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地悠悠不語,靈氣的運轉卻自有一套規則。 按理說,每個小世界的靈氣是固定的,只在一定的范圍內略有波動,不會出現太大的變數。 小世界里,靈氣的變動非同小可。 楚姜所在的小世界,就是因靈氣暴動,才使楚姜遭受了本不該遭受的百倍痛苦,百倍坎坷于升仙之路。 如若不是明鏡臺來了這個世界,多多少少撫慰了暴動的靈氣,絕不會有楚姜百歲步入靈虛的神話。 然而,明鏡臺近日卻覺察到楚姜的小世界,突兀地多出了一股不屬于這個世界的靈氣。 明鏡臺夜觀星象,他伸出手,正預備進一步測算,卻冥冥之中感到一陣阻力。 每個飛升天界的人,都已與天地建立了某種神秘的聯系,通過這種聯系,他們能隱隱約約感知到天地規則的意志,促使他們做出正確的選擇,不與天違,不與地悖。 明鏡臺心知此事非小,便告訴楚姜一聲自己有事要辦,便匆匆返回天界,只留下楚姜看著他消失的地方,神色莫名。 天界祥云瑞鶴遍布,碩如象掌的緋紅蓮花在池水里搖曳生姿。 明鏡臺一上來,無暇重溫舊景,火急火燎地闖進了天帝的大殿直問。 他不敢留楚姜一個人在靈氣混亂的小世界太久。 天帝頭戴九旒冕,儀態威嚴,聽了明鏡臺的匯報,不斷捋著白須。冠冕垂下的串串珠玉隨著他捋白須的動作相擊,發出清脆的聲響。 他沉吟,感知了一瞬楚姜所在的小世界的靈氣狀況后,才答:“這股靈氣實屬外來。應是你所在小世界的靈氣暴動,引得另一小世界的靈氣遙相呼應,致使本屬于另一小世界的氣運之子也被吸附到此處來?!?/br> 天帝眉頭微皺:“你且去查探,把此事解決?!?/br> 明鏡臺領命,匆匆告退。 掌門委托楚姜照顧的師弟,名叫林鴻羲,七十結嬰,雖比不得楚姜,也是百里挑一的天才。 這段時日,此人總在楚姜面前晃悠,蒼蠅一樣,讓楚姜煩不勝煩。 更讓楚姜不悅的是,明鏡臺在這人面前毫不避諱地現形。 明鏡臺對這人的態度,讓楚姜隱隱有危機感。 畢竟,明鏡臺一向喜歡這種傻子。楚姜在一旁看著兩人熱絡的互動,心底輕嗤。 他走上前去,面上笑吟吟地截斷兩人的談話:“阿臺,你們在聊什么?” 明鏡臺看他一眼,又露出了他那古怪的笑:“沒什么大事。我們在討論雨花門門主為鴻羲制的新劍?!?/br> 林鴻羲一愣,過了半晌才如夢初醒地附和:“對對對!這把新劍由九天玄鐵制成,削鐵如泥,要不是我家長輩與薄門主素有交情,恐怕還請不動他為我制劍?!?/br> 說罷,他憨憨地撓頭,對楚姜露出了個善意又討好的一笑。 他這蠢笨的一笑,讓楚姜心中怒火更是滔天。他不舍得計較明鏡臺的顧左右而言他,卻向來對外人狠得下心。 他忍住拔劍砍了面前這蠢豬的腦袋的沖動,盈盈一笑:“既如此,我便不打攪你們了。我瞧那邊荷花灼灼,我且去看看?!闭f罷款步離去,腰間佩的瓔珞流動,他所過處,微風輕拂,林鴻羲一嗅,空氣中竟似有暗香浮動。 明鏡臺看著楚姜的背影,有感于他的體貼。 楚姜真正走遠后,明鏡臺才把隔音結界恢復,結界外的旁人只能看到他倆在交談,卻不會聽清交談的內容。 明鏡臺轉頭對林鴻羲一笑,道:“你接著說?!?/br> 林鴻羲撓頭,道:“我是從另一個世界穿越來的,這個世界是我看過的一本書,楚姜就是主角,從小順風順水,百歲直達靈虛,五百歲就成功渡劫升仙了?!闭f到最后,眼中閃現出狂熱的崇拜。 明鏡臺若有所思:“原來如此?!比缓笠恍?,仔細叮囑林鴻羲,“此等大事涉及天地規則,你一介小小修士,無法只身與天地規則抗衡。切記,萬勿對任何人宣揚此事?!?/br> 頓了頓,他強調道:“尤其是楚姜?!?/br> 林鴻羲肅然點頭。 月夜清寂,露滴飛蛩,蟬鳴滿山。 楚姜虛弱地倚在明鏡臺懷里,面色蒼白,墨發披散,在清冷月光下,額頭上的一道道蜿蜒的水痕泛著光,他長睫微顫,似受傷蝴蝶,我見猶憐。 明鏡臺懷里抱著他,無奈地數落道:“叫你修煉別太急,如今可好,體內靈氣沖撞了。你啊,該!”嘴上不饒人,手上卻把懷中人動作輕柔地放在軟榻上。 他扭頭正想起身,卻被榻上人拉住胳膊。 榻上那人嗓音沙啞,艱難地從喉間擠出一句:“冷?!?/br> 明鏡臺束手無策,試探道:“那怎么辦?我抱著你睡?” 沒想到榻上那人真的低聲應道:“好?!?/br> 明鏡臺拿他實在沒有辦法,見他冷汗連連,也不忍心拒絕,便剝去鞋襪外衣,果真上了榻,伸手摟著他。 嘴上喊冷的那人身量比他還高,端正地躺在榻上一動不動,明鏡臺又是側身湊近,伸手摟他,因此,此番情景粗粗看去,倒像是明鏡臺對他投懷送抱。 兩人正低聲絮語,細數百年光陰,溫情得如凡間夫妻共枕交頸。 孰料,明鏡臺卻突然感到小世界的靈氣又在暴動,他心知必是林鴻羲那頭出了岔子,便從急匆匆榻上跳下,轉瞬穿好衣鞋,不顧天地規則輕易不得離開氣運之子的約束,冒著反噬的危險,動用了先天本源,短暫掙脫約束,正想踏月而去,卻聽見身后榻上人虛弱的輕問:“你竟為他棄我不顧。若我殺了他呢?” 明鏡臺聞言皺眉,氣運之子的身亡絕非小事,便轉身斥道:“胡鬧!” 說罷才急匆匆遠去。 數不清這是第幾次了。 楚姜盯著月色下明鏡臺急匆匆的身影,銀牙咬碎,流著冷汗,一掌把相樗秘境萬年一產的堅硬槲木所制的靈桌拍碎。 近日明鏡臺與那蠢豬走得近,兩人一湊在一起,就設下結界,背著他商量什么東西。明鏡臺更是常趁月夜凄清無人,跑去找那蠢豬幽會! 就連他今日刻意在修煉中使靈氣亂竄,自傷身體,都得不到那人為他留守一夜! 月光下,楚姜冷汗涔涔。 任由靈氣在體內亂竄了一夜,他從明月高懸守到天光破曉,棄他而去的那人卻一直沒回來。 他不是他的唯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