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凌平坐在窗前，面沉如水。

    昨日一個小太監匆匆過來，跪地俯身解開了他腳腕上的鎖鏈。

    高凌平怔了一瞬，“你...”

    小太監慌亂的叩首，“殿殿殿...下，是王上命奴才來這兒，王上還說，孫大人已到宮中，稍后便會過來...奴才告退、奴才告退?！?/br>
    高凌平心中如墜冰窖，孫大人？老師在宮中...

    未等高凌平從震驚中緩過來，吳瓊興便扶著孫清一走了進來。高凌平忙拉住兩人行禮的動作。

    “殿下...”

    高凌平輕輕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只是這笑讓人看著發苦：“他...都知道了...”

    吳瓊興點了點頭。

    “殿下，隨我們出宮吧?！睂O清一看著高凌平，輕聲勸告道。

    兩年前他就不支持高凌平那么做，可...兩個都是他親自教出的學生，哪個出事他都不會坐視不管。

    高凌平并非先王親生，孫清一知道。不是親生又如何，帝王本就看重品格與德才，他做了這么多年太傅，若是也遵從這迂腐之見未免實在可笑。

    偏偏這個他一手教出來的，溫潤有禮，他寄予厚望的學生對王位并無意，斬斷一切荊棘掃清障礙只是讓自己的弟弟穩穩坐上王位。

    這兩年高凌平要做的事，孫清一雖會教訓他，但并不阻止。甚至高凌平還丟下國事出宮遠遠的看過高風翰一眼。

    孫清一說他是癡人，一點兒不假。

    “老師，我不想出宮。宮里有我想的人，我...不愿意離開?！?/br>
    孫清一狠咳了一陣，指著高凌平，無奈的看著這個孩子，最后只是嘆了口氣。

    “瓊興，我們走！真是個傻子！”

    高凌平：“……”

    吳瓊興：“……”

    三人聊了一會兒后，孫清一和吳瓊興便離開了，吳瓊興能看出這位殿下心中有心事，昨日王上在東阿宮時，眼中的低沉和幽深，和這位殿下幾乎一模一樣。

    高凌平獨自待了半晌，望著窗外云卷云舒，可眼底的情緒根本沒有落在云上。

    算起來，那人已經三天沒有出現了。是...不想看見自己嗎？

    高凌平往外走了幾步，一直走到門外，見門外有一兩個侍衛，抿了抿唇問道：“我可以出去嗎？”

    侍衛抬手施了一禮，恭敬道：“回殿下，王上說過，殿下可以隨意走動?！?/br>
    “出宮也可以？”

    “回殿下，可以?！?/br>
    高凌平垂了垂眼瞼，抬腳出了函春室。

    他直覺，那人應該在東阿宮。

    一踏入東阿宮，高凌平聞到了一股酒香。

    屋外李公公在門邊，來回踱步，似乎是想要進去，但卻因令不敢。

    “李公公”高凌平輕輕喚道。

    李公公見人，先是一愣，而后跪地向高凌平請罪：“殿下，老奴辜負了您的囑托，沒能守住您讓老奴守的秘密，老奴該死，殿下...”

    高凌平制止了人的話，將人從地上扶起，微笑道：“李公公，你已經幫了我很多了，此事本就瞞不過他太久的...”

    “風翰在里面對嗎？”高凌平問道。

    李公公：“殿下，王上命令誰也不準進去，已經兩天了，王上一直沒出來過，只是一個勁兒的讓奴才們送桂花酒過來，膳食送進去也沒動過，依著原樣又端了出來?！?/br>
    高凌平蹙眉，臉上閃過焦急，“我進去看看?！?/br>
    一打開門，鋪天蓋地的酒氣襲來，高凌平看著坐在桌旁身形已然不穩神志不太清楚的高風翰，上前拿過了人要往嘴里送的酒杯。

    “不是說過誰也不準進來嗎？”高風翰眼前模糊，帶著醉意厲聲道。

    高凌平沒說話，只是盯著高風翰。

    高風翰見人不動，起身便要奪回酒杯，哪兒來的大膽奴才！

    臉頰突然傳來一股溫涼舒服的感覺，高風翰晃了晃腦袋，眨了眨眼，依稀看到了一個白色身形，和哥哥好像。

    “哥哥...”高風翰低聲開口，不知站在面前的究竟是幻覺還是真實的人，只是一個勁兒的叫哥哥。

    “風翰，你醉了，不許再喝了?！备吡杵綋嶂艘驗樽砭贫l燙的臉頰，輕輕說道。

    高風翰似乎是聽懂了，突然抱住了身前的人，微微彎腰將下巴放在高凌平肩頭，“哥哥不要走...”

    高凌平回抱住他，順了順人的脊背，安撫道：“哥哥不走，風翰聽話，去床上睡一會兒?！?/br>
    “哥哥陪我...”高風翰聲音因為喝酒的緣故帶著一層軟綿，令高凌平無法拒絕。

    “我陪你?！备吡杵捷p聲道。

    高凌平將人扶到床上，替人脫了外衣和鞋襪，蓋好被子后，側躺在人的旁邊。

    高凌平看了人許久，像是要把這兩年曾經缺失的都補回來。他的弟弟睡起來的樣子，和小時候...還是很像。

    高高的鼻梁，纖長烏黑的睫毛，俊朗有力的眉梢...

    看著看著，高凌平也漸漸來了困意，閉上眼睡去。

    夢中，他夢到了高風翰給他摘桂花，捧著滿手的桂花笑盈盈的舉到自己面前。

    一個時辰后，高風翰緩緩睜開眼睛，頭因為喝酒傳來尖銳的痛感，令人很不舒服，高風翰輕“嘶”了一聲。他半瞇著眼坐起身來，一抹白色闖進人的視野，高風翰偏頭一看...

    哥哥...睡在他旁邊！

    他喝醉酒后干什么了，怎么什么也想不起來。

    高風翰砸了一下自己的腦袋，接著胳膊就被拉住，高凌平蹙眉看著他，半坐在床上看了看剛才被自己動手砸的那處。

    高風翰低著頭，不與人對視。

    高凌平放開手，盯著人慢慢開口：“你是打算以后都不同我說話嗎？還是打算以后都避著我？”

    高風翰兀的眼圈紅了，不過還好他低著頭，哥哥看不到。

    高凌平輕輕嘆了口氣，他知道這人心中在想什么，也明白這人因何而不直面自己。

    從幼時到少年再到如今，他的性子，高凌平再清楚不過了。

    “風翰...”高凌平喚他，如兒時一樣。

    “哥哥...對不起。我...我做了好多錯事，誤會你、欺辱你、囚著你、威脅你……”

    是我說過要長大保護你的，可是所有的痛苦好像都是我帶給你的。讓你雌伏我的身下，對你百般禁錮、百般強求。

    喂你春藥，逼你求饒。

    以他人之命威脅你，讓你對我服軟。

    時時讓你和我在一處，看著你，使你不得自由...

    是我太過愚笨，沒有早點猜到真相...是我被怨恨沖昏了頭，沒有早點醒悟...

    都是我的錯...

    “都是我的錯...哥哥，怎么辦？你是不是很恨我，我...我怎么能那樣對你，我強迫你，我簡直不是人...”高風翰微微抬起頭，看著念了、怨了、怨錯了兩年的人，眼中沉痛和后悔，看得高凌平心中像是被抽了筋般疼。

    看著面前懊悔、脆弱的好像自己說句重話便會崩潰、哭的像個孩子似的的弟弟，高凌平彎了彎眼角，眼中也瀲著一層如月水光，他抬手擦了擦人的眼淚，額頭與人相抵，像是在無聲的安慰。

    高凌平慢慢開口，一字一句認真的說道：“風翰，所有之事，皆我自愿，不算強迫?！?/br>
    “不用說對不起，也不要說折辱這種話?！八⑽㈩D了頓，“我...喜歡你...是我先察覺到自己對你的感情不止于哥哥對弟弟的情感，是我先起的旖旎心思，是我...想和你在一起?！?/br>
    “我愿意和你同榻而眠，愿意做你的王妃，愿意...接受你給的一切。所有...都是我心甘情愿，并非強迫。我從未恨過你，以前沒有，現在沒有，以后也不會有?！?/br>
    “風翰，你聽清楚了嗎？”

    溫熱動人的氣息打在臉龐，哥哥說喜歡他的話還縈繞在耳畔。

    他的哥哥...是喜歡他的

    他喜歡、想獨占的人，親口說，喜歡他...

    “哥哥...”高風翰輕聲叫他。

    高凌平唇邊沁著動情的笑意，捧著人的臉，吻了上去。

    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

    兩年太長，相思之苦太苦。

    唇上軟熱的觸感讓高風翰瞪大了眼睛，哥哥吻了他，哥哥...主動吻了他。

    兇猛的惡狼得到鮮血的誘惑便會想著掠奪，高風翰加深了這個吻，沖開人的牙關，舔弄人的紅舌，想要人永遠屬于自己，連呼吸都想要奪取。

    高凌平被吻的意亂情迷，被放開后還睜著迷蒙淺笑的眼睛看著高風翰。

    秋風清，秋月明。

    日復日，年復年，花開花落，席間花影，似夢輕移。

    明月、清風、我，愿與君同坐。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