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君上產子,夏卿大婚
在星晚不斷滋潤開拓下,君上于三日后,終于發動了。 當時,她正陪著父君在院子里散步,忽然“嘩啦”一聲,皇后薄袍下洇濕了一片。南荀立刻抱緊肚子,疼得彎了腰。 老內侍一見,慌忙讓人將君上扶進寢殿床上,著人去傳太醫、穩婆,稟告至尊與太子。 蕭桓剛剛下早朝,帶著太子,急匆匆趕到披香宮。 南荀君上已經進入產程,在房中,緊一陣慢一陣的痛呼。 太子蕭珩聽到父君艱難生產的聲音,臉色變得慘白。他肚子里還揣著一個,七個月后,亦會經歷此種困境。 星晚悄悄握住他的手,被太子攥在掌心。此刻,唯有孩子的母親,才能給他些許安慰。 蕭桓不經意看到他們二人相握的手,不禁皺眉,眼神沉了下去。 蕭衍得著消息,慌忙入宮,見到父君產房外,父皇、兄長和許久未見的正妃,皆是心神不寧,頻頻向內張望。 此刻,君上低緩沙啞的呻吟聲便得有些凄厲。時隔十七年再度分娩,疼痛有增無減。孩子在他腹中沖撞,將他由內向外撕裂。他疼得喘不過氣來,呼吸跟不上陣痛的節奏。無邊的痛苦侵蝕他的意志,誰也救不了他,外面的至親、愛人都不行。他只能一個人苦苦掙扎,悲慘又孤寂。 蕭衍聽了一會,不禁慌了神,他這輩子還沒見過父君如此失態。他的父君向來端方、嫻靜、隱忍、睿智。 蕭衍直替父君害疼,“生孩子怎么會這么疼?” 蕭珩面無表情地說:“父君上次這般疼,是因為生你?!?/br> 蕭衍猛然間,看到兄長與星晚緊握在一起的手。他出于對風月的直覺,似乎洞悉到什么。 四個人或坐或立,守在皇后寢殿的外廳,焦灼的等待。熱水一盆盆送進去,出來的卻是鮮紅的血水。 蕭衍忍不住哭道:“怎么還沒生,父君他不會有事吧?” 星晚的擔心一點兒也不比他少,但作為兒媳婦,她不能顯露出來。 到了黃昏時分,太醫出來稟報:君上畢竟年紀大了,產力不足,折騰半日,已經沒什么力氣。 蕭桓沉聲說:“務必保住皇后的性命,不然,你們就等著陪葬吧!” 余院判跪下不住磕頭,臉上全是冷汗。做太醫實在太難了,診出太子喜脈要被遷怒,高齡產夫生產不順要陪葬,真是一點活路也沒有。 又過半柱香,君上的貼身內侍出來,說:“皇后請郡主進去?!?/br> 太子與蕭衍同時一怔,看向星晚。 星晚不待眾人反應,立刻快步進去。 蕭桓看著她的背影,神色變幻莫測。 一進寢殿,星晚便聞到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她看到君上的雙腳被高高吊著,被下是隆起的胎腹,如今完全墜到腿間。他的頭頂,垂下來兩條絲絳,給他抓著借力。他的胸前、脖頸全是汗水,褻衣貼在身上。 星晚撲到床前,語帶哽咽地說:“父君,你怎么樣了?” 君上艱難轉頭,看向星晚。他的手指向她伸來,被星晚一把握住。 星晚:“父君,生孩子怎么會這么疼,生這么久???” 君上目露憐惜,想要寬慰她幾句,卻被新一輪的產痛打斷。他挺起上半身,集中力量向下使勁,“呃……嗯……”他額上青筋暴起,脖子憋得通紅。 星晚心疼得落下淚來,跟著他一起用力。 穩婆在君上身下,大聲喊:“皇后,您再用一次長力,老奴看見小殿下的胎頭了!君上,您堅持??!” 星晚也叫,“父君,您用力!” 君上再次脫力,頭發沾在臉上,看著十分凄慘。 星晚從內侍手里接過干紗布,幫年長的情人擦拭汗水。 君上側過臉,無力地安慰,“晚晚,別哭!我……我沒事……” 星晚忍住悲傷,“生孩子……都這么痛么?” 君上扯動嘴角,想擠出一個笑來,卻未能成功,“無論男女,產子都是在鬼門關走一遭……父君年紀大了……” 星晚:“不……您還很年輕,您不會有事的!小皇弟也不會有事?!?/br> 內侍端來參湯,星晚接過來喂南荀,“您再積攢點力氣……千萬不要想年紀大的事,您可以的!” 君上喘勻氣,“我的好兒媳,有你在,父君便不覺得那么孤單……呃……”宮縮密集到,不允許他再說更多的話。他揪著絲絳,將自己生生拉起來,用上半身狠命擠壓腹部。 他這一生,經歷太多榮辱。如今,他的兒子可以獨當一面,他可以安心享受清閑。他不甘心就此失去擁有的一切,他還要看著這個幼子長大,守著他的小情人。他不想死…… 南荀幾乎將自己的身體對折,吶喊一聲,把孩子推到宮口。 穩婆:“皇后,您千萬別泄力,挺住,再堅持一下,小殿下就能出來了!” 君上雙手被絲絳勒出紅痕,他的鼻子、耳朵也因為太過用力,滲出血跡。 終于,孩子的啼哭打破一室沉悶窒息,將父親從鬼門關推了回來。 君上兩眼一閉,向后跌落。星晚立刻接住他的上身,將他平穩放在榻上。 太醫與穩婆在床尾忙著將孩子拉出來,剪斷臍帶,再幫君上娩出胎盤。 南荀眼皮翕動,卻怎么也睜不開,他隱約聽到穩婆說:“恭喜皇后,賀喜皇后,是位公主,可壯實了!” 他心想:真好,我有女兒了!然后,便陷入無邊黑暗。 南荀君上耗費七個時辰,艱難生下一位公主,為至尊再添愛女。 他昏睡了兩天一夜才堪堪醒來,整個人毫無血色,疲憊不堪。 星晚整日守著君上,端茶遞水,陪他說話。披香宮的人都說,郡主不是女兒,勝似女兒。 蕭桓三父子也時常過來探望皇后,他們看到星晚,皆不約而同在心里琢磨:南荀產子,為什么會喚她進去陪伴? 蕭桓:以星晚的品性,不會連皇后都誘惑了吧!難道他們一門夫妻父子全都落入她的圈套? 蕭珩:父君確實很喜愛星晚,但,畢竟隔著血緣,又有男女大防。孤以為,我懷了弟妹的孩子,難道,最終成了繼母(父)? 蕭衍:我的兄長對她眷戀不舍,我的父君對她寵愛有加,以后我還有活路嗎? 一晃便是一月時光,白白胖胖的小公主蕭玨玉迎來了她的滿月。 與此同時,大理寺卿夏君承尚知柏公主的大婚之禮也如期舉行。 因為公主嫁人,帝后特赦星晚可以出宮,與蕭衍一起去駙馬府道賀、喝喜酒。 按常理說,皇帝嫁女兒,皇子們是娘家人,不宜到新人府邸參加喜宴。但是,夏狀元出身寒門,為數不多能夠上京觀禮的親戚,一個比一個沒來頭。至尊擔心委屈女兒,賞賜府邸、陪送高規格嫁妝,就連駙馬府的下人都是宮中賞賜的??梢哉f,駙馬府雖然稱為駙馬府,同公主行宮的區別也只是多了一個狀元駙馬和他的窮親戚們。 大婚當日,夏駙馬天不亮便率領迎親儀仗入宮,先到文德殿跪聽內侍宣讀冊封詔書,接受駙馬冊、印,再去尚書房,叩謝帝后恩典、聽訓,又去淑景宮叩謝公主生母貴妃娘娘得養育之恩,最后接了知柏公主,一起離宮。 夏君承跨著高頭駿馬,身后是十二人抬的喜輿。公主嫁妝浩蕩幾里,他們夫妻儀仗進了駙馬府,妝奩隊尾還未出皇宮,簡直鋪滿整個回家的路。 面對幾輩子都沒見過的潑天富貴,夏大人卻高興不起來。一響貪歡,使他留下孽根,今晚的洞房該怎樣瞞天過海呢?就算僥幸過了今晚,之后五個月又要如何煎熬? 星晚雖然名義上與十七皇子蕭衍一同入府觀禮,實則并不同席。他坐他的男賓席位,她與太子妃、姬淸瀾坐在一處。 姬五小姐喝著低度綠蟻酒,語帶艷羨地說:“今日,知柏公主可真好看!與大理寺卿站在一處,也是天作之合、一對璧人!” 太子妃:“meimei,你這是想嫁人了?依為姐看,前日來國公府提親的刑部侍郎家的嫡長子就很不錯,少年郎君,一表英才?!?/br> 姬淸瀾撇撇嘴,“誰不知道,扈家是太子黨。萬一,日后姐夫殿下有個什么閃失,咱們倆姐妹不都要折損了嗎?到時,咱們的老夫親,誰來奉養?” 太子妃捶她,“你怎么不念點好?” 姬淸瀾:“分散風險嘛,有備無患。我自然希望姐夫殿下千秋萬代,但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咱們家也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吊在一棵樹上??ぶ?,你說是也不是?” 星晚正在吃菜,忙不迭點頭,“五meimei說得甚是有理!” 太子妃嫌棄地看著星晚,“你在宮中,父君虧了你吃喝嗎?以前,也不見你喜歡這些油膩菜色?!?/br> 星晚放下筷子,咽下口中食物,才說:“太子妃你不知道。父君坐月子,我為了哄他喝那些沒滋味的湯,也跟著吃了一個月的寡淡飯食。從前我是不愛吃這些,今日卻覺得美味異常。果然,世上最好吃的還是——鹽??!” 姬五小姐笑道:“郡主你可真夠孝順的!”還有陪著公爹坐月子的! 太子妃未置可否,看了兩眼星晚,又去數落自家meimei,“說你呢,別跑題。你倒是想要什么樣的夫君?” 姬淸瀾揪著手絹笑,一副暴力俠女強裝小女兒態的做作。 星晚喝了口茶水,“我說五妹,jiejie我在吃飯呢,你能不倒胃口嗎?” 姬淸瀾垮下小臉,繼而又道:“明日,我約了申小將軍出城騎馬!” 太子妃來了精神,她meimei長進了啊,竟敢主動約申祖峒了!卻又聽她對星晚說:“晚jiejie,明日,你可要陪我一道去??!” 星晚擺手,“我去做什么?不去不去?!?/br> 太子妃氣極,“郡主已經成婚,”不僅成婚,還有君上、太子做入幕之賓,“你拉著她做甚?” 姬淸瀾:“我也不想勞煩郡主!我明著暗著約了申小將軍數次,都被拒絕。那日說起,公主大婚,郡主可能被放出宮。申小將軍便說,不如一起出去散散心。星晚,好jiejie,你就陪我一起去吧!” 太子妃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來,剛說她meimei長進,她真想將姬淸瀾塞回母妃肚子,重新生一次! 星晚:“你們兩個未婚男女游玩,我跟著,不太好吧?” 姬淸瀾:“誰說只有我們倆的?還有他家世交——蘭小姐,她要見你的小狐貍……” 星晚:…… 太子妃:…… 席面過半,狀元郎夏大人前來女賓席位敬酒,他已然被皇子、朝臣們灌得臉頰嫣紅,唯有一雙眼睛油亮漆黑。 貴女們無不稱贊:大理寺卿好相貌,即便酒醉亦有君子之態。瓊林宴上,他收到三十多朵紅絹花,都是此刻待字閨中女孩稀碎的心! 女眷不似男子那般好斗,大多也心軟,不愿灌他,待會人家夏狀元還要入洞房呢,春宵一刻值千金! 新郎官敬過一圈,認下許多長輩、平輩、晚輩皇親,便告罪一聲,離開女賓席。 星晚吃得差不多,也聽了不少京中趣聞,想出去透氣消食。她便一個人在駙馬府中閑逛。 走出不遠,來到一處偏僻的所在,聽到男子的嘔吐聲。她沒太在意,想是哪位來客喝多了酒。 沒走兩步,便隱約聽到稚嫩少年說道:“大人,您快漱漱口吧,您這般難受,待會該如何入洞房?” 另一個青年嘆息,“不入也罷……” 少年急道:“那怎么成?我的駙馬爺,您可不能怠慢了公主……” 星晚眉心一跳,這是遇到新郎官,皇帝的新晉女婿、蕭衍的姐夫了! 她下意識回頭看,腳下卻一刻不停的遠離,偏偏讓她看到夏君承黑曜石般的眼眸。此時,他眸中帶著水霧,雙頰通紅,端的是一副我見猶憐的神態。 四目相對之時,星晚生生剎住腳步。 既然看見了,便不好偷偷離開。 夏狀元整了整衣衫,走近星晚,俯身一禮,“郡主閏好!自大理寺一別,你在宮中住的可還舒心?” 星晚忙還禮,“駙馬大安!勞你掛念?!彼龑嵲谡f不出祝他百年好合的話,便沒再言語。眼神忍不住往他下腹瞟,四個月啊,穿著新婚喜服,倒是看不出來。不知道脫光了,會不會被知柏公主窺破天機。待會,他們就要入洞房了,懷孕的男子還能正常行人事嗎? 只是一個眼神,夏君承便讀懂星晚眼里一系列的意思。他忍不住又添薄紅,好在天晚加酒醉,讓他看不出變化。 夏狀元遣走書童,讓他在附近留意是否有人過來。 星晚見第三人走了,才低聲說:“喝酒傷身,你少喝點吧!” 身著大紅婚服的夏君承,低頭走近星晚,“今日不醉,如何躲過新婚之夜?” 星晚不由心疼起他,咬著嘴唇說:“是我害了你……” 夏狀元勾住她的手指,見她并不抗拒,大著膽子扯著她的手,貼上自己小腹,“是我作的孽,與郡主何干?” 星晚手掌下,是一道小小的弧度,不仔細摸,根本無法分辨。她不知道該怎么辦,那一夜本是救人,誰成想他會情動受孕。 星晚內心沮喪,“你要如何同公主說?” 夏君承搖搖頭,“能瞞一時是一時,若是瞞不住,便實話實說……殺頭還是滅族,在下都認了?!?/br> 星晚有點想哭,這代價太大了??伤约阂嗍浅槐O?,能給他什么承諾呢? 她雙唇囁嚅,“封相說……會盡力救你……”她可真沒用啊,自己闖出的禍事,還要不相干的人搭救。同時,知柏那么好的姑娘,也被她毀掉了姻緣。 夏狀元抬手摸了摸星晚的臉,緩緩的、遲疑的,將她抱進懷里,“郡主不必自責,那晚若不是你,在下早已身敗名裂,哪有今日之榮?我自己做下的事,自然百死不悔。若真有事發那一日,請郡主不要為我傷懷?!?/br> 他捧住星晚的臉,“心動是真的,可不能因為我一個人的心動,便牽連到郡主。在下七尺男兒,能夠承擔一切后果!你且去謀劃你的人生,在下必不會阻你……” 星晚用力抱了抱他的腰,說了聲“保重”,頭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