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001，你想要新皮嗎？”

    “你要給我買嗎？許一?！?/br>
    “對，冬天你的手太冰了?！?/br>
    其實沒有理由，許一就是想讓001開心，讓戀愛對象開心是每個人的使命。

    他們去到市場，一個店主喊了一聲，告訴他們這里有上好的皮，由頂級機器人實驗室alpha計劃，設計出品。

    機器人皮也分三六九等，最低端的皮是劣質的塑料質感，從外觀上看像是一個幼稚的玩具。再高等一些是橡膠的質感，最高等的是仿人皮，摸上去和人別無二致，所有的臉都是實驗室里ai推算的，和所有存在都人類都不會撞臉。

    這位老板說的就是仿人皮的，而且還是最上等的，設計一流，質感一流。

    機器人不會對任何一個皮有偏好，機器人皮基本還是主人挑，至少在其他家庭都是這樣。所以很少有人會花大價錢買仿人皮，更不會有人買最上等的仿人皮。但是為了001開心，許一想了想還是進去了。

    想到001的性格，許一決定給他挑一個白人男性，眼睛最好是墨綠的，漫不經心的時候很慵懶，但實際上只有被注視的人才知道里面藏著多少深情。

    可是001沒準備讓他幫忙，他站在一張皮前面問許一∶“我可以買這個嗎？”

    他指著一個典型的東亞男人長相的皮，黑發棕眸，眼角微微上揚，和他立體的五官相融合顯得性感又張揚。許一看著這張皮都能想象到他笑得樣子，帥的驚天為人，只需要看一眼就能落在心里。

    不，不用他想象，畢竟他親眼見過。

    這張皮肖似一個叫方川的男人，如果非要再加點其他的描述，就是他唯一一個前男友吧。

    許一不記得自己說了什么，他機械的付錢，機械的陪著001回家，機械的坐在書桌前面，腦子里亂成一團。

    十二、

    許一看著001，從心里生出愧疚來，看到001在他面前晃悠，長呼了一口氣，壓下心底的感覺。

    他和方川的故事，簡單的可以用一句話說明白，一個喜歡上光的人，自從得到就再也忘不掉。哪怕他小心封存，只要不小心漏了個口，那些東西就山呼海嘯般涌來，那些本以為忘掉的小事，連細節一起浮現出來。

    又很復雜，復雜到他寫了這么長時間書，直到現在都能從當時的心情找素材，少年酸澀的情感，自出現起日日夜夜的游走在各個角落，等一個開關，此后兩個人就綁在一起，一呼一吸間都是扯不斷的牽連。

    少年的戀愛濃烈且甜蜜，方川揚言要為他設計第一款機器人，他也說要寫一本書，為了方川和他的機器人。這樣的情感也經不起考驗，以至于分開的時候雷厲風行到他們好像從沒在一起過。第一款機器人還在設計之初，方川還在整日整日的泡實驗室，沒空理他，倒是有空通過郵件告訴他，許一，我想我沒那么愛你。

    方川太理性了，以至于許一看到郵件，就知道這件事不可挽回，就著這幾個字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只回了一句后會無期。

    如果能說到做到就好了，許一忘記自己的心還拴著，不是死結那么簡單，連絲都牽著，砍不斷分不開。只能壓著，到最后已經習慣的略過了這段記憶。

    十三、

    001不知道許一在想什么，不論如何，許一不再像之前那樣對他。他把所有的細節算了一遍，最后決定把唯一的變數，也就是那張新買的皮放在衣柜里最不明顯的地方，可是許一的情緒還是沒有好轉。

    一個精于計算的機器人再怎么運行也想不明白人類的人情世故，他只能加倍對許一好。

    “許一，你想不想讓我幫你捏肩，你的頸肩角向前了2o，你需要休息了?！?/br>
    “許一，你想不想去跑步，今天的星星很亮，風也很舒服?！?/br>
    “許一，你想不想吃小蛋糕，網上說甜食會讓你心情愉快?！?/br>
    “許一，也許機器人真的很難理解人類?！?/br>
    “許一，你可不可以理理我?！?/br>
    這件事大概是一個輪回，許一想。

    方川折磨他，他折磨001，只有001無處宣泄，小心的照顧他。

    他不是一個稱職的戀人。

    十五、

    等到他從那些濃烈的情緒中緩下來，才發現他忽略了太多，比如機器人不會有偏好，除非有設定，再比如這張皮太像了，ai的運算不會擦邊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一個人。

    “001，你的設計師做了幾代?！?/br>
    “只有我一個，主人，做完我他就去世了?！?/br>
    “方川，他，離開的時候痛苦嗎？”這個名字在他嘴里沉寂了太久，吐出來的時候還帶著一股從心底而來的嘆息。

    “提前安樂死了?！?/br>
    “那你的雇主應該是他吧，算了，這個問題不需要你回答了?！?/br>
    “密匙核對成功，留言啟動?！币坏罊C械音響起，盡管機器人的聲音聽上去都差不多，許一還是聽出了差別，這不是001在說話。

    001倒在地上，像是失去了意識，接著又被強制開機，許一聽到了那個記憶深處的聲音。

    “許一，我想按你的性格應該不想再見到我了吧，可是我有點貪心，希望你不要忘掉我。你說想要一個事事都為你著想的人，而不是一個把工作放在感情前面的人，所以我把001設成了你想要的那樣?，F在死亡指令可以撤銷了，如果你沒有愛上他，那么你果然還是喜歡理性的人，你就撤銷吧，如果你愛上他了，呼，我不想知道。這次就珍重的道個別，再見了，小許一?！薄?01”說完還向他揮了揮手，接著就倒在了地上。

    許一沖倒在地上的“001”揮了揮手，除了難過外，還帶有一絲解脫的意味，當時分開的時候太匆忙了，沒有原因沒有解釋，到現在這件事才真正有了著落。

    十六、

    001這次強制關機后癱倒了好久，醒過來是，已經在床上躺著，他撐著身體坐起來，就看到床邊的人，趴在邊上睡得很熟，呼吸間還能看到背部的弧度。

    001也沒動，就盯著他，整間屋子拉著窗簾，只留床頭的一盞夜燈，光打在許一臉上，鍍了一層軟軟的殼。

    一個機器人不知道什么叫愛，設定告訴他，要對他好，他想要什么就給他什么?？墒沁@一刻，只是這樣看著他，就已經平白生出了一股奇怪的感覺，好像機體的所有程序都在加大功率，001莫名的覺得身上有點燙。

    不知道盯了多久，許一睜開眼看他，水霧糊了一層，聲音還帶著剛醒過來的慵懶，問他∶“你醒了？”

    這一幕像小貓爪一樣撓到了001心里，可惜001沒有心。他抑制不住的抬起手來，摸了摸許一的腦袋。。

    “那行，我幫你取消指令吧?！痹S一晃了晃腦袋，清醒了些，撐著床站了起來。

    “什么…指令?！?01怔怔的問了一句。

    “死亡指令，你忘了嗎？”

    “取消不了吧?！?01下意識的反駁了一聲，死亡指令的存在像思維被捆了一圈，雖然行動沒有影響但也不好受。許一這么一說，他卻突然不想解了。

    “現在可以了，不過以前沒買過機器人，應該是直接說就好了對吧?！?/br>
    沒等001回答，他就開口∶“撤銷死亡指令?！?/br>
    001的意識像是走馬燈般過了一遍，從他剛被制作出來到他找到許一，再到許一說要撤銷指令，這些片段全都過來一次，只用了幾秒鐘，長的又想一輩子。這些場景閃的太快了，以至于001覺得這些東西下一秒就要被回收。

    如果這些東西會被忘記，他要記得愛上許一，他想。

    十七、

    “許一，你到底是喜歡他還是喜歡我?！?01盯著許一的眼睛，等著他回答。

    “機器人還會吃醋？吃的還是死人的醋，你讓他消停一會吧，畢竟還是你的設計師?！痹S一無奈的拍了拍他的頭，轉手做自己的事。

    “那你為什么撤銷指令，你不怕我不喜歡你？”這個問題倒是有點難度，許一沒抬頭，悶聲回了一句∶“因為指令的喜歡，我也不太想要?！彼膊恢?，如果再來一次這種抽絲剝繭的痛，該用多久才能緩下來。

    001沒有片刻猶豫，把他抱在懷里，一下一下的親他的發頂，柔聲說∶“沒關系的，沒有指令，我也喜歡你?！?/br>
    還好沒有忘記，還好還是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