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襄南的報復
那一日,星晚與君上終是不歡而散。本來,輕閑的偷歡時光,想想都讓人開心,一旦扯上前塵舊事,便猶如一團亂麻,捆得星晚喘不過氣來。 星晚走后,君上一個人坐在月夜下發呆。蕭桓身子好轉,他們便要回宮,帶著一眾男女妃嬪遷往城西宜春園生活。太上皇交出大權、壯年隱退,一定會很失落。慢說是他,即便是自己,遠離京畿貴族圈子,也會有一段時間不適應。然而,好在,剛剛經歷一場戰爭與生死離別,他們所求與從前又有很大不同。沒有什么比“人還活著”更值得慶幸的了!其他的,都是身外之物。 不知想了多久,夜色漸重,君上起身打算回去休息。轉身的一瞬,他看到不遠處站著的僧人。月色下,高大的和尚顯得慈眉善目又份外落寞。 君上一方面十分感激他救了蕭桓一命,又有些無法面對他對自己存著的心思。南荀張了張嘴,還是客氣地說:“凈云大師?!彼降撞宦暡豁懻玖硕嗑?? 凈云雙手合十,權作還禮,“貧僧是方外之人,俗事本不該多聽多問。但……”南荀畢竟不是旁人,他是他的塵緣,是他在這世間最后一點掛念,“你與郡主……是何關系?” 那日,凈云瞧著,星晚與叔父交情匪淺。新君走的時候,自己好意提醒他,蕭珩看星晚的眼神也不太一般。如今,凈云又撞破星晚與荀哥的情事。這個小女子……果真非同一般…… 君上被出家人問得很不自在,想他一國之后,年至半百,被思慕自己的人問起見不得光的私事,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半響,君上沉下臉,“凈云大師,你對太上皇的救命之恩,本君銘記于心。而旁的事,本君恕不能告,抱歉!” 凈云自知失言,“貧僧僭越了!鄺施主,不要見怪?!?/br> 君上稍稍平靜,點頭道:“本君自然不會怪你?!?/br> 凈云看他一眼,又垂眸道:“蕭施主的身體已無大礙,不日便可康復?!?/br> 君上:“好,太好了!多謝大師!” 凈云:“更深露重,鄺施主早些回去吧!” 君上:“嗯?!?/br> 凈云:“明日一早,盆僧便要回山。今日便算是告辭?!?/br> 君上:“這么快?” 凈云:“蕭施主已經不需要盆僧診治了?!?/br> 君上:“有勞大師,回宮后,本君便命人去碧云山,為寺中修繕廟宇、重塑佛像金身、添些香油?!?/br> 凈云一禮,“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施主,小僧就此別過。日后山高水長,請您善自珍重!” 君上:“本君也祝大師破除虛妄,修成正果?!?/br> 凈云沒再說什么,亦沒有再看他一眼,轉身消失在月夜里。 七日后,太上皇與君上還朝,十里長街黃土墊道、凈水潑街,百姓從城外一直跪到宮門。午門內,便是群臣叩首迎接。 蕭桓坐在龍輦上,愧對黎民與百官。半年前離開之時,他意氣風發,勢要驅除叛賊、收復襄南。到如今,他差點送命不說,還丟了三座城池,將自己的皇子送去蠻夷之地做質子,真是妄為仁君與人父。 蕭桓回宮后,拒絕參與洗塵宴,一個人在太廟跪了七天七夜。任君上與至尊蕭珩如何勸說都不肯起身。 七日后,他輕車簡行,帶著所有宮妃退居宜春園。霎時間,諾大一座宮殿,幾乎被清空。 蕭珩坐在尚書房,頓覺原本熱鬧的皇宮,獨留他一個孤家寡人。 那一晚,他去了星晚的居所。 太上皇回鑾后,星晚無處可去。她與十七皇子和離,住不了皇子府;她與蕭珩沒有名分,回不去潛龍邸。如今,蕭桓也走了,她的兒子小晏深還在宮中,星晚不好去宜春園。只得暫居皇后的披香宮,與姬清德一起看顧大皇子。 新君蕭珩駕到,皇后與星晚剛剛用過晚膳,聽到內侍通報,齊刷刷跪了一地。 蕭珩走進大殿,親自扶起姬皇后,并沒有正眼看星晚。 星晚懷中七個月大的小rou球,看到生父,張開小手,流著口水“啊啊啊”的讓蕭珩抱。 皇后笑道:“深兒找爹爹呢!深兒兩日沒見到爹爹,很想您呢!” 蕭珩神情別扭地從星晚手中接過幼子,小rou球撲進他懷里,口水滴在龍袍上。 內侍見狀,忙用絹帕擦拭,嘴里說著:“大皇子,至尊的龍袍可臟不得……” 蕭珩擺擺手,“無礙?!蹦抗馊岷偷乜粗鴥鹤?,偶爾瞥一眼孩子的母親。 姬清德見他二人誰都不愿邁出一步,便說些家常話,緩和氣氛,“申大將軍封侯了,我家小妹清瀾與申小將軍的婚期也將近,真是喜上添喜?!?/br> 蕭珩安靜地聽著,時不時逗逗小晏深。 星晚覺得,蕭珩經過這些事,更加不愛言語,臉上表情寥寥,只對著兒子還有點人氣。 姬清德說了半響,也不見新君回應。忽然,蕭珩開口,“深兒還不會自己站起來嗎?” 皇后:“剛剛會爬……許是我們抱得多了……有的孩子是晚些,至尊不必介懷?!?/br> 蕭珩:“朕瞧著,深兒比其他孩童學東西緩慢,許是在腹中被藥傻了?!?/br> 星晚一愣,與皇后對視一眼。估計蕭珩心里恨死她了。 姬清德嘆口氣,“至尊,您跟郡主這樣拖著也不是事。有什么話,還是當面說清楚為好?!比裟芎徒?,便給人家名分?,F在,大齊同襄南的仗也打完了,將星晚收入后宮,也無不可。若心中有怨,不能化解,那便放人家離開。 蕭珩扭過頭,看向外面,“朕無話同她說?!?/br> 姬清德看看夫君,又看看星晚,命乳娘接過皇子,帶著一眾侍從退出大殿,留給他們獨處的空間。 其實,今晚,新君心中寂寥,本就是來尋星晚。但見到人,又不想輕易原諒。 片刻后,人盡退去,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星晚走到蕭珩身前,蹲下身,握住他的手,“你若真不想看到我,我出宮便是?!?/br> 蕭珩的眉毛快要立起來了,“你出宮去找封相,還是父皇?你是怪朕拘著你了吧?” 星晚將他握得更緊,“你知道的,我不是那個意思?!?/br> 蕭珩起身,“那你是什么意思?” 星晚抱住他消瘦的腰身,“珩兒,對不起。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晏深。你若真不想看到我,我便離宮,不礙你的眼。我誰都不找,此后,我離開京城,與你們再無干系?!?/br> 蕭珩箍住她的雙肩,“朕不許你走,你哪都不許去。你要留在朕身邊,慢慢贖你犯下的罪,還你欠下的情債!” 星晚將人抱牢,“好,我還你!” 蕭珩:“以后,朕不準你再朝三暮四,你只能是朕的女人!” 星晚:“珩兒,讓我好好補償你!” 蕭珩:“從此,父皇、夫君、封相,你都不許見!你若敢見,朕便將你囚在冷宮,終日不見日光,誰都救不了你!” 星晚抬頭吻住新君那張口出惡言的嘴,“珩兒,我好想你……” 蕭珩的身子在她不斷親吻下,漸漸軟化。他目光如水,又帶著冰碴地望著星晚,幾乎哀求,“你只能是朕的……只能是……朕已擁有天下,還不能要一個完整的你嗎?” 星晚吻去他眼角的淚,“珩兒,別哭!你已經是至尊了,不要哭?!?/br> 蕭珩:“那個催產藥,弄得我好疼!每日都生不如死!可我沒辦法見你,我怕我會忍不住傷害你。晚兒,我不想傷害你?!?/br> 星晚:“我知道,我都知道。全是我的錯!” 蕭珩:“你不知道。分娩更疼,我好想你在身邊??晌也荒?。我不敢!一想到你與他們的事,我便恨不得吃你的rou、喝你的血!我不想自己變成妒夫!殺人的欲望很可怕,就算知道日后會悔恨,我也想殺死你!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星晚:“珩兒,是我不好,是我將你變成這樣。我沒有好好呵護你與晏深!” 蕭珩:“若有一日,我真的殺了你,可怎么辦?” 星晚:“我不會怪你……” 蕭珩:“可我舍不得放你走。晚兒,我該拿你怎么辦?” 那天夜里,至尊宿在星晚房中。他一直在她懷里痛哭,想要將產子前后的委屈通通哭出來。最終,含著眼淚睡著了。 第二日,新君蕭珩封鳳芷郡主為良人,宮中位份最低的嬪妃,連潛龍邸那四個通房侍婢的身份還不如。也無權撫養大皇子,蕭晏深是嫡子,自然出自正宮,他仍以皇后為母。 封南逐聽到消息,進宮拜見蕭珩,與他密談了一炷香。當時,并沒有第三人在場。他們的談話內容,外人便也無從得知。 這件事傳到襄南,沒幾日,又傳回一個驚炸天的消息:星晚郡主并非襄南王的親生女兒。她的母親本就是偶然得到寵幸的歌姬,有了子嗣也并未得寵。星晚是歌姬與別人的私生女。 襄南昭告天下:和親郡主非襄南王所出,幸而與大齊十七皇子和離,未做出混淆、玷污蕭氏血統的事來。襄南與此女再無瓜葛,大齊皇室可隨意處置。 此事,使星晚與新君剛剛緩和的關系再次陷入更大的危機?!盎煜?、玷污蕭氏血統”,字字扎在蕭珩心上。她非但混淆、玷污了,還不是由她生育。自己身為天下之主,拼了性命保住的,竟是這等下賤人的血脈。 蕭珩立即下令:褫奪星晚良人封號,即刻打入冷宮,賜鴆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