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雷劫

    也許獨一無二始終難求，不過是半路緣分，更何況人心不足。

    癡心錯付，兩次總夠了吧。

    鳳嵐捧著薄頁站在我門前時，已是三個月后。

    我起身迎去，鳳嵐步入院中，我心領神會地躬身行禮，隨后等待著薄頁指出歷劫之地。

    鳳嵐將薄頁展開，便有一本半透明的金色書籍自其中脫出，浮至半空，隨著她的手勢變幻，匆匆翻頁。

    又不是頭一次歷劫，我也并不好奇，只在一旁等著。

    鳳嵐提氣一推，便有一道金光從書中躍至我的掌心，我抬手牢牢接住。

    “帝后似乎不想讓你在仙界久待...也好，趁著這次雷劫，你也可以離那個一堯遠點。我本以為你和我一樣，孤家寡人?！兵P嵐收了薄頁，坐在石椅上，神色間恢復往日靈動，半是調侃半是擔憂地說道，“誰想到你金屋藏嬌，還被騙財騙色，聲名狼藉。屬實倒霉?！?/br>
    我撐著下巴，撥弄著飄在掌心的紅線，心頭涌起陣陣撕扯的痛楚，抬眸笑道：“稱不上委屈，不一定誰騙了誰的色?！?/br>
    鳳嵐眨了眨眼，“可惜，騙都沒人找我…”

    女孩子發絲柔軟，我忍不住抬手摸了摸，隨口道：“你可以去騙別人?！?/br>
    “受了傷很難受，怎么能讓別人也受同樣的痛苦呢？”她眼眸清澈，一彎水似的，茫然地偏頭問道。

    那世間第一個騙子為什么要成為騙子。

    我笑而不語，靜默啜飲著清茶。

    那件事過后我整個人陷入懶散的狀態。飲茶賞花看書練字，倒比往日多了幾分仙氣。只是常常忽略時間推移，迷迷糊糊的，鳳嵐突然來訪才意識到渡劫在即。

    鳳嵐轉瞬不再糾結此事，擼著褲腳郁悶道：“這身官服穿得我邁不開步子，還好這幾日只有你需要歷劫。下次，自己去我府中??！”

    “是是是，遵命，司命星君?！?/br>
    “煩，我只想找個仙侶，才不想干活?！兵P嵐皺眉擺手。

    我想起一件事，問道：“我記得…你還未曾歷劫？”

    “可不是，日日在仙界，無聊！你們每每歷劫都流連忘返，我什么時候才能去人界啊?！苯贁涤欣捉?，有情劫，亦有死劫。后兩者多半難以全身而退，雷劫只要法器充足，無違反天道之行為，就可安然度過。

    “歷劫又不是玩鬧?！蔽也唤C聲道。

    鳳嵐轉著臉側的發絲打圈，心不在焉道：“曉得的?！?/br>
    左右無事，閑談幾句鳳嵐便離開了。我也與月老交接一番，告別球球，準備下界。

    仙魔之戰結束，仙界也得以喘息。戰事過后，帝君邀四方神靈共慶大捷。魔界只剩下不足一成，仙界也死傷不少。我看著他們歡笑，不覺膽寒。樂得借雷劫推了宴會。

    桃花仙似乎在籌備宴會所需的酒水，已有半月未曾來我府中，我也省了力氣裝作冷漠。他對我好，我懂的，可我不能接受。

    日后，若我心中郁結已除，他也不再執著過往，望我二人能再次把酒言歡。

    離開那日，桃花仙卻百忙之中急急趕過來，送我一根簪子，面色疲憊，聲音溫柔如初，“等你回來?！?/br>
    手中桃木發簪似在發燙，我收入袖中，點頭應了，“嗯?！?/br>
    我本想說“阿熒，可自去找月老問緣”，又覺得收了禮物轉而將人推開實在不是人做的事，于是張了張口，道：“阿熒，需好好休息?！?/br>
    “你也保重?！碧一ㄏ傻恍?，像是萬樹桃花搖擺，，退后一步離開了。

    仙人有劫數，有次我什么也沒準備，雷劫過后渾身焦糊不辯人形，在坑底足足躺了一個月，才漸漸恢復五感。上次雷劫更是兇猛，若不是早早做足了準備，只怕魂飛魄散，湊也湊不齊。

    雷劫時間不定，時隔三百余年，我再次下界歷劫。

    三百年前是一堯陪我，那時他才八歲，跟我混吃混喝，已十分拿手。如今，不過再次回到三百年前，我沒有被小賊偷了酒，也沒有捉住一個少年。

    我駕云而行，落地后步行入城。此城繁華，三百年多年過去，人界早與過去不同。卻一樣苦楚遍嘗，欲海沉浮。

    舊地重游，別有一番滋味。我吃著蛋黃酥，垂眸看著樓下人聲鼎沸，笑語連連。

    軟糯甜軟，吃多了發膩。飲了幾口茶，抹抹嘴擦擦手，便在街上閑逛起來。剛從街邊鋪子上買完一包糖，就被一個小孩兒吸引住目光。

    男孩黑瘦黑瘦的，眼窩深陷，頭發毛糙，好似剛自土里爬出來。我不知人間竟有如此疾苦。觀骨骼分明十一二歲左右的男孩子卻如同七八歲幼童般瘦小，細胳膊仿佛一掰就斷。

    眼眸烏沉沉的，木著臉，靠在墻角望天。

    我不知被觸了那根心弦，緩緩走過去，遞給他一塊糖，盡力笑得親切，“你一個人在這兒？怎么不回家？”

    那雙眼睛看向我時黑亮透澈，卻好似將光都吸了進去。他抬手將糖塊放進嘴里，偏開目光，含糊道：“征戰，沒了?！鄙ひ羿硢?，聽得人心焦。

    我細想了想不記得人間有什么大戰，想必是人界小國互相吞噬，苦了黎民百姓。

    實在可憐，偏偏不善言辭，一見便是心誠之人。應當很乖才對。

    我心中一動，誘拐道：“我可以帶你回家，教你法術，日后也能有一技之長，養活自己。要不要同我離開？”

    不待我繼續增加籌碼，男孩眸色深深，應道：“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