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密麻麻的觸手伸出，蜿蜒成波浪一樣的曲線。它們先是試探性的輪流沾幾下海月裸露出的白膚，像是沒看過牛奶的小貓，伸出舌頭舔弄，嘗試眼前食物的味道。

    每一條觸手，都連接著一個小小的透明傘狀物體，里面有兩個小小的圓，那是它們的感覺樞紐，充滿神經的小凹陷。而它們之間，又能夠互相傳遞訊號。

    這是一條巨大的長型生物，具有柔軟如水的身軀，和大量的觸手。如果要在生物學上分類的話，它們大約是水母中從未被發現過的一類。

    它們既是一個，又是一群。彼此互相聯系，但又各自為政。每一個小水母都和水族館常見的水母相似，但組合成群體後卻又成為完全不同的生命，具有更加復雜的思想。

    觸手擺動時，大量的訊息藉由海水傳遞，就像人類的神經細胞藉由細胞液傳遞訊號，將彼此連結。轉瞬之間，它們便交換了無數次訊息。

    －－這是什麼東西？

    控制觸手伸出的基部問。

    －－不是魚。

    －－不是蝦。

    觸手的尖端，如此告訴其他細胞，和位在後方、無法觸及海月的水母。

    －－這是人類。我碰過。

    －－暴風後的船邊，偶爾會有這種生物掉下來。

    後方存活時間比較長的水母說。

    它們時常新陳代謝，前方負責探索水母通常太稚嫩，不會有太多記憶和經驗。而這種狀況下，大齡水母就是群體的腦。

    －－能吃嗎？

    被保護在里面的水螅體，好奇的問。

    它們是還沒成年的水母，還沒有長出傘，但觸手已經開始伸展扭動，像一根根開花的長管。它們急切的想長大，想獲取新知識，還有嘗試美味的食物。

    而前端的觸手告訴它們，這個新的獵物，嘗起來特別甜。

    他們想嘗試。

    其他的水母一下炸鍋了，紛紛討論起來：

    －－不知道。

    －－死的很臭。

    －－可是這是活的。生吃說不定很好。

    這是觸手們說的，他們一致覺得海月很美味，幾根觸手深入他溫熱的口腔，壓著舌頭恣意戳弄。

    後面的水母比較冷靜：活的也不一定能吃。說不定是誘餌，或者有毒。

    －－可是好甜，喜歡。

    －－別直接咬！

    後面的水母想阻止，但已經來不及了。幾條性急的觸手螫傷海月，他此時已經昏迷過去，手上還緊緊捏著觸手，但螫傷的疼痛，還是讓他反射性地縮了一下。

    觸手們七嘴八舌：

    －－他好虛弱。感覺一捏就會死。

    －－不是陷阱。他太弱了。

    －－他快死啦。

    ──你們咬太快。人類很脆弱，注一點毒就會死。

    －－可不是因為我們。他本來就快死了。

    聞言，兩側的水母紛紛圍過來，托住海月浮沉的身體。

    所有水母都是rou食者，它們也不例外。觸手上的刺絲囊里飽含神經性毒，一旦注入，毒性擴散入獵物的身體，獵物便會麻痹痙攣甚至死亡。

    一般狀況下，它們不怎麼介意獵物的死活，反正都是要撕開送入嘴里的東西。

    但是，這次不大一樣。

    剛才的觸碰中，海月身上的味道，那種微妙的暖意和甜味，不知怎麼的觸碰到它們的神經。尤其是握住他們觸手的那一瞬，就像是全身通電一樣，令它們戰栗的快樂。

    那是類似食慾的沖動，但更加強烈且殘暴，它們還不知道那是什麼。既想將對方撕裂，但又害怕。想被溫熱的血沐浴，但又擔心對方因此變成冰冷發臭的屍體。

    不過，即使現在還不知道，它們愿意為此付出一點心力，探究那種感覺的本質。

    人類的氣息已經很微弱了，口鼻灌入大量海水，和海中的水壓，都讓他陷入瀕死。再過不到30秒，海月的大腦就會因缺氧死亡。

    －－死的不好吃。

    －－要吃就吃活的。

    它們如此說服自己。

    畢竟，死了就沒辦法握住它們的觸手了。

    它們因興奮期待而發著螢光，同時輕輕將海月托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