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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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細細密密的下著,闊遠的天空偶爾傳來一聲雷鳴,偌大的城市籠罩在朦朧的光暈里。 街道邊一家咖啡店,易凔澤坐在靠著玻璃邊的座位上,修長有力的手指在筆記本上飛舞,恍然略過殘影。 筆記本界面上,突然蹦出了個彈框,易凔澤手上的動作不由得頓了頓。 — 易凔彥:調任X省特種部隊的事兒我沒跟爸媽說,你自己找機會跟他們解釋。 — 易凔澤一瞬冷下了瞳色,抬手隨意的把頭發捋到了腦后,露出光潔的額頭,那額角青筋微突,顯出一種強硬的躁。 他仰靠上咖啡店的沙發,面無表情。 天花板吊著的白熾燈照的墻面光影斑駁。 長久的注視光源讓他視線有些晃,易凔澤把頭轉向窗外。 雨還在淋淋漓漓的下。 透過玻璃,不遠的街道邊一個高挑的,穿著黑西裝的身影分外顯眼。 易凔澤瞇起雙眸。 那男人沒有打傘,任由雨水浸濕著。 一身老遠看著就感到精致昂貴的西裝被白霧繚繞著,朦朧的黑像是在慢慢虛化。 沒有領帶 沒有領夾 沒有袖扣 那胸前一枚反著光的胸針,亮的刺眼。 極其古怪。 易凔澤的舌尖抵了抵上顎,嘖出了聲。 還有點趣。 看了會兒,他收回視線,手指觸上鍵盤,回復了易凔彥一句‘嗯’后轉而繼續翻譯加密文件。 ‘mi——’ ‘do——’ 縹緲幽遠的鋼琴聲,斷斷續續蔓延開來。 先開始那音色飄忽不定,有聲若無聲,而后逐漸連貫。 敲擊黑白鍵的主人顯然有些散漫,是臨時起意進行的彈奏。 輕快愜意的旋律,與雨霧化為一體,宛如自然界最純粹的氣息,又帶著無窮無盡的蒼茫與深遠。 耳膜被這一動人心弦的自然之聲所撩撥,易凔澤抬起頭向玻璃外望去。 還是那條街道上。 那個古怪的男人在街邊遮蔽處的一臺公共鋼琴上彈奏。 他筆直的端坐著,無疑這是一個接受過世家禮儀長久熏陶的坐姿。 隔得有些遠,易凔澤沒有看清男人的模樣,但從琴聲判斷,這人的表情應該是輕松而歡愉的。 雨下的越來越大,落到地面持續升騰出朦朧的白霧。 突然,那男人像是有所察覺,轉過頭睨來一眼。 冷冽的沒有一絲溫度的眼神,卻讓人不自覺從心底燃起一股戰栗,甚至有種瀕臨窒息的快感。 男人一直專注著易凔澤,薄薄的雨霧中,他的身影若隱若現。 驚心動魄的夢幻,盅惑人心的神秘。 像是在盅惑著易凔澤靠近。 既使萬分危險,大腦的中樞神經在發出強烈的警告,但卻像罌粟一樣誘惑沉淪。 這個男人簡直像是在—— 邀請他, 共赴死亡的歡愉。 易凔澤瞇起眼,有些莫名。 他轉過頭招來旁邊的服務員。 指著玻璃外那個一動不動定定的看著他的男人,詢問了句,"那個男人經常在那彈琴嗎,他是誰?" 服務員摸不著頭腦,語氣有點怪異,"先生,那里沒有人啊。" 易凔澤的眉緊皺,他更加詳細的描述那個他所看到的男人,"就是個著了身西裝,在街角站著,又沒打傘的男人。" "先生,那里真的沒有人。" "你沒聽到他彈的鋼琴聲?" 服務員被他問的煩躁極了,但礙于職業素養,只能憋著嗓子答,"先生,哪有什么鋼琴聲?" 話落,服務員又陰陽怪氣的補充了一句,"您只怕出現幻覺,需要去醫院走一趟了。" 易凔澤徹底冷了臉,沒有再理會服務員。 透過玻璃,街道轉角處。 古怪的男人還是站定著注視他,活像一尊陶瓷雕塑,皮膚白的幾乎透明,在雨中霧氣的映襯下格外的虛幻。 易凔澤突然起身,把筆記本塞進背包,收拾好后直徑走出去。 路過收銀臺時,他像是為了確定什么,對收銀員道,"你看見街道轉角那有個高挑男人了嗎?" 收銀員正在偷偷追劇,被打擾的不爽讓她臉色陰沉,惱火的抬頭一看。 竟是個極其英俊陽剛的男人。 聲音也怪撩人的,沙啞又低沉。 收銀員內心默默埋汰自己的小心思,不動聲色的扒拉下手機,一抹羞紅染上臉頰。 易凔澤沒管這女孩的作態,又重復的問了遍。 "……???沒有,那里沒人。" 易凔澤得到答案的下一秒,就撐傘走了出去。 只有我能看見你嗎。 易凔澤注視著街角的那個男人,那男人也定定的看著他。 兩人的距離越來越近。 等到只有一個拳頭的距離時,易凔澤停下了步伐。 這個男人的身高低了他一些。 從他的視角看,男人的頭發絲粘在鬢角,軟塌塌的,莫名有些乖順。 那眼睫纖長濃密,在他的靠近下翩然煽動,朱紅唇色在白霧里更加的艷麗,對比蒼白的沒有一絲瑕疵的皮膚,簡直妖的不似真人。 "你是誰。"易凔澤問。 他的耳膜里突然鉆進一聲沙啞空靈的輕笑,滑入心間直達腦海,酥麻到了極點。 "為什么看我?" 易凔澤繼續詢問,而后看到了男人被打濕的西裝外套。 他不動聲色的皺了眉,把傘傾斜在男人頭頂。 男人像是被他的這個舉動逗笑,嘴角的弧度大了些。 易凔澤還想問什么,一只手突然讓他停下了話頭。 那冷白修長的手指繾綣著薄霧停留在他的唇上,指尖輕微的壓了一下。 冰涼又細膩的觸感。 一觸即逝,將要離開他的唇。 易凔澤不由自主的猛地拽住了男人的手腕。 "嗯?"男人唇齒間溢出一聲甜膩的迷惑,微微上揚的語調,宛若大海深處那惑人的海妖在引誘著岸上無知的人類。 易凔澤有些失神,感到手掌中纖細得有些脆弱的手腕,仿佛能一掐就斷。 細膩又晶瑩的白,絕頂的瓷器都比不過他手心里攥緊著的獨特。 他回過神,不禁低頭看向男人的眼。 那雙眼眸宛若煙雨朦朧,卻滿滿捉摸不定的神秘和令人心顫的空泛。 仿佛終其一生也抓不住的深遠。 易凔澤莫名加大了拽著的力道,薄唇微動。 可沒等易凔澤說什么,男人突然靠近了他。易凔澤站定沒有后退,任由這陌生的體溫緩緩浸染。 直到他們之間的距離再也沒有一絲縫隙。 男人輕輕圈著易凔澤的腰,低壓的頭抵上寬闊結實的胸腔。 他正隔著易凔澤的襯衫,靜靜傾聽那強勁有力的心跳。 ‘砰—砰——’ "呀,真是鮮活又蓬勃的生命。" 男人不由發自內心的贊嘆了一句。 兩人的身影就這么在朦朧小雨中交疊,滴答滴答的雨聲落在傘面發出輕柔而美妙的韻律。 易凔澤楞住了,從未和人靠得這么近的親密感讓他有些無措,來自特種兵暴露心臟的危險甚至讓他本能的極度不適。 可易凔澤的肢體卻誠實反應了他的想法,他一直舉著傘,沒有把這個男人推開。 有些舍不得。 易凔澤心中劃過這樣一個說不清道不明的念頭。 — 長久的擁抱讓易凔澤的手掌心撫上了男人的脊背。 感受到包裹在西裝下的男人的身體。 瘦削,單薄。 易凔澤不自覺就有些心疼,想用自己guntang的體溫去溫暖男人,隨之他的一只手臂更加用力環住男人纖細的腰。 他為什么一個人在這里彈琴? 為什么別人看不見他? 為什么…… 男人像是感到易凔澤的想法,突然抬頭揚起一個笑,嘴角咧開的弧度藏著一份孩子氣的惡劣。 他的手轉移到男人的脖頸,猛地讓易凔澤的頭被迫低下,那紅艷的唇貼上了易凔澤的耳。 唇瓣吸允耳垂,舌尖調皮逗弄。 明明如此親密的動作,男人的眼底卻始終流淌著漫不經心。 感到覆在腰間的手克制不住的慢慢收緊力道,男人突然停止了動作,最后啄吻一下易凔澤的脖頸就掙脫了他的懷抱。 — 男人對著被重力壓制的一動不動的易凔澤笑了一下,綺麗而絕艷的笑容在雨霧朦朧中帶著份失真和虛幻。 仿佛這個人會凌空消失的直覺讓易凔澤迫切想伸出手去抓住他。 易凔澤緊繃起肌rou,用盡全力沖擊這股重力的束縛,但身體仍然不能動彈。 男人轉過身,毫無留念的背影。 他一邊走一邊哼起莫名的曲調。 空靈沙啞的吟唱回蕩著,闊遠的像是響徹了整個城市。 i…… …… 白晝深淵而來 巨礁擱淺處沉淪 踏破時空 死亡陰霾地帶窺見奇跡 黑夜藏匿邊界守望黎明 無數人…… 稱譽亙古永存的塔頂 謳歌流傳千載的神秘 吟唱不朽脈絡的傳奇 劃開死亡 引領輪回 這世間 ———————————— 唯一的真理…… ———————————— 男人的吟唱戛然而止。 他笑出了聲,笑的暢快極了。 遠處那響起的低啞的笑像是縈繞在易凔澤耳畔,宛若情人的調笑細語,讓易凔澤不由握緊了拳,試圖止住撩撥耳膜的酥麻纏癢。 而男人背對易凔澤繼續的走著。 他無聲的吟唱出了最后一句。 —————————— "是我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