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如風到了華陽仙君府，當然得先去見蕭芷。

    蕭芷在仙君府的住所叫“辟芷園”，在后山山腰，地段有點偏，但風景優美，清幽靜謐。而且還有靈脈的一處陣眼，靈氣比他在丹都的別院還要更濃郁幾分。

    白玉階，水晶簾，紫金爐，琉璃枕……別處千金難求的奇珍異寶，在這里不過只是尋常擺設。

    程如風一路走來，估摸著蕭芷在仙君府還是受寵的，住得偏，多半還是因為他要養病。

    外面已是嚴冬，但園中有陣法調節，自然溫暖如春。

    但蕭芷看起來還是十分畏寒。

    他裹著一襲雪白狐裘，半靠在軟榻上，病懨懨的，臉色煞白，眼下還有十分明顯的青印，顯然很久沒有休息好了。

    程如風上前行禮：“徒兒給師父請安?！?/br>
    蕭芷向她伸過一只手。

    程如風很乖覺地把自己的手遞了上去。

    蕭芷給她把了個脈，冷哼了一聲，“你這一路上，倒也沒閑著?！?/br>
    就知道他不會有什么好話。

    修為沒進展不行，進階了不在他眼前也不行，努力抓緊趕路的時間采補了，他還是不高興。

    程如風覺得這便宜師父徹底瘋掉的時候可能不遠了，這時當然也不敢反駁，只帶點乖巧的笑容老實聽著。

    蕭芷不太喜歡她這樣，但想要再挑剔兩句，自己也覺得沒意思，興味闌珊地擺擺手，“且去安頓，晚膳時再來?！?/br>
    程如風應聲又行了禮，自有侍女帶她出去。

    她被安置在一個小院里，一應待遇都和之前在別院一樣，連奎宿和那些侍衛們，也都依然歸到她這里。

    程如風要了熱水，先好好地泡了個澡。

    雖然說一路過來都有法寶代步，但旅途總會讓人疲乏，中間又出了魔氣的事，加上也擔心到仙君府會怎么樣，精神也一直緊繃著，這時泡在加了藥材的浴湯里，程如風才算放松下來。

    她靠在浴池的邊沿上，舒服地長呼了一口氣。

    熱水和藥力很快讓她雙頰泛紅，鬢角也滲出汗來，在氤氳的熱氣間看起來猶為可口。

    旁邊的侍衛忍不住俯下身去，勾著她的下巴親了一口。

    她跟這些侍衛們的關系到底有悖倫常，仙君府人多嘴雜，這里并沒有安排侍女，泡澡這種事，程如風原也不想讓人服侍，侍衛跟在旁邊不過就是想偷個香。

    程如風回應著他的親吻，卻按住了他往下伸的手。

    “且讓我先歇歇，養養精神吧。師父那邊，指不定又得讓做足一夜呢?！?/br>
    蕭芷會借她身上香味入眠的事，在侍衛們之間也不是秘密。

    男人就把臉埋在她肩窩里，重重吸了一口氣，笑道：“誰讓我們小四娘天賦異稟呢？”

    這時她身上也有香氣，如蘭似竹，清幽雅致，也很好聞，但交合情動時更加濃郁芳馥，令人血脈賁張，欲罷不能。

    也不知道公子從哪里找來的寶貝。

    不過……

    男人摟著這又香又軟的寶貝，耳鬢廝磨間，心情又有些復雜。

    雖然本應該輪換的時候，他們都不想走，也成功留下來了，但這樣的日子還能持續多久呢？

    大家都知道公子肯定對風四娘另有安排，如今只是因為她實力還不夠。

    他們這些人不過是送給她采補的鼎爐。

    以后……

    就像她自己說過的，出了這個門，誰也不認，還有什么以后。

    男人把心中的雜念甩開，再次吻住程如風的唇。

    到了晚間，果然有侍女過來，帶程如風去見蕭芷。

    晚飯已經擺上了。

    只有蕭芷和程如風兩個人吃，但還是小桌分餐。

    給程如風的桌子離蕭芷至少有三丈遠。

    程如風反而樂得輕松。

    仙君府的飲食，自然玉盤珍饈，她才不想被蕭芷影響食欲，最好一個眼神都不要給她，一句話都不要跟她說。

    蕭芷當然看得出來。

    這女人不在他身邊就無法無天，到了跟前……好像更讓人生氣了。

    他擺擺手讓侍女們先下去，叫程如風過去侍候他用餐。

    程如風：……

    行吧，有事弟子服其勞。

    客串個服務員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剛剛侍女們的動作她也都看在眼里，照做就行。

    無非就是試好溫度，布個菜，添個茶。

    蕭芷看一眼什么，她就給他夾到小碟子里，端到他面前。

    態度恭敬，動作又利落。

    但蕭芷還是不滿意，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不滿意。

    她微低著頭，眉眼柔順，挽著袖子，露出一截白生生的手腕，輕快地布菜盛湯，明明是該賞心悅目的，卻讓他莫名地生出一股子煩躁。

    “行了?！笔捾品帕丝曜?。

    “誒？”

    程如風看了一眼他的碗，這才沒吃幾口。

    她也不是第一次和蕭芷一起吃飯了，他并不重口腹之欲，因為久病，食量也的確不大，但今天這還是吃得太少了吧？

    雖然說修士么，不吃這一頓也不會餓死，但特意叫了她來侍候，這就不吃了又是折騰個什么勁？

    不過他這么說了，程如風當然也不會反駁什么，乖乖應了聲，也放了筷子站到一邊。

    “你是不是在心里罵我？”蕭芷斜睨著她。

    程如風：……

    算你還有點自知之明。

    但嘴上當然不敢這么答，依然低眉順眼回：“徒兒不敢?！?/br>
    蕭芷嗤笑一聲，“抬起眼來?！?/br>
    程如風只能抬眼看著他。

    蕭芷直視著她的雙眸，問：“我這個師父，有什么不稱職的地方嗎？”

    只從表面上的師徒關系來說，他真是沒什么可挑剔的，程如風要什么給什么，練丹修行也是有問必答。

    至于說一年結嬰什么的，作為師父督促徒弟上進不是天經地義嗎？

    拿白寄嵐威脅她也只是言外之意的暗示，他就是夸白寄嵐一句，又有什么問題？他又沒有真的動手。

    某種意義上而言，比墨淵和蒼梧稱職多了。

    蒼梧還不是見面沒兩天就把她扔給了白寄嵐？

    程如風抿了一下唇，在他面前跪下來，道：“師父對徒兒恩重如山，恩同再造，徒兒縱肝腦涂地，也不足報以萬一……”

    “行了?！笔捾茢[手打斷她，“又沒有其他人在，這種話你說得出口，我聽著都惡心。就當只是交換，你又還有什么不滿意？”

    的確，說到底，這一切也不過是個交換。

    蕭芷要用她的焚心yuhuo，才會給她提供這些。任誰來看，這條件也已經豐厚到頂了。

    她還有什么不滿意？

    總不能只有她占了好處，端起碗吃飯放下碗罵娘吧？

    可是……

    你不把別人當人看，又怎么能要求別人真心實意？

    但程如風根本沒辦法跟蕭芷解釋“互相尊重”這個事。

    她這樣一個修為低微的散修，憑什么讓仙君府的小公子名滿天下的丹道天花板尊重她？

    這畢竟不是她原本那個宣稱“人人生而平等”的世界。

    何況就算是她原本的世界，又真的有什么真正的平等嗎？

    程如風嘆了口氣，索性向蕭芷笑了笑，“那么，師父對我這個徒弟，到底又哪里還不滿意呢？”

    蕭芷沉默下來。

    的確，反過來說，程如風也真是足夠聽話了。

    他讓搬過來就搬過來，他讓采補就采補，讓煉丹就煉丹，把她當成催眠香，讓她治療手下，她都做了，還要怎么樣呢？

    蕭芷仔細想想，他那點不爽，其實說到底是因為她表面恭敬心底卻暗藏不屈。

    其實真說起來，不要說半路撿到的程如風，就是跟著他這么多年的角宿奎宿這樣的心腹，他以前也從來沒有在乎過他們心底想什么。

    只要他們保持忠誠，完成任務，心里是夸他還是罵他，蕭芷根本不屑過問。

    只有這個女人，偶爾流露出一個眼神，就讓他針刺般不爽。

    蕭芷覺得自己可能哪里有點不太正常。

    只是交換，她有用，那用就是了，何必在意其它？

    他閉了閉眼，向程如風伸出手，“扶我進內室休息，叫人過來雙修，不許出聲?！?/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