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蠻人明志(編外攻)
糾纏了半夜,合眼小睡再醒時,天光未起。 汲江一如君王習性睡在外側,里面的青年光裸大片肌膚,也不需要錦被暖意,留一手在他肘上,昏沉大夢,讓人輕易抽身。 也好,他不打算驚動卿辰。支著腦袋看那精致的嘴唇鼻翼翕動平緩,他不自覺緊了xue口,略有些腫痛,是對方溫柔,還算細心;不過身上多處痕跡需要好好清理,現在沒有氣力,等會兒人走了煩勞李春甫安排便是。 想想后來混亂時他也管不了太多,但卿辰及時撤去,只臟污了腹上一片,沒有隨心所欲真弄在里面。起來扯了對方衣物揩拭,汲江自行穿中衣,隨手摸了兩件披掛,外頭風涼,還得抓住厚實的衣襟。 不論卿辰到底是不是有情之人,這龍子若從卿家出來,不合適。不能為了一時心動,忘了韁繩緊握的苦處,他走到外間看那桌上鳳髓茶,又在尋思卿武鳴究竟在不在此人背后。 若不知曉的話,哪日讓他知道,那反應,會不會更加有趣?汲江俯身戳了戳茶罐蓋子,磨出細砂石般的響動,頓時似有茶香流瀉,入夜沁心。 還有三位。既然卿家子并非良選,那后面這幾個,就更重要了。不知是觸及心頭什么東西,卿辰熱著臉低喘的樣子浮現,頗有些誠摯,著實可愛,還是能讓人憐惜的。 到底懂事,留著吧。 汲江開門出去,內侍禁衛警醒,見他擺手,才都回原樣。遠處守著的李春甫匆匆過來扶住,剛張嘴就被他制止了,只好上下檢查帝王可有異樣。 “朕就出來走走,沒事?!奔辰θ舜篌@小怪,不過今夜事情確鑿了,李公公擔心也屬正常。 “那,里面的呢?”李春甫還是覺得不對勁,伸著脖子向內殿探看,但沒見鳳髓君跟出來。 皇帝再一搖手:“小孩子家家,讓人多睡會兒,又如何?” 李公公撲哧掩口,直道:“輔國公家里的,陛下最喜歡這一個,從小看到大,這時候還心疼呢?!?/br> 瞥一眼過去,汲江也知道召見茗君之后還稱其孩童不對,李春甫是有心提醒;但耳畔總有聲音告訴他,他對卿家有多好,好得過分了,寒旁人心。 “早給家里寵壞了,沒大沒小的!”瞪眼說著,他甩開衣袖要離了檐下,往殿后花園去。李春甫明白他眼色,不提卿家事,也不隨侍,點了門口幾人遠遠跟著,自己守住屋里茗君。 輔國公到底還是陛下一塊心病。 臨幸卿家子,足以讓汲江略有所感,龍床有伴睡不住,得透透氣。他又浪費了一次機會,該怪罪誰呢?禮部按規章辦事,卿辰這樣的人物若真自薦,禮部不能拿他如何,只能送到御前讓皇帝定奪——是他選的,他留的人。 真不知還有沒有這種事,可他又不愿先翻了朝臣家譜琢磨,還是靜靜等候下回分曉。 這是不是又該跟莊麟說,讓欽天監不必等待半月?汲江漫步湖上曲橋,繞到寢殿后面的山石樹蔭,看綠漸濃,還沒到蟬鳴鳥語時節,一陣安寧撫過人心。 “……下來吧?!彼X察到哪里不對了,沖著樹冠高處一聲勸,先起手示意侍衛不動。 枝丫上有個野性未脫的年輕人,前面也不知是睡還是醒,眼下被汲江發現蹤跡,只能悻悻應付,一躍而來拜見君王。 “陛下好眼力?!边@人不跪只抱拳,說話誠懇,卻一副不受馴服的模樣,夜間勁裝打扮,相貌與周圍人全然不同。 汲江不在乎這句吹捧,也不看向這披著編發的青年,低頭整理衣袖:“教訓過了,你不聽,就是引頸受戮?!?/br> 起先還云淡風輕的野東西總算笑了,特地歪了歪脖子,像是要送給他砍一般,根根發絲被夜風帶到汲江面頰上,有些癢。 “陛下不喜歡伏嬰時,砍了便是?!蹦亲旖切r常偏向一側,看著滿腹壞水,來此這么多年,就是不服。 不樂意束發的伏嬰是北邊岱國伏龍后氏的五王子,岱國國主目前唯一活著的弟弟,十歲時被送來京城為質,求得兩國和平共處。 汲江抬手將他那些碎發撥開,換了風向,看對面一張端正干凈的臉,卻有離群孤狼般的風度。這些北人在草原上野慣了,管不住的,帝王選擇在宮中養育,也有監視的意思;伏嬰聰明,又擅武,跟皇子們一處讀了不少詩書,待長大了,還能教導大家射藝和馬術。 這要是自己的孩兒,那可真是承繼大統的良選??尚U人難養,比皇兒們多花心思,到最后還不知能不能用得趁手,應了他那些盤算。 汲江被這么笑看,心里不是滋味,斥道:“莫要將話說成這樣,傳到你們那邊,又道朕是南邊的暴君!” 他的兵士曾大敗伏龍后氏,岱民臣服,但這經不起時間考驗。伏嬰的兄長繼位休養生息,近年邊關偶有摩擦,說不定是攢著再求一戰。雖有良將,可若有不以血刃殲敵的法子,他自然會上些心。 伏嬰常會被他從宮中各處揪出來,玩的是禁衛都難察覺、就是專讓他看見的小把戲。平時還好,這人又不起殺心;可近來貯月之事,年輕的蠻族夜間躲在寢殿附近,會不會聽見看見不應當的,給他招惹麻煩。 青年知道他假意氣惱的神色,豎起兩手,像是阻擋怒火,又似乎立誓不提,眼珠滴溜向下去,悄悄打量了,忽而感嘆道:“小時候常有人講,中原人多不濟事——現在我算見識到了?!?/br> 汲江跟著這話一細想,配合那眼神,才懂得在說今夜貯月禮,頓時豎目而對:“這說的什么話!” 伏嬰不存畏懼,更靠近些,仿佛要湊在他耳邊:“要換我來,陛下哪有下床散步的力氣?” 這人知曉了鳳髓和茗君事。也對,這般神出鬼沒,說不定茗君們的身份都摸清了,專挑今夜好事已成,來擾他的??茨茄壑蓄H有戲弄的意思,汲江定了定神,忽略這欲氣未消的身子為此微動,壓低下巴望著比他高出一些的伏嬰,搖頭笑道:“真是膽大啊,就這么想要朕,砍了你?” 青年后退一步,抱拳保命:“南國帝王不是暴君,我這點東西,陛下自有明斷?!?/br> 這點東西,真假永難定。帝王看在此人能讓他暫忘卿家事的份上,不計較,繞過要去別處轉轉,可大袖被人拉住了,扭頭是伏嬰從他腕子上一路看到喉嚨。 “不過,若說不在乎,就是是逞強的謊話?!?/br> 伏嬰喉頭一動,如同出獵前的猛獸,令人屏息等待他后面的解說。 “我就住在宮里,陛下既然早有隱憂,為何不找我呢?” “把你那點玩笑收起來吧?!奔辰槭?,拽不動,心頭轉過諸多征兆,這蠻人跑這兒來自告奮勇,是何圖謀,“岱人棄子,有什么憑據來朕面前污言穢語!” 伏嬰母族助他父王登位統領草原各部,按理說這是岱王嫡子,可一眾人馬借戰敗之機將少年送來南邊,方便清理門戶。多少算是可憐人,但得寸進尺的功夫不知哪兒修煉的,突然纏過來,叫人不舒服。 年輕人心中喜怒皆在臉上,滿面質疑不怕冒犯帝王;轉眼又笑,是發現了汲江窘迫之處,伏嬰戲謔那話中刻?。骸斑@烏七八糟的儀式,也就在您的宮中還能辦下去?!彼攀至?,打理碎發衣襟,端整王室態貌,“聽說有人是自薦,那我也要去找莊大人,岱國王子還需準備什么,才能入選侍君?” 這東西,他才疏于管教幾日,就長成奇形怪狀!汲江巴掌都準備好了,陡然抬高嗓音,看能不能唬住此人:“你一個敵國質子,怎么能入選呢!” 為表天朝大國風度,滿朝不稱岱國為敵,今日從皇帝口中聽見,也算撕開面具,了卻不著邊際的幻念。 “陛下果然還是如此看我?!狈鼖胍娺h處禁衛內侍都動了腳步,老老實實離遠了,不再動手,擺出一副只是笑談的神情,就事而論,“另外幾位,陛下知道是什么人嗎?” 即便汲江有興趣也不會問他,收拾收拾神情,龍君擺駕回殿歇息去。 “閑來無事我都看過了,嘖嘖,”伏嬰搖搖頭,以他的眼光,中原人都不行,“沒有良人,陛下早日叫停吧?!?/br> 這么一比較,床上昏頭大睡的卿家小子顯得可愛多了。帝王回望這亂吠的狂犬,疏離不屑的笑容擺明要趕人。 “當中可是還要隔著十幾日?”伏嬰渾然不覺似的,對自己的想法很是堅定,仍舊無所謂的玩笑語調,自由自在于宮墻之內,爭這口惡氣,“陛下寂寞了怎么辦?” 怎么辦?一國之主,還有這擔憂不成? “喚我來吧”四個字杳遠模糊,卻像是那縷縷長發隨風貼在汲江身上,甩不開了?;氐罹吐犂畲焊篪P髓未起,他想想卿辰當年陪讀時幾乎沒趕上過早課,罷了,讓內侍給里面人準備套新衣,再宣監禮的莊侍郎進來。 有的人冒死明志,明得莫名其妙,憑空攪亂人春醒再續一段情,不如辦正事。汲江在桌邊看著莊麟左右張望躡手躡腳,不耐煩地勾手,等人近了,悄聲斥責:“怎么能選卿家人來!” 莊麟跪得順溜,無聲謝罪,起身后眉眼含笑,是覺得既然禮成,不必計較茗君出處了。 狐貍!汲江當著莊侍郎的面,說不出不要等上半月的話來,清清嗓子,秉公直言:“朕另有吩咐,你且聽好?!?/br> 莊麟疑惑著繞過來,這莊嚴肅穆附耳之語,著實古怪。 “后面來的,晉見時,需由你備好一折函件呈上,僅供朕覽閱?!彼桓囊幘?,但是要加點細節,方顯合理,“其中說清楚,禮部遴選之緣由,朕另做考量?!?/br> 這不是難事,但莊麟聽出點弦外之音,躬身探問:“那,要是陛下不喜歡這緣由呢?” “哼!”汲江斜眼聰明人,都是你們造的事端,“你把話講清,還要管朕怎么考慮嗎?” “臣不敢?!鼻f麟趕忙回話,退回桌邊時指了指鳳髓茶罐,“這,臣請旨意?!?/br> 汲江抬起一邊眉毛。 “哦,是臣疏忽,應當先問,欽天監那邊,何日再去?”他問得隱晦,這事表面上看是成了,可實際如何,只有屋里二人知曉,還得言明圣意。 “給輔國公點臉面吧,等上半月?!边@臉面意思多了,他不說明白,將茶罐推給莊麟,“順便派人把事傳去南邊——朕沒這閑心,讓他老子管教?!?/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