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晚是個大齡剩女，每天在外忙于工作，回到家被父母親戚催婚。

    有時她發個朋友圈，已婚的朋友都會問一句：有男朋了嗎？

    父母更是不假辭色，老兩口聯合起來針對她，嫌她睡得晚、休息在家也不早起吃早點；出去玩，冷嘲熱諷這么大年紀就知道玩；宅在家，你一言我一語說她沒事也不去接觸異性，天天就知道趴窩。

    親朋長輩像餓狼見到骨頭，熱衷于給她介紹相親，只要是個男的，也不管禿頂、口臭、大肚腩、收入沒她高，都讓她見一見。星晚只要說個不字，父母先跳出來數落，你也不看看你自己，快30了，長相挺一般，工作不正經，也就收入還湊合。人家男方能看上你什么？趕緊找個人將就一下得了，不然過了30不好生養，就要孤獨一輩子！我們含辛茹苦把你拉扯大，一口屎一口尿的喂養你，到現在連個隔輩人都不讓我們見到。你mama一宿一宿睡不著，人都抑郁了，想到你沒人要，老了沒人管，我們死也閉不上眼！

    在父母輩的眼里，只要不是公務員、教師、醫生這類旱澇保收的職業，都叫不正經。

    而大多父母，也只在乎自己孩子是不是像其他同齡人一樣按部就班結婚生子，至于幸不幸福，那都是后話了。門都還沒入，談什么幸福。

    星晚就職的公司只有7－8個人，業務卻很雜，直播帶貨賺錢，他們就孵化網紅、短視頻代運營，也會搞一些線上線下的大型活動。他們公司老板比較有門路，總能攬到一些政府項目，在大工程里分一杯羹。

    雖然公司人少，但每個人都技能值滿格。做直播帶貨時，星晚就負責寫腳本，同事攢班底拍攝，她負責剪輯、發布。做大賽時，星晚就是文案，寫各種PPT，做預算。最近，老板聯系了一個臨市政府智慧城市的大項目，星晚開始做標書，商務標、技術標都做，聯系三方設計院、網絡云控公司、硬件公司，主持多方會議?？梢哉f，她拿著高于同齡人的收入，cao著國家總理的心。

    星晚感覺自己最近白頭發長了好幾根。雖然忙碌，可她內心很充實，至少沒有太多時間在家面對父母的抱怨與不滿。

    可能世間大多數的父母都是以愛之名，將自己的人生觀、閱歷、認知強加給自己的孩子。既希望下一代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又希望孩子安安穩穩、復刻自己的人生。

    星晚近來加班量暴增，她希望通過自身的努力，加快促成臨市的大項目。那樣，她作為總策劃就有機會被公司派去當地工作。臨市離星晚生活的一線城市只有50分鐘車程，高鐵半個小時內可達到。這個距離剛剛好，可以離開家，又不至于太遠，老人有什么事，馬上就能回來。

    歷時半個月做完標書，老板帶著她去臨市的交發與建投磨標書，按照當地政府的意見添加或刪改。這個過程又經歷了一個半月。哪個部門的菩薩都要拜，哪個婆婆的意見都要悉心聽取，讓所有部門都滿意。老板和助理負責酒桌應酬，星晚就負責項目實際cao盤，通知幾家三方公司改方案，再開會讓每個環節銜接形成閉環。

    星晚只要一想起來：這個三線小城的智慧城市SIM系統是由她親自cao刀完成的，每個感知路燈照明、每個車流量智能調節信號燈、每個公共充電樁，乃至無人駕駛接駁信號、人臉識別與罪犯捕捉、一鍵報警等功能，她就充滿自豪感。

    她之前沒怎么來過這個海濱小城，對它也談不上什么感情。但是這次，通過長時間的實地勘查，參與三方公司的設計，她對這里已經不再陌生，充滿建設者的熱情。

    招標大會如期舉行，市領導、交發、建投的主要領導到場參加。

    星晚指導公司同事寫了另一份簡單的標書，借用兄弟公司的執照，進行陪標。

    這次投標一共有三家公司，除了星晚公司和陪標外，還有當地一家有政府關系的公司。但是，內部消息透露，他們的方案缺少細節，也沒有三方公司支持，更缺少造血能力。

    投標當日，會前10分鐘，星晚的老板得知，當地的市長也來參加招標會。他擔心星晚緊張，影響發揮，并沒有告訴她。

    招標會上，首先由當地公司講解商務標和技術標，時間不長，只用了40多分鐘。

    星晚發現，招標領導們總會下意識觀察中間的中年男人態度。那個人桌前的名牌寫著：宋朝暉。星晚想，他一定是個大領導。

    當地公司講完標書，各位領導輕聲討論一陣，宋朝暉示意下一家公司繼續講解。

    星晚來到主講人的位置，將自己的筆記本連接投影，點開商務標，用翻頁筆一頁一頁解說。先介紹他們公司的基本情況，參與過哪些智慧城市的設計與建設。這些資料大多來源于三方公司的經歷總和。星晚簡短陳述了公司以往項目的經驗總結，對這個海濱城市的軟件改造的借鑒作用。

    各位領導聽得頗為認真，有的人在筆記本上做了零星記錄。

    講完商務標，星晚又打開技術標，詳細說明哪一塊由哪家三方公司設計與施工。從SIM系統到軟件平臺開發，前期如何改造，增加新建的點位，后期維護，以及各個設施功能二十年內的預估收益和需要配合的政府職能部門。

    星晚講了整整兩個小時，語速平緩，內容詳實豐滿。

    招標領導又提出幾個具體問題，比如：公共充電樁如何收費，如果被其他車輛占用停車位怎么辦？智能交通燈如何測算潮汐流量，紓解交通擁堵問題。5G基站對人群有沒有輻射？

    星晚一一作答，并指出：他們的平臺系統非常的人性化，其中的領導視窗、可視化管理、大數據管理平臺、EMC合同管理，可以智能的捕捉到城市每個角落的變化，不僅有助于民生，提高公共設施的效率，并且對與報警、追捕逃犯、實時捕捉車牌號與人臉，也十分便捷。

    最終，中間的宋朝暉點了點頭，結束了技術標答辯環節。

    原計劃，上午完成三家投標公司講解，下午開三家報價。

    星晚講完，已經過了中午12點，到了午飯時間。領導們征詢宋朝暉的意見，后者說：“為了公平起見，第三家繼續吧?！?/br>
    星晚知道，這種小城市的公務員，天大地大，吃飯最大。不論什么會議，11點半必須暫停。小城市，節奏慢，領導們官僚氣很重。如果不是宋朝暉發話，第三家公司投標必定要到下午了。雖然投標前會封標，卻也給了第三家公司主講人臨時修改標書的時間。當然，那家公司本來就是星晚他們的陪標。

    第三家公司的投標人是星晚的同事，比第一家還不專業，商務標技術標總共三頁，明眼人一看就是陪標。

    其他領導不禁低頭看手機，巴望著趕緊結束趕緊吃飯，只有宋朝暉坐姿一如開始，仔細聆聽。

    星晚的同事也沒做什么準備，照本宣科讀完PPT就算完成任務。領導們很滿意他的速度，宋朝暉也沒說什么，對主持人點點頭。上午的投標環節結束。

    眾人用過午飯，稍作休息，便開始三家報價，不出意外，星晚的公司中標。

    星晚的老板吳總是個胖墩墩的中年男性，做事極有眼色，社會資源豐富，對員工們也很大方。中標后，他包下當地擁有私家海灘的五星級酒店，邀請所有招標部門的領導和三方支持公司的負責人，進行為期三天的研討會。名為進一步溝通細節，實際是招待各方關系，為后面的工程鋪路。這個項目太過龐大，需要溝通協調的部門也多。不如把所有人都請到一起，好好招待，聯絡一下感情，再送上豐厚的伴手禮，日后再辦事也就容易多了。

    除了陪標的同事，吳總讓公司所有員工過來幫忙組織，為領導們服務。星晚前段連續加班，表現突出，吳總特許她三天吃睡玩，不用工作。

    得了老板恩典，星晚先睡了20多個小時，一覺醒來，已是入住酒店第二天傍晚。

    星塵醒過來的時候，窗外晚霞漫天，橘紅色的落日浮于海平面上。這讓星晚想起一句話：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

    她拿過靜音的手機，公司群顯示有幾十條未讀消息，大多是同事們說昨晚的陪酒戰況。他們六個人，有四個喝到爛醉如泥，到下午才醒。還有吐槽當地官員的，平日看著他們一本正經公事公辦，吃完飯，一撥人去了頂層露天酒吧繼續喝，一撥人去負二層日式居酒屋找年輕小姑娘陪喝陪唱。男人們一旦到了歡場，都挺能放飛自我的。

    星晚又看到大舅媽和表嫂發來的微信，都是給她介紹對象的。一個設計院的，39歲，1米88，碩士學歷，照片好像煤炭成了精。一個小學老師，1米65，長得就很摳搜的樣子，有點猥瑣。

    與此同時，星晚的母上大人發來好幾段60″語音，詳細說了這兩個相親對象的情況。要星晚都接觸一下，首推188的設計師，雖然年紀大了點，離過婚，但是沒有孩子，學歷也高。小學老師也不錯，家里很節儉，但是將來對媳婦肯定好。

    這些年，星晚對長輩催婚和相親已經麻木，他們發他們的，她做自己就好。

    收起手機，星晚叫了一份客房送餐，洗完澡，吃飽飯，便去酒店私家海灘散步。

    她慢慢踩著細軟的沙子，時不時停下來抖抖鞋里的顆粒。后來懶得收拾，干脆拎著鞋，光腳踩在尚有余溫的細沙上。

    走著走著，離酒店越來越遠，頂層的燈紅酒綠與大笑聲遠遠隔絕在身后。

    前方，宋朝暉向她走來。晨昏未辨的天色里，他穿著休閑裝，斯文的臉上夾著無框眼鏡，顯得有一絲與眾不同。

    星晚有些意外，這個時候，他不在酒店里享樂，出來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