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熱天的，按理來說賣水的收入應該能漲不少啊，這兩月居然還少了一千多！”禿頭王靠在柜臺上，錚亮的腦門貼著呼呼轉悠的風扇，對著數據不佳的賬本，一字一句地點評：“而且電表也走得不正常，小子！你肯定趁我不在的時候，偷偷開電風扇了吧！也別怪我老扣你工資，你說你沒掙著錢我拿什么給你呀？對吧……”

    小水蹲在貨架后面，一二三四地數著貨架上的商品，數到一半被禿頭王的一句小子喊岔了神，又得從頭數過。

    收入降了扣工資，收入漲了也要扣工資，禿頭王這一套手段小水早已經習以為常了，奈何他天生不像別的男人，想賣力氣都沒得去處，只好縮在這一方小小的柜臺后面，在心里偷偷咒罵兩句摳門的禿頭王，然后繼續對著數不清的貨物重復一二三四，一二三四……

    禿頭王抱怨完，丟下小水的工資，然后就夾著鐵盒子里的剩下的所有紅票子瀟灑去了。

    小水整理好貨柜，數了兩遍到手的工資，兩千塊，比上個月又少了整整五百，小水突然就有些泄氣，他趴在柜臺上，眼神直愣愣地盯著門外，腦海里卻重復思考著，這點錢夠不夠兩兄妹一個月的飯錢，幾個月前就說好要給淼淼買的新衣服是不是又只能算了。

    “唉……”小水長嘆一口氣，自己真是沒用。

    “嘆什么氣呢？”

    趙青山伸長腦袋探進柜臺，一眼就看到了小水手里的紅票子，禿頭王摳得遠近聞名，除了在賭桌上舍得痛快撒錢外，連屋里的老婆和小子的死活都不管的。趙青山一撇嘴就想清楚了怎么回事，他縮回腦袋，敲敲玻璃櫥柜：“拿包紫云?！?/br>
    叼著煙，打著火，趙青山靠在柜臺上，斜眼偷瞥耷拉著嘴角的小水，他長吐一口煙，在濃密厚重的煙塵中，伸手將帶著濕氣的煙嘴遞到了小水的唇邊。

    小水耷拉著眼睛，頭都沒抬，張嘴含住了煙嘴就是一口猛吸：“咳咳咳咳……”

    趙青山看他毛茸茸的發旋跟著他咳嗽搖擺的瘦弱身板兒晃動起來，很久都沒停，肩膀也逐漸戰栗抽動起來，他好像是哭了。

    趙青山有些無措，直愣愣地站在柜臺前，想著安慰，卻又不知道如何開口，直到眼看著那根即將燃盡的煙頭快燙到小水的指頭，他才伸手搶過煙頭丟在地上，大手一把呼嚕上他腦袋：“；不會抽還吸這么大一口，傻樣兒！”

    小水沒抬頭，伸手抹了把臉，深吸一口氣甕聲甕氣地說：“我只是覺著淼淼太可憐了，跟著我住在烏煙瘴氣的后街，跟著我吃了上頓沒下頓，幾年都穿不了一件新衣裳……”

    “你呢？”你不可憐嗎？住在后街，吃了上頓沒下頓，被摳門的禿頭壓榨，還要用自己的賣身錢送meimei上舞蹈課，你就不可憐嗎？趙青山脫口而出，后面的話卻怎么也說不出口，怕他不高興，怕傷了他的自尊。

    小水卻一點不覺得冒犯，說起自己反而更坦蕩了：“我是被淼淼爸媽撿回家的，他們說是在一個山坳坳里，大概是餓了，哭得震天響，他們看我可憐，再加上當時一直沒生，就把我抱回了家，結果八年后，淼淼這丫頭就出生了。淼淼很乖，爸爸mama也一直對我很好，可是后來……”

    小水喉頭一梗：“爸爸就得了癌癥，家里的錢花光了，人卻沒救下來，mama撐不下去，也病倒了，轉眼……”

    “轉眼家里就剩我和淼淼兩個人了，要債的天天往家里跑，砸門搶東西，還說要把我淼淼賣了還錢，我沒辦法，只好帶著她逃到了鎮里……所以我一點也不可憐，我只是無能?！边€不了債，也還不了恩。

    趙青山聽得難受，看著小水無力耷拉下的肩頭，好半天才不尷不尬地蹦出一句：“好了，走吧?！?/br>
    “??？”小水仰起頭，紅撲撲的臉蛋上一臉疑惑，眨巴眨巴的睫毛上還掛著淚。

    趙青山別開眼，左腳踩著右腳去幫小水搬擺在貨鋪外面的攤子：“愣著干嘛？都到六點了，你不去接你meimei了？”

    小水聽到這話，連忙跑過去幫男人一起搬東西，趙青山麻利地穿進穿出，一雙眼睛還總往小水身上瞥。在小水拉下卷簾門，擰緊鎖芯的時候，他才終于找著時機湊過來，貼著小水的耳朵開口：“這樣吧，咱們商量一下，下次你穿裙子，我多給你加五百成嗎？”

    小水慌忙推開貼得過分親近的男人，整張臉漲得通紅，急匆匆轉身往家里走，在男人再次跟上來的時候，才掐著手說：“那裙子得你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