想什么時候吃都可以，何必要從這群沒吃過好東西的餓狼嘴里奪食呢？

    楚尋心里這么想，于是也就這么做了，但他的行為在素練看來卻像是嫌素練動作太慢，餓著他了，所以干脆賭氣不肯吃菜。

    素練想向他道歉，卻又不知該如何在眾人面前開口，夾了一些菜想遞給楚尋，又怕楚尋不接受，于是只能咬著下唇坐在楚尋身邊怔怔地發愣。

    楚尋這才注意到了素練的異常，有些好笑地主動從素練碗里夾了一筷子藍水芹吃了起來，甚至還主動對著素練笑了一下。

    他親昵的舉動消解了素練心中的擔憂，素練趕忙給他夾了些他平日里愛吃的菜，看著他吃飯的樣子滿足地勾了勾唇角。

    邊境清道夫的成員們都將素練的表現視作了哥哥對弟弟的寵溺，沒有太放在心上，而知道部分內情的唐澤和彥沒有把注意力集中在兩人表面的表現上，而是著重于從兩人相處的底層邏輯出發，觀察楚尋的性格。

    ——一個將被人照顧視作理所當然，同時不吝于給出肯定和回應的帶有人性關懷的上位者。

    再考慮到他的實力，以及資料中呈現出的對惡作劇的由衷喜愛，唐澤和彥大致勾勒出了一個備受寵愛、心思簡單的小少爺形象，對于趙乾陽為什么想要除掉這么一個小玩意有些疑惑不解。

    但他畢竟只是個還人情的殺手而不是那些致力于窺探隱私的私人偵探，這個問題只在他的腦海中停駐了片刻，便被具體的誘拐給取代了。

    等毛猴用最后的一口蘑飯把餐盤上殘留的汁水給吸收干凈之后，在軌道上航行的開拓艦也即將抵達預計的登陸艙發射坐標。

    一行八人坐上了分上下兩排坐到了登陸艙內的固定椅上，在機械的倒數聲結束之后，登陸艙按照計算好的軌道朝著預定的登陸點飛馳而去。

    由于開拓艦配置的登陸艙大多屬于無法回收的一次性設備，是以很多公司為了降低整算，并沒有配套重力抵消場，而精打細算如葉止戈，自然也沒有選擇這種需要額外費用的精品配套設備。從沒有過金錢困擾的楚尋平生第一回體驗到了這令人頭皮發麻的超重感，只覺五臟六腑都擠在了一起，有種強烈的嘔吐欲望。

    坐在他身邊的唐澤和彥察覺到了他的異常，握住了他的右手，足以改造生命形態的開拓者能量溫和地進入了楚尋的身體內部，安撫每一寸躁動的血rou，并不忘在楚尋的闌尾上悄然刻下屬于他的能量媒介。

    ——只要有這個媒介的存在，他就能夠不接觸楚尋的身體而控制其血rou形態的變化。

    被唐澤和彥安撫的楚尋朝他投去了一個感激的眼神，并保持著與其雙手交握的姿勢汲取著讓他舒適的“治愈能量”。

    這一幕落入了坐在對面的素練眼中，嫉妒的野獸在心中低吼著，想要不顧一切地分開兩人交握的手。

    保護楚尋明明是他的使命！

    這個半路殺出的開拓者，怎么敢如此理直氣壯、不加掩飾地搶占他的位置和職責——

    楚尋面無表情地瞥了素練一眼，后者頓時接受到了那視線中的警告意味，長睫低垂，收斂了涌動的情緒。

    葉止戈也瞧見了兩人交握的雙手，心中泛起了嘀咕——唐澤和彥可不是習慣于熱情助人的好人，他對楚尋的幫助背后，究竟藏著怎樣的目的與秘密呢？

    被px281的引力捕捉的登陸艙很快突破了包裹著星球的大氣層，因為有素練的存在，與大氣層摩擦造成的溫度升高并沒有困擾到登陸艙中的眾人。

    透過外置的三維圖像捕捉設備，以移動中的登陸艙為中心，周圍1千米范圍之內的全息圖像在眾人面前逐漸生成。

    葉止戈cao縱著設備，將成像中心定在了預定的登錄點上，于是空中的云彩和飛行生物消失，起伏不定的建筑物和植被顯現在眾人面前。

    到處都是與之前所看到的雙木酒館風格一致的石制建筑，冰冷灰黑的大型石塊構成了一個個形態各異的巢xue，星球的居民在一個個類似房屋的石塊巢xue之中棲居著，動作自然，表情生動，只是襤褸的衣衫和粘接的毛發顯示著他們的生活并不如他們所展現出的那般美好。

    而在這由石塊構成的城市之中，還四處散落著顏色艷麗的植物和生靈，它們棲息在石塊的夾縫中、頭頂上，偶爾為居民送去食物和糧食，展現出在蜃族掌控之下的星球獨有的的一種共生形態。

    楚尋在書上讀到過這種被稱為“多維幻象共生”的生態系統，在蜃族強大的精神力支配下，所有被納入幻象力場的生靈會生活在相對獨立的幻象世界之中，并且完全自洽地生活。生活在不同幻象之中的個體不會意識到生活在其他幻象之中的個體的存在，生態系統的平衡完全依靠蜃族在幻象之中進行調節。

    舉例來說，大型野獸會在捕食獵物之后剩下一半食物放在大街上，然后會有小型野獸將食物分開切塊帶回某個特定的地點，而人類居民又會從那個特定的地點將食物帶回家。

    而他們之所以會有這種表現的原因，很可能是因為在大型野獸所身處的幻象中，突然有強敵來襲，他必須暫避鋒芒，所以不得不離開自己的獵物；而在小型野獸所處的幻象之中，這些堆積在一起的物體并不是食物，而是某種筑巢用的材料，他們只是依照自己的生物習性，將這些材料切割成塊并按規律擺放；而在人類居民看來，他們是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去食材超市或者快餐店購買今晚的晚餐。

    在蜃族的支配下，整個星球就是一個由幻象作為中轉而緊密咬合的大型生態圈，而站在食物鏈頂端的蜃族以居民們的精神力為食，并負責滿足他們最低的生理所需。

    是以在開拓者之中，也有人把被蜃族所控制的星球稱為——精神養殖場。

    近距離地看到了星球表面的狀況，一行人都打起了一百二十分的精神，沉默地等待著登陸艙的著陸。

    金屬制的外來物體掠過了高高低低的石塊，掉進了一片棲息著大量飛禽的野湖，砸出了巨大的浪花。

    確認艙體已經掉入湖中之后，登陸艙的潛水模塊被激活，艙體內儲備的高壓氣體涌入氣泡艙中，帶著整個艙體上浮，并最終?？吭诹撕?。

    等艙體終于停止了移動，一行人才解開了固定椅上的拌扣，抖動著手腳做起了熱身準備。

    葉止戈示意大家打開鬼網終端，并定下了最初的錨點：“六區的地圖和各自的任務路線都已經分發給了大家，這里會是后援小隊的駐地和危機時分的集合點。記住，一旦發現了蜃族的蹤跡，不要纏斗，立馬呼叫后援?！?/br>
    葉止戈停頓片刻，cao作著發光的面板，打開了登陸艙的大門?！皻g迎來到px281?！?/br>
    面前是一片郁郁蔥蔥的森林，在他們的身后，是被米黃色的蘆葦所包裹的大片清澈的湖泊，清可見底的湖水在陽光的照射下散發著橘色與綠色交織的溫暖色澤；近處，起伏不定的淤泥和層層推開的水波訴說著這金屬外殼的龐然大物對這一個世外桃源般的世界造成了多么過分的傷害。

    “我cao他——”毛猴瞪大了眼睛環顧四周，“這就是他們所看見的世界？可是全息圖上明明——”

    ——是一片無比破敗的荒野之湖。

    他忍不住蹲下身從地上拔起了一株綠色的嫩芽，然后打開便攜式的三維成像儀，三維成像顯示那實際上是一根干枯的鳥類腿骨。

    “這也太——”毛猴瞪大了眼睛，用手感受著那無比真實的葉瓣觸感，第一次對自己的感受器官產生了質疑。

    “別玩了?！比~止戈制止了毛猴的嘗試，“我們時間有限，先給后援部隊找到一個安全據點，就要開始工作了?！?/br>
    楚尋默不作聲地跟隨著大部隊前進。

    情況有些脫離了他的掌控。

    他并沒有看見所有人都能看見的幻象。

    在他的視野之中，這就是與三維成像中所呈現的景象無異的，一片充斥著腐朽與荒蕪的黑色湖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