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曾以為是入戲過深,到頭來終發現,竟是后知后覺、此生唯一的一次心動
熟悉的夢境里。 “懷然,我錯了!原諒我,原諒我好嗎……” 凌亂床鋪上,他一把推開摟住他的年輕男人,幾乎是跪爬著滾到了床邊男人的腳旁,臉色慘白地哀求道。 “紅拂,”唐百燈,不,真名為楊懷然的“老板”低頭望著他,面色極其難看 ,“我明明那么喜歡你……” “那些情話都是假的,只要有錢,誰都可以?” “不……”他慌亂道,“是我鬼迷心竅,我保證,再也不會了。我發誓!” “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吧?!崩习遢p聲打斷了他。 他瞬間啞然。 “我們到此為止吧,紅拂?!崩习宄聊粫?,看著他身上充滿情欲的痕跡,緩緩道。 明明是商量的語調,每一個字卻都不容拒絕:“我開我的尋歡場,你攀你的富貴枝,就當你找錯了目標,就當我癡心妄想?!?/br> 癡心妄想…… “我不要,懷然,別離開我,好不好……”床上的年輕富商被吵醒,充滿占有欲地過來抱住他,他不顧富商“紅拂,我對你好”、“我來愛你”的膩人情話,只是徒勞地想要抓住老板轉身離開的身影,“別……” ——“別!” 鑼鼓喧天的正中央,一大片血紅的粘稠液體,軍閥的正妻面目扭曲地浸泡在里面。 “是我不小心對令尊生了歹心,下手過重害其性命?!崩习逭驹跓o數視線焦點中,“所有后果,我楊某一力承擔?!?/br> ……別,別! 是那個女人仗著我身份低下,不敢冒犯她,就隨意羞辱我,我一時氣急,才…… 他想出大吼出自己的罪行,嘴巴卻被楊懷然派來的下人死死捂住,奮力掙扎也沒有引起絲毫關注。 眼睜睜看著老板被軍閥的部下扭送帶走,自己的呼吸越來越無力……嘴上的桎梏突然被松開,陌生男人一身警服,低沉的耳語重重敲在臉側:“答應我的條件,他就不會死?!?/br> “……好?!?/br> 他強行止住了淚水,哽咽著道,“我答應你?!?/br> “好?!?/br> 荒草地,風呼呼吹過,自己是才死了丈夫的寡婦,他是剛娶了妻子的殘廢。 “好,好……”他倉皇地轉過頭,掩飾自己的狼狽,“我不知道你已經結婚了……我就是,來看看你?!?/br> “我好得很?!崩习宓匦α诵?,坐在輪椅里,和旁邊的妻子十指相扣?!澳隳?,和你丈夫呢?!?/br> “嗯,嗯,很好?!彼喙饷榈侥腥丝柘驴帐幨幍难澒?,根本說不出完整的話,“那我走,走吧?!?/br> “等等?!崩习褰凶×怂?,“紅拂,第一次見你上臺,你真的好像一只小小的夜鶯?!?/br> “當時舞臺燈很亮,照著你,就像照著一捧月光?!?/br> “哦,是嗎,我知道了?!彼鷣y回應著,沒有去看老板最后一眼,掉頭就走,“我丈夫還在等我,先走了?!?/br> 走著走著,他跑了起來,忍不住的眼淚急急流下。 為什么,為什么當時自己要那么貪婪啊……他蹲下身捂住臉。 要是再給他一次機會,無論如何,他都要…… “……!” 郁謹猝然睜開眼,冷汗瞬間爬滿了后背。 他摸索著打開燈——自從那天記起來所有事之后,這部電影就像揮之不去的夢魘,幾乎每晚都會“半夜相遇”。尤其是幾個固定的情節,鮮明地好像自己昨天才演完。 夢見那部電影,就會自然而然想到另一位主角——今晚篝火熄滅后,他們回到了統一安排的民舍。唐百燈什么都沒做,只是很認真說了句“我會努力練習技術,以后讓你開心的”,把他送到房間,就轉身走了。 郁謹看著床頭燈散發出的暖黃色光暈——其實好像拍電影時,唐百燈就一直對他挺好的,戲中演技精湛,戲外耐心指導。 很多細節都不記得了,郁謹只朦朦朧朧地有一種感覺,雖然戲中痛苦又壓抑,但戲外是很溫暖很舒服的,尤其是和唐百燈一起的時候。 難道“喜歡”這種感情真的涂抹不掉,即使之前被拒絕過一次,拍戲又遇見了,還是會再次心動,甚至更心動嗎……他困惑地思考。 ——不,就算真的這樣,那也給我憋著。郁謹,別被一點小情小愛就拐走了!日久方見人心。 郁謹憤憤蒙上了被子。 半夜,陳家別墅。 “發現哪里不對勁了?”溫格亞好奇地看著他。 “嗯?!标惛∵@幾天除了正常的工作之外,把他和郁謹相處的過往全都仔細回憶和調查了一遍——如果郁謹真的不愿意接受自己,陳浮也絕不放心他的阿謹跟著那個顯然極為危險的唐百燈一直在一起。必須把所有可能出問題的地方都排查一遍。 “雖然這么說不好聽,但那個唐在國外的時候,確實一直都沒有和誰有過實質的情人關系。嗯,根據我那邊的情報網?!睖馗駚喭腥?,“想要把你的小嬌妻的醫療記錄找出來,估計也費了很多很多的人脈,我還從來沒看他在哪個人身上這么花心思呢?!?/br> 陳浮沉默了一會兒,開口卻是一個看似毫無關系的話題: “我第一次遇到阿謹的時候,他十九歲,距離大二喜歡唐百燈,已經一年多了?!?/br> “但是相處時,阿謹一直很不自信,覺得根本不會有人喜歡他?!?/br> “被那個唐的拒絕傷到了?”溫格亞驚奇,“傷了一年多?不至于呀,憑你小嬌妻的臉,這段時間有足夠多的的舔狗能讓他自信起來吧。更別說還有你這個大殺器了?!?/br> “哦,雖然我們都知道,他最后竟然拒絕了你的告白?!睖馗駚喰Σ[瞇道。 陳浮心平氣和:“我以前一廂情愿地認為,是阿謹真的太喜歡那個人了,以至于其他人對他再好,阿謹都只會掛念唐百燈?!?/br> “我一直是個小偷而已?!?/br> “現在回頭看……阿謹不是那種為了愛情要死要活的人,按理來說,只認識了半年的學長,被拒絕了確實會傷心一段時間,卻不至于一年了,仍念念不忘?!?/br> “所以……”溫格亞替陳浮說出了結論,雖然成語運用慘不忍睹,“你覺得,他們拍電影的時候,一定發生過什么驚天動地情難自抑的大事情?” “……”陳浮道,“我的人已經去找當年的導演和工作人員了,” ——很快答案就會揭曉。 “唉?!睖馗駚喐锌?,“都不自信的兩個人啊?!?/br> 離郁謹一墻之隔的房間,唐百燈伸直雙腿,當地居民房屋不可能存在投影儀,他用平板播放那部看了千百次的電影。 但這一次,唐百燈的注意力并不放在情節與畫面上了,或許是屏幕上的人終于走到了眼前,或許是……他開始回憶起拍電影的那些時光。 八年前,他和郁謹都是被導演一眼相中的,距離自己拒絕告白已經過了快半年,片場再見時,兩人就像普通學長學弟一般,不過簡單寒暄了幾句。 唐百燈本以為他們只會單純地拍戲,拿獎,分道揚鑣…… 可這也許就是上天贈予他們的機會,隨著兩人戲中逐漸相愛,戲外他們也開始每天黏在一起,同吃同進出,越來越曖昧起來。 ——八年前的唐百燈誤認為,這是戲中深情短暫地影響著扮演者;現在的唐百燈再清楚不過,這分明是朝夕相處中,心動的開始。 他想起,當拍攝推進到“自己”發現紅拂出軌時,他連續失眠了好幾個晚上;當兩人在荒草中最后一次見面時,因為他沒忍住站了起來想要去追上郁謹,導致第一次拍攝直接報廢。 而郁謹……拍完出軌戲的那天晚上,自己要回房間時,郁謹直接跑過來一把抱住他,紅著眼眶問,“你抱抱我好不好?” 當時他是怎么回應的? ……當時自己毫不猶豫地回以郁謹一個極為堅定的懷抱,一下下拍著他的背,不停地小聲哄他,才最終讓小家伙平靜下來。 早該意識到的,把郁謹抱在懷里的瞬間,他心臟跳得那么急,一切都是戲中“老板”不可能做出來的舉動。這份心意,又怎么可能屬于別人? 可他似乎總是拒絕去相信,總是把自己的一切悸動,歸結于入戲過深…… 于是一切錯誤發生在他們最后一次見面。 唐百燈記得,郁謹早一天殺青,因為有一幕導演要求唐百燈單獨來拍,他拍完后要去外地有急事,沒有直達的航班,就直接趕去了高鐵站。 結果竟然在那里遇到了郁謹。 當時郁謹的狀態似乎不是很好,唐百燈還來不及關心,他便直直趕了過來,在車站對他告白了。 這是第二次告白。 他其實已經不太記得郁謹具體都說了些什么了,只清晰回憶起,自己在聽到告白的瞬間,是想立刻點頭答應,并緊緊抱住郁謹的。 但如影隨形的自尊與傲慢,家族從小灌輸給他的防備與懷疑,以更快的速度阻止了他帶著愛的話語。 ——我真的喜歡上他了?不,應該只是還沒走出戲而已。 ——他不應該昨天就走嗎?怎么恰好出現在這里?自己從前上學時,總有心理扭曲的人跟蹤他…… 于是猝然轉變為冷漠到甚至殘忍的拒絕—— “郁謹,我已經說過了,我真的對你沒有意思?!?/br> “是的,我們戲外很親密,那些舉動確實和在學校里不一樣,也確實是情侶間才會做的事情?!?/br> “但我認為,這并不是因為我喜歡你,而是我入戲太深,被戲里的角色左右了愛憎?!?/br> “現在戲拍完了,我也不再是那個愛你,不,愛紅拂的楊懷然了。從此以后,我不會再對你做任何曖昧的事,我保證?!?/br> “最后,一次兩次碰面還可以用巧合來解釋,為什么這么巧,你和我拍了一部戲,你早一天殺青,卻和我在高鐵站碰到了?這真的是單純的巧合嗎?!?/br> “我不覺得我們會這么有緣?!?/br> “這些就是我想說的,如果有傷害到你的地方,我很抱歉。祝你以后前途大好?!?/br> “郁謹,再見?!?/br> 他當時說完,便看都不看郁謹的臉色,頭也不回地離開。 八年后,唐百燈看著電影中摔進玫瑰花田里的兩人,緩緩呼出一口氣—— 或許是那段記憶給郁謹的刺激太大,再加上自己一直不斷重現兩人大學時、拍戲時的情景,刻意漏掉了車站那次見面,以至于魚魚想起了幾乎所有記憶,卻唯獨依然忘掉了第二次被拒絕。 現在想來,那些話是如此的傷人,自己自以為是的模樣愚蠢又可憎。 他們是真的……有緣。 話說回來,這件事估計連陳浮也不知道,只要沒有意外,為什么不能瞞住郁謹一輩子呢? 放在從前,唐百燈不愿郁謹想起,是因為這樣會使他的攻略難度直接驟增到地獄級;現在,是不想魚魚再傷心一次了。 他會用剩下所有時間好好愛他。 唐百燈關掉電影,幾乎虔誠地在心中想到。 ——曾經自以為是入戲過深,于是頭也不回的離開;自以為電影殺青,錯位的愛也會一同落幕。 到頭才發現,這根本是后知后覺的、一生中唯一一次的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