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江卿樂先是去了戚玄家的雞窩里摸了只雞蛋，他粗略估計了一下，至少有十幾只，然后把雞蛋洗干凈放進了還在熟睡的戚元的被子里。

    一轉身就碰見了剛醒來，裸著上身的健壯男人，戚玄伸著懶腰走過來，像一頭剛蘇醒的獅子，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他應該沒有看見自己的小動作吧？

    “來看戚元？”

    江卿樂笑著撲進他懷里：“沒有，來看爸爸的，剛好戚元踢了被子?！?/br>
    戚玄拍了拍他的背：“不要對他動什么歪腦筋?！彼麤]有聽江卿樂的回答，繼續問，“早飯想吃什么？”

    “有rou嗎？帶rou的都行?！币娖菪萑肓顺了?，江卿樂改口，“只要是爸爸做的都愛吃?！?/br>
    終于打發了戚玄，江卿樂出了門，小跑著進了肖睿家，他大聲喊著肖睿的名字，卻在看到桌子上坐著吃飯的男人時聲音戛然而止。

    “你好，我是肖睿的朋友，他在家嗎？”

    男人只在他進門的時候掃了他一眼，就繼續夾著花生米劃拉著碗里的白粥。

    “他去河里洗衣服了?！?/br>
    “謝謝，請問你是他的丈夫嗎？”

    男人終于放下了筷子，橫了他一眼：“怎么，不像？”

    如果不是在這個村子里，他是不會問出這樣的話，因為男人的年紀看起來能當肖睿的爹了。

    當他親眼目睹了西露的死亡，又看到肖睿的困境，再聯想到自己的遭遇，第一次產生了他不僅要讓自己能回到原來的生活中去，還要幫助所有正在跟他一樣遭遇不幸的雙性人。

    河邊洗衣服的不只肖睿一個人，棒槌錘衣服的聲音此起彼伏，他等肖睿洗完衣服把他拉進了一個廢棄的舊房子里。

    “你想讓我幫你買衣服和假發？”

    “衣服我們身材差不多，你能穿的我也能穿。假發我跟理發店姓李的小哥已經說好了，你把錢給他他就會幫忙買?！?/br>
    肖睿沉默了片刻，江卿樂心里七上八下的。他這些天通過觀察發現，肖睿其實并沒有在行動上受多大限制，昨天還跟著同村另一輛拖拉機上街了。也許是因為他是個跛子，而且大家都以為他是個啞巴，即使跑出去也不會有更好的生活。

    “你有想過后果嗎？”

    江卿樂堅定地看著他：“我為我的行為負一切責任，即使我被抓回來，無論結果是什么，都不會提到你的?！彼葱ゎＣ鏌o表情心里有點忐忑，打起精神繼續說，“而且你幫我并不是全無好處的，我會給你一大筆錢，金額你隨便提，離開這個小山村，有了錢你會過的很好，如果你想要孩子，我有強大的律師團隊可以為你打撫養權官司，有了錢無論是什么樣的男人都隨便你挑?！?/br>
    聽完他說的話后，肖睿只說了兩個字：“是嗎？”

    “我發誓，你會因為你的善心得到好報的?！?/br>
    “我答應你了?！?/br>
    江卿樂心里高懸的石頭終于落下了，要不了多久他就可以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他今天的心情格外好，高高興興地回去吃早飯，一進門就看見戚元慌慌張張地把什么東西塞進了被子里，見是他苦著臉招手讓他過去。

    江卿樂已經猜到是什么事了，他換上一副關切的表情問道：“發生了什么事？”

    戚元咬著嘴唇，臉上有點迷茫，在他耳邊說：“我下了個蛋?！?/br>
    江卿樂差點笑出聲，他趕忙正色道：“啊，你的寶寶出生了啊?！?/br>
    戚元撓撓頭：“可是為什么是雞蛋？人也會生雞蛋嗎？”他說著突然扁起嘴，“可是戚元吃過好多雞蛋……”

    “你別著急，聽我說啊，你的蛋跟小雞的蛋雖然看起來一樣，但是孵出來的東西不一樣，你這個是寶寶，雞蛋是可以吃的，你這個是人蛋，聽懂了嗎？”

    戚元點點頭，又問：“那要怎么孵寶寶??？寶寶什么時候可以出來？”

    “你白天疊好被子以后把他放在被子下面，晚上帶著他睡覺，至于什么時候能出來，就要看你的誠心了?！?/br>
    “??？”

    戚玄從后園洗了兩顆白菜進來，就看見江卿樂和戚玄兩個人在床上咬耳朵，江卿樂比他想象的更快適應了這里的生活，看他這么耐心地陪伴戚元，應該也會是個好爸爸。

    吃完早飯江卿樂想著在村里也無聊，就提出跟戚玄一起去地里轉轉，戚元聽了也說他要一起去。

    戚玄帶著他們到了一片坡地，四周種滿了莊稼，有些地里還沒長出來，有些已經郁郁蔥蔥了。

    不一會兒其他幾兄弟也來了，戚凌看見江卿樂并不意外，嘴上卻說：“喲，大小姐也來體察民情來了？”

    江卿樂不甘示弱：“喲，沒想到你還會用成語?！?/br>
    他們你來我往拌了幾句嘴，戚凌就開始干活了，看他那么高大一個人蹲在地上用小鏟子刨坑，本來應該是很滑稽的，沒想到竟然意外的很有魅力，看來只要他不說話一切都好說。

    江卿樂跟在戚玄后面撒了一小壟地的種子就坐在田邊休息了，今天的太陽真毒，即使帶著草帽也把他曬紅了臉，田間的蟲子還特別多，他才坐了一小會兒就有東西往他身上爬，他嚇得跳了起來。

    戚元看見了跑過來，反而把蟲子抓在手里玩，他在這里就像脫了韁的野馬，早玩成了一個泥人了。

    正當江卿樂驚魂未定的時候，戚懷走了過來，他不知什么時候用野草編了兩只螞蚱：“卿卿哥哥送給你?！?/br>
    戚元看見了大叫：“戚元也想要！”

    戚懷的臉色冷下來：“你不能給他，我重新給他編?！苯錁伏c點頭，這螞蚱確實有趣，但他現在對什么都提不起勁，戚懷見他答應笑了一下，伸手在那兩只螞蚱上點了點，“哥哥你看，大的這只是我，小的這只像不像你？”

    江卿樂腦袋里出現一個大大的問號，戚懷在他鼻子上刮了一下：“哥哥真可愛，太陽越來越大了，你還是帶著四哥回去吧?！?/br>
    江卿樂正有此意，禮貌性地問了一句：“你們中午在哪里吃飯??？”

    戚懷說：“我們帶了干糧?！?/br>
    從這里回去吃個飯用不了多長時間吧？江卿樂想了想還是沒有說出口，他們不回來，他不是有更多時間可以跑路嗎？

    江卿樂走了，在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早晨，揣著兜里剩下的三十塊錢，換上假發和連衣裙，坐上了鄰村上街的三輪車。

    同車的人面對這個一頭長發飄飄，穿著碎花裙子的美女全部露出了好奇打量的目光。

    車主上車收錢，輪到江卿樂的時候問他：“你不是我們村的人吧？”

    江卿樂細著嗓子回答：“我住在街上，前幾天來這里看望生病的表姐，我表姐叫李秀琴?！?/br>
    李秀琴還有這么好看的表妹？車主聽了他的話果然收了他的錢，車子“轟隆隆”地開上了街。

    看來肖睿的信息是準確的，這個李秀琴是剛嫁過來沒多久，突然冒出一個表妹來一時間也不會有人懷疑，況且國家女性地位也挺高，一般也不會有人為難他。

    但是一個小時的車程太漫長，很快全車人的話題就開始圍繞江卿樂了。

    “女娃你今年多大了？許人家了沒有？”

    “王禿子你問人家這個干什么？你還想老牛吃嫩草？”

    眼看話題漸漸往下三路聊，江卿樂正了正色：“大家都是街坊鄰居，有些玩笑恐怕不太適合?！?/br>
    一車的人都愣了，他們見過因為葷段子跟他們破口大罵的，也見過害羞不說話的，甚至還有哭起來的，就是沒見過這么不卑不亢的。

    直到江卿樂的身影走遠，還有幾個男人看著他的背影戀戀不舍地說：“你說這城里人就是不一樣，不僅人長得好看，還會說話，氣質都不一樣?！?/br>
    “肯定是讀過書的?！?/br>
    江卿樂學著女人的姿勢走路，他沿著馬路往前走了一截，找了個人少的地方等車，他現在這個樣子著實有些惹眼了，希望不要節外生枝。

    當他終于坐上開往縣城的大巴，對于自己將要逃離這個牢籠才有了一點真實感，他拉開簾子，看著車外掠過的人間百態，高大樹木，心潮澎湃。

    “你是到哪里的？”售票員過來收費，“你怎么哭了？”

    “我去縣城，請問要多久??？”

    “一個小時?！?/br>
    交完錢后，江卿樂就靠在座椅上，望著窗外的景色發呆。不知怎么搞得，開心之余，他好像有點暈車，胃一陣陣往上冒酸水。

    車子開到一半，售票員看出了他的異樣，給他扯了一個紅色的塑料袋：“吐袋子里，別吐到車上?！?/br>
    江卿樂吞咽了一下：“不會的?！彼麖膩硪矝]暈過車啊，一定是水土不服，還不至于吐出來，不過他還是接過了塑料袋，“謝謝?！?/br>
    他的fg沒立到五分鐘，他就打開袋子干嘔了幾下，早上吃的面條全吐了出來，車子里瞬間彌漫了一股異味。

    江卿樂打開車窗，獵獵的風終于讓他好受了一點，他仰著頭，快要下車的時候又吐了一次，感覺胃都要吐出來了。

    下了車他跟著人群出站，沒想到大家紛紛掏出了身份證，他往遠處看去，出站口兩個男人正在檢查身份證，穿著最普通的衣服，不是車站的工作人員也不是警察，憑什么這么做？

    他混沌的腦子瞬間清醒，他沒有身份證。

    人群推搡著前進，江卿樂混在其中，周圍響起了議論聲。

    “這是誰家的媳婦又跑了？”

    “可憐吶，抓回去不知道要被弄成什么樣子?！?/br>
    “活該，別人花了錢難道要人家人財兩空？肯定是嫌棄丈夫窮，這種嫌貧愛富的人就該活活打死?！?/br>
    江卿樂跟在最后面，跟旁邊一個面善的大嬸攀談道：“jiejie，這檢查身份證要是萬一誰身上沒帶怎么辦??？”

    大嬸一雙鼓起的眼睛把他看了個來回：“那就在旁邊小屋子里等丟媳婦的人家來認領?！?/br>
    江卿樂驚訝道：“那人家要是有事不是很耽誤事嗎？這明顯不合理啊大家都配合？”

    一片抱怨聲被一個響亮的吼叫淹沒了。

    “報告！這里有一個外地人！”

    他們的對話被前面一個男人聽見了，男人穿著白背心，大手死死抓著江卿樂的手腕往前拉。

    江卿樂又急又怕，張口咬在男人的手腕上，他用了十分力氣，上下兩排牙齒隔著rou撞在一起都震的他耳朵疼。

    男人慘叫著揮開他，江卿樂跌坐在地上，肚子一陣陣絞痛，好像有什么東西飛了出去，那是他的假發！

    他爬起來往外沖，本來還在旁邊看熱鬧的乘客一哄而上，他立刻被人墻淹沒了，雙手雙腳被牢牢按住，他徒勞地掙扎著，在地上扭的像一個蛆。

    “媽的，臭婊子！”

    被咬的男人上前在他的胸前狠狠踢了一腳，他痛的蜷縮著，接著臉被一只腳踩著住了。

    他絕望地看著眼前一雙雙腳，除了怨恨和不甘，對于即將到來的一切還感到深深的恐懼，他想起了西露的死壯，這樣悲慘的人生，不如早早結束。

    “都別打了，人咬舌頭了！”

    他的嘴巴被兩只大手用力地扒開，發出絕望的吼聲，涕泗橫流，鮮血不住地從嘴巴里涌出來。

    “這怎么辦？要不要送醫院？”

    “半個小時前給他們村里打過電話，應該很快就到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