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燕梁在城墻上頭守夜,一想到家里臥房的穆歲秋,看得見卻吃不著就頗為郁悶,將脖子上的雪貂扯下來,雙手掐住它卻沒有用力,單純嚇唬小動物,小東西果然被嚇得不輕,掙扎著發出害怕的咝咝聲。 “燕將軍的心情不大好啊?!遍_口的是跟隨安王多年,與他情同手足的從三品歸德將軍,名叫鄭奇,是天策府的一員猛將。他也是長安城的世家子弟,和貴族皇親沾親帶戚的那種,要不然也進不了天策府,還能當上這個職務,當年也算和燕梁同期入伍,最多就是彼此眼熟,但沒有深交的那種,因為這人屬于別人家的“好孩子”那類,和燕梁玩不在一塊兒。 經過統一的選拔訓練之后燕梁去了蒼云軍,安王和鄭奇都留在了天策府,每次燕梁回來暗中去王府喝酒的時候,李協都會把鄭奇喊來,一來二去的就成酒友了。這兩個人雖然能喝在一起,并不代表就全面的互相欣賞了,鄭奇不喜歡燕梁平常的痞子做派,以及他身邊諸多的風流債,一堆亂七八糟的事。 但后來鄭奇身上發生了一件事,二人在這件事上的態度,讓他們的關系好了許多。 燕梁稍微一松開,雪貂就跳到鄭奇身上去了,鄭奇見它瑟瑟發抖的小可憐模樣,忍不住伸出手指撓了撓那顆小腦袋以作安慰。 雪貂一向被柳文博愛護寵溺,養得白白胖胖,毛光水滑,每個見了它男女老少都會笑眼彎彎,又摸又親,十分喜愛,它一直貂生幸福,魅力無邊。一直被愛意包圍的雪貂,沒有想到有一天它竟然被它的主人遺忘了!然后那個讓它涌現動物本能恐懼的男人,一把捏住它,開始照顧起來了。 每次雪貂都覺得小命岌岌可危,以至于嫌棄甲胄會打滑的它,頻繁的在天策府紅袍銀甲的將軍們身上躲來躲去,離黑殼子越遠越好,其中它最喜歡的就是現在這個天策將軍了,每次都會輕輕摸它,悄悄喂它特別好吃的rou干。 “是有些心煩,各方面的原因都有?!毖嗔耗X子里除了美色,當然還有錢的問題,現在銀子才是困擾他的第一大事。 鄭奇拿出一個與他俊朗剛毅的形象極其不符,繡工精致的粉色布囊,從里面取了rou干,一邊喂給雪貂,一邊說道:“沈禾托我問將軍,回來這么多次,長安的每位老友你都看過了,為何從來都不登棲霞小筑的門?” “你有病??!明明你兩是一對兒,用這種問法,不知道我名聲差???別人不知道的又不知怎么編排呢!”燕梁越發煩躁了,一拳打在了城墻的磚石上,沉聲道:“我……不敢去?!?/br> “她從未怪過你?!编嵠婕幢悴徽f,這個答案燕梁也知道,但不代表他能過自己的那關。 “當年那樣的情形,沈老將軍自己都做不了什么,更何況你只是個未滿十二歲的孩子,已經過去那么多年了,他們不希望你一直活在自責之中?!?/br> 燕梁那年剛被送到雁門關沒多久,仍作為蒼云軍后備力量與其他小伙伴一起接受訓練的時候,就遇上北厥之亂,突厥趁著太上皇駕崩,朝內動蕩之際大舉進犯,蒼云軍浴血奮戰,代價就是尸橫遍野……燕梁眼看著師兄師姐們,從一個個活生生的人,變成埋在厚厚的冰雪之下的尸體,即便如此,仍然半步不退,他瞧著身穿玄甲的同伴們,既憧憬又恐懼。 再后來守下雁門關之后,沈帥說霸刀山莊在蒼云有難之時鼎力相助,他們有恩必報,更何況唇亡齒寒,不能把北地最精良的兵械庫交給敵人,決定違抗朝廷旨意,分兵援救霸刀山莊,代價就是他的性命。 沈帥是燕梁在長歌門讀書時候認識的,是他的啟蒙恩師,他斬首那日,燕梁只能不停的問身邊的大人,明明做了正確的事,為什么要他的師傅死?一遍遍的問為什么,為什么? 三年后,五王奪位,兵禍連結,沈帥的父親,沈老將軍為蒼云軍披掛上陣,成為主帥,然后燕梁又一次眼睜睜的看著沈家的人死去。 雁門關氣候惡劣,所有人都在忙著搶皇位,根本沒有人管邊軍如何,沈老將軍每天殫精竭慮,再加上缺衣少食,最終在戰場上身負重傷。臨死之際,他把蒼云軍交給了年僅十五歲的燕梁,雖然沒有正式的交接,僅僅是臨危受命,但燕梁確實是最好的人選,后來也真的就是由他一直擔任保衛北方的重任了。 資質能力固然重要,但背景也是必不可少,燕梁出身世家,又是太后遠親,他與沈家這樣全靠軍功站穩腳跟的家族不同,不會讓當權者太過忌憚,憑借這一點,燕梁今后一定會讓蒼云軍的處境更好。 沈老將軍臨終的一席話,讓燕梁對自己的貴族身份又痛恨又慶幸,他從小就知道貴族圈子的名利游戲,正因為不喜歡才到戰場上來,但其實他走到哪里都不是凈土,只要肩上還有責任在,他就一直要遵守規則。 沈家現在的當家人是沈家二爺,當年他的兄長違抗軍令,家族親眷本因連帶獲罪,但因沈老將軍戰功赫赫,且親赴雁門關替兒子守城補過,皇子們想要搶江山,得有人先用命擋著外頭的敵人不是?所以當時的大皇子,允許了沈家戴罪立功,就查封了沈家的部分產業,暫不追究。 他替兄長和父親不值,每日醉生夢死,一雙兒女都不大管,全靠沈夫人cao持,最終連自己妻子cao勞過度而病逝的時候,他才幡然醒悟,立志重振沈家。 但在他醒悟的時候,他的兒子已經成了如他一般每日醉生夢死的紈绔子弟,他的女兒因為喜愛跳舞,離家出走多年,隱瞞自己的身世,拜入七秀坊學習技藝。 沈禾便是沈家的女兒,只比燕梁小四歲,今年已是二十二,早些年便與沈家斷了關系,住在棲霞小筑。她在七秀坊修習舞蹈與醫術,皆有所成,每日只給十個人看診,得空時會在長安城內四處表演,并不在意大家閨秀拋頭露面的事,與天策府鄭奇兩情相悅。 兩人出雙入對如同眷侶,至今未過明路,一個家里不給娶,另一個則是想法驚世駭俗,覺得不成親也沒什么關系。畢竟若是兩人心意相通,便是不嫁娶也能共度一生,但若是心變了,即便成了親,情分始終也會消散。 沈禾雖豁達,但因為她一個大家閨秀四處表演拋頭露面,被逐出家門之后,又與鄭家的三公子相好,所以流言蜚語不斷。 鄭家絕對不會允許鄭奇娶沈禾,他數次求娶不成,便再也不接受家里的任何結姻。鄭奇從小到大規矩有禮,卻對這件事決不妥協,世人都說沈家棄女將他帶壞了,用姘頭這樣的詞眼形容他們。 縈繞在二人身邊的,都是風言風語。 燕梁從來沒想過,鄭奇這樣從小循規蹈矩,是父母口中別人家孩子的人,在面對感情的時候,會如此果敢無畏。原本燕梁是也看不上鄭奇這樣,按照家族期望而長大的孩子,從那年回到長安,青樓梨園,茶樓酒店,無不在瘋傳他們兩的事情之時,他當真對鄭奇刮目相看。 關于沈禾他倒是一點都不意外,沈家的人血液里流淌著一股與生俱來的執拗勁兒,那種離經叛道的古怪性情,他還挺喜歡的。 鄭奇看出燕梁在猶豫,知道這事不像當初那般毫無回旋的余地,便用了激將法?!澳闳羰呛ε?,可以找個人陪你一道去?!比缓笏噶酥缸约?,毛遂自薦?!氨热缥??!?/br> 燕梁忍不住白了他一大眼,棲霞小筑對鄭奇來說跟回家無甚區別,要他陪著還不如找安王,但燕梁不想明面上和皇親國戚走太近,以免有人胡亂揣測,生出不必要的事端。 “之后流民的安置還有一大堆事情夠你們忙的,等大家都能喘口氣的時候,我會親自登門?!毖嗔盒睦镞€是對見沈禾的事有抵觸,但想到穆歲秋在國事和恩師的情誼之間左右為難,卻能忍下所有非議和痛苦,做出了正確的事,他亦覺得人總該學會面對,已逃避了這么多年,終歸要成長一二的。 鄭奇瞇起眼將燕梁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若有所思的說道:“我覺得將軍好似變了一些……沒從前那么膩滑了?!?/br> 燕梁一把將雪貂捏住奪了回去?!熬椭粶枢嵓依先鲲L頭,還不許燕家大少變一變???” 鄭奇搖了搖頭,不打算和他閑話家常了,匯報正事?!皩α?,我來的時候,刑部剛剛頒布了一則告示,讓我找了幾個將士,策馬在坊間來來回回的念來著。告示的內容大致是這段時間,若發現鬼祟異動者,可暗中檢舉,查實后會論功行賞,報酬十分豐厚,連我看了都心動?!?/br> 燕梁聞言一笑,頗為驕傲的說道:“一看就是穆大人的手筆?!?/br> 長安城內那么多人,巡查再嚴實,單靠天策府如何盯得過來,坊間的鄰居互相知根知底,一旦有外來人口全都敏感萬分,尤其現在人心惶惶,借用百姓的力量給予豐厚獎賞,懷有異心者越發不敢作祟。 鄭奇不知道這明明是刑部的好主意,燕梁在得意個什么勁兒,但這個辦法確實頂用,他們還真收到了好幾條百姓提供的線索,摸到了一個疑似窩點。 在軍民共同的努力下,平平安安度過了一天。 因為燕梁對外族鐵血無情的傳言,讓長安城內的細作們在流民未闖城門時,不敢輕舉妄動;至于流民那一邊,也因為燕梁在北方對抗胡人的種種光榮事跡,讓百姓們又敬又怕。 一方面白州百姓慶幸有這么一個厲害的將軍守住雁門關,另一方面他們又害怕這個如同鬼神一般的將軍,會像對付胡人一樣打殺他們。 在這種極端矛盾的心態之下,他們終于抵達了長安城下,就這么烏壓壓一片排開,離了好一段距離,眼力好的一眼就看見天策府中最顯眼的那個玄甲將軍,知道情報果然不錯,不是安王,真是燕梁。 原本想著至少能同仁德的安王殿下,請求和周旋的流民頭子們,一個個驚恐萬分,只能同其他人一樣坐著等待,沒人敢靠近,更沒人敢去叫陣。 燕梁從來不知道,他們蒼云軍在百姓心中如同無敵之師的形象竟如此深刻,在北地死守多年的戰績,更讓年紀輕輕的他多了許多傳奇色彩,比起長安城的風流紈绔,大多數人更愿意相信這個年輕統領,是一個令胡人都膽戰心驚,殺人如砍瓜切菜的人,他這名聲三年五載之內是消不掉了。 望著乖乖離長安城頗遠的流民們,鄭奇忍不住嘆道:“燕將軍這段時間恐怕是長安城最出風頭的人了?!痹捯怀隹?,他才知自己心直口快,恐怕要惹怒燕梁了,結果他跟沒事人似的,反倒能和他說玩笑話,只是這個玩笑叫鄭奇摸不著頭腦。 “以我現在的名聲,再也沒人敢上燕府說親了,有的人得把自己賠給我了,挺值當的?!?/br> 鄭奇知道燕梁身上的流言都是凌雪閣散布出去的,他這意思,是看上了凌雪閣的某個姑娘嗎?先不說凌雪閣性質特殊了,他一起合作過任務的凌雪閣姑娘們都兇得很,鏈刃拴著人亂甩不說,還抽得人嗷嗷亂叫,也就燕梁敢招惹,鄭奇決定不再思考這件事,他對花花公子的心思實在難以理解。 這么干坐了一夜之后,許多人體力不支,竟在長安城外頭睡了一夜,驚醒時發現燕梁也沒有派兵來打殺,正疑惑之際,大家紛紛覺得餓昏了頭,產生了幻覺,竟然聞到了飯香。 正在流民頭子大為疑惑之際,一個有著大眼睛的漂亮少女,莫約十四五歲,說道:“不用懷疑啊,就真的是飯香?!?/br> 流民頭領見小姑娘衣衫雖然臟亂了不少,但那樣貌氣派,一看就是大戶人家出來的,不是普通人?!靶」媚?,你怎么會在我們這里啊……” “我來尋親的,迷路了被阿婆撿到的,她說你們要到長安來,我想著正好順路,便一起來啦?!鄙倥噶酥高h處,繼續說道:“我去偵查過了,那邊一路往上都有人搭了鍋灶在煮粥,越往后頭粥飯越是濃厚。腳程比較慢的孩子和老人,都已經吃上粥飯了?!?/br> “阿婆說大叔是帶頭人,讓我快快與你說明這事,把消息告知下去,先別和惡鬼將軍對陣了,讓大家把肚子填飽比較重要。餓得脫水那些人可不能吃粥飯,得先和他們要些湯水才行?!?/br> “他們……他們是誰?”流民頭領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姑娘沒注意到,天真的回答他道:“天策府的人啊,沿途舍粥的就是那位安王殿下?!?/br> 流民頭領的砰的一聲跪倒在地,安王殿下來了,便一定不是陷阱。 在左丞和安王率領天策府將士們舍粥搭灶的同時,工部的大人們也召集城內工匠,在嘉會坊的空地處,馬不停蹄的搭建能夠遮風擋雨的簡易木棚,讓吃飽了的流民,在有序進城后,能有個暫時的落腳地。這里略微偏僻,他們與長安城的居民可以保持距離,互相都有安全感。 流民安置的樁樁件件,不容半分差池,以免被有心人鉆了空子,引發動亂功虧一簣,穆歲秋必然要全程督辦。 至于白州的數萬流民為何能通行無阻,且一路上無人匯報,是他們每個經過的地方官們都無法應對這件事,心照不宣的放他們過去,想著長安城那么多國家棟梁,一定會有辦法,也吃準了法不責眾這一點。 至于混在流民里的異心者,在發現流民們無法作亂,而是紛紛排隊領粥的時候,不得不私下聯絡,從長計議,如此一來,自然就被同樣混入流民隊伍的凌雪閣弟子給暗中捉拿了。 小姑娘替阿婆排隊領粥的時候,瞧見了打扮差不多的柳文博,咦了一聲。柳文博看著小姑娘肩頭養著的小奶貂,便從自己袋子里翻出rou干遞了過去,小貂嗅了嗅便吃了。 “哇,我這貂兒還小,除了霸刀山莊的rou干,什么都不吃的??!大哥哥你也是霸刀山莊的嗎,那我怎么沒見過你呢?” 其實霸刀山莊弟子眾多,沒見過很正常,柳文博也不以為意,沖她說道:“你打好粥飯便走,擋住后面的人了?!?/br> “哦?!?/br> 一切就如穆歲秋所料,有條不紊的進行著,他這段時間可以說在工部、戶部、刑部、兵部不眠不休的連軸轉,在流民們安置得七七八八,大夫們也都如數進去看診的時候,他病倒了。 長安城現在所有登記在冊的大夫,全部都去流民營地給百姓看病檢查去了,其中還有不少萬花谷的弟子自發加入,別說醫術好的大夫,但凡是個大夫,都有些難找了。 燕梁是與安王交接軍隊事宜的時候,聽安王說穆歲秋這次病得厲害,卻連個好點的大夫都抽調不出來。 他一聽哪里顧得上回家換洗,當即就往豐安坊來了。本來江湖人士除了名劍山莊切磋的時候,平常都不喜歡沾惹朝廷的人,所以燕梁一身玄甲出現此地,自然顯得突兀。 燕梁常年行軍,知道苗醫苗藥素有奇效,巴蜀之地的人口味習慣與中原大不相同,他們到達長安,都會先去豐安坊的春融街,那里大部分餐館也都是辣菜火鍋什么的。 燕梁一眼就看見某個苗族打扮的女子,腰間竹簍里不時鉆出的蝎子蜈蚣,背上還背著好些藥草,便知她是學醫的,剛要上前搭話,那女子嚇得花容失色,已先一步失聲尖叫,大喊道:“蒼云莫要挨我啊——!” 話音未落便失了蹤跡,只留紫色蝶影。 燕梁本能的想將重盾甩出,使出一招撼地將人留下時候,他聽到了弓弩上弦的聲音。 他是來求醫的,不宜動武,更何況那些在五毒弟子鋪子里擼串吃火鍋的唐門弟子,一個個看似不在意,其實都在盯著他的一舉一動,被一堆刺客防備著,可不是很好的體驗。 燕梁收了盾刀,站在街上大喊道:“有苗疆的醫師在嗎,在下有事相求,能否出來一見?。?!”坊間回蕩著他的聲音,卻無人出現。 有一個唐門女子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這位兄弟,你回去吧,記得下次來這里找五毒教的“匠嘎”,別穿玄甲?!苯掣卤闶敲缱逶捓锎蠓虻囊馑?,她身為唐門中人卻如此了解,只怕和五毒教頗有淵源。 “方才是我唐突,只因家里有人生了重病,但長安城實在沒有醫師,沒能顧得江湖規矩,闖到這里?!?/br> 見燕梁如此心系家人,唐門女子沖躲在柱子后頭觀察情況的苗族姑娘說道,“阿芙,你怎么說?” 苗女嬌俏,一身服飾叮當作響,與她的清脆聲音混在一起著實好聽?!澳闶钱敼賰旱?,那你家里人也是當官兒的么?” “是?!?/br> “那他是蒼云堡的么?” “不是?!?/br> 燕梁還要進一步解釋的時候,五毒女子阿芙已先打斷她的話,親昵的抱著唐門女子的手臂說道:“那就不醫了,蒼云軍除了名劍大會對上的時候頗為討厭,但其他時候都是英雄,在當官兒的里面最順眼,其他的官兒都不好,不管中原百姓死活,只會貪錢搶功,我不醫?!?/br> “他不是,他不是?!毖嗔旱囊幻嬷~,自然無法打動五毒女子,更何況穆歲秋的名聲在長安城其實不好,所以就算他把穆歲秋的名字叫出來,也不會是好結果。 “那蒼云堡的家屬可以求醫嗎?!他是我的……” 同僚太生疏,情人太曖昧,更不是夫婦。 話到嘴邊,需要正式對外面說的時候,他卻不知道該怎么說了。 穆歲秋與他,算什么關系呢? 心煩意亂的燕梁從春融街離開,直奔常樂坊的棲霞小筑去了。這里可以說是整個長安他最不愿意踏足的地方之一,若非情況特殊,他一定還會拖延好一段時間才來造訪。 院子里的沈禾正同她的師侄?;ɡK,被突然闖入的燕梁嚇了好一跳,都來不及寒暄,燕梁便拽了她往外走,說道:“救人如救火,我們邊走邊說!” 此時兩柄長劍刷刷刺來,阻了燕梁的腳步,卻是那個同沈禾在院子里玩的小女孩。 燕梁拔出重盾往下一壓,小姑娘頓時小臉憋紅,招架不住?!澳悴皇窃谄咝惴粚W醫的嗎,怎么徒弟又是學武的?” “她是我師姐的徒弟,快把你的盾收了,別壓壞她了?!鄙蚝堂嗣」媚锏念^,解釋道:“這位將軍是師叔的朋友,應該是家里出了急事來找我,沒事的?!?/br> 燕梁聽得朋友二字,沈禾又這般溫柔細致的解釋,好似他并非那個逃避了十年的人,而是一直在她身邊一般,扎心不已。 “他病得很嚴重,他是我……我……” 沈禾一雙美目溫柔平和,好似脈脈春水,叫人無端的就會安定下來,燕梁心中的答案已呼之欲出?!笆俏覒倌街??!?/br> 沈禾被燕梁拽著一路小跑,好在她從小習舞,又有七秀坊的輕功,腳下功夫出神入化,就連后頭背著藥箱的小師侄也完全跟得上。她一邊跑,一邊笑話燕梁,氣息都不帶亂的?!奥犉饋砗孟袷悄阍趩蜗嗨家话??!?/br> 燕梁單相思這件事若是說出去,真是長安城最不可思議的一件事了。 “這倒不是,待他病愈之后,我必然會找他要一個名分?!?/br> 燕梁幼時就在沈府學習兵法陌刀,與沈家兄妹關系不錯,與沈禾更是懂得彼此的知己好友,即便多年不見,對其中情由也能彼此體諒,只要會了面好似十多年空白都如浮云一般。 沈禾聽到燕梁這么說,便知此次與以往那些露水姻緣不同,為他能找到讓心安定下來的人而高興。 “若真如此,我之后便在棲霞小筑,等你們一塊兒來謝救命之恩?!?/br> 沈禾和燕梁來到穆府,見府邸內外到處都掛著縞素,嚇了一跳。 “你的心上人……” “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