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阿姨提著菜回來時，余暉正躲在房間里。從房里的窗戶往下看去，花園里被打落的花瓣，成了泥濘的垃圾。他摸了摸衣領的第一顆扣子，他自己是不扣的，周叁給他扣上了，其實不緊，但余暉卻莫名地喘不過氣。

    余暉下樓時，周叁正坐在客廳，手里拿著一本書在看。他坐過去，看清那是一本數學書。周叁沒有理他，專注地盯著書，余暉坐他旁邊，無所事事的，然后漸漸就睡著了。

    醒過來，是因為一聲轟雷，他嚇了一跳，然后驚醒?？蛷d里的光線已經變暗了，余暉坐直身子，身上的毛毯滑落，周叁已經不在了，只剩下那本數學書反扣在桌上。

    “醒了？過來吃飯吧?！敝苋驹诓妥琅?，手里端著菜。那邊亮著燈，可以看清他發梢的光暈。

    余暉走過去，周阿姨端著菜從廚房出來，她解下圍裙，笑著拉過余暉：“你爸今晚有應酬，不回來吃飯了，我們自己吃吧?！?/br>
    余暉點點頭，坐下。滿桌的菜蒸騰著熱氣，余暉默默夾著菜，一時無話。過一會兒，碗里多了一塊里脊，是周阿姨夾給他的：“多吃點，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br>
    余暉點頭，將里脊放進嘴里，酸甜的口感，他瞇了瞇眼：“好吃的?！?/br>
    周阿姨躊躇著開口：“小暉啊，周叁他平時是住校的，我想讓他周末過來住，你同意嗎？”

    沒等余暉開口，周叁回絕了：“媽，我說了不用了，周末我在學校復習?！?/br>
    “可是學校食堂沒營養，周末mama可以給你補補啊?！?/br>
    余暉看了眼周叁，恰好周叁也看向他，余暉低下頭，應了聲：“我沒意見的?！?/br>
    余暉塞了兩口飯，一并連著他原本想告訴周阿姨的事吞了下去。他喜歡周阿姨，想告訴她這件事情；可他更喜歡周叁，所以他決定不再告訴她。

    下著大雨，周叁要回學校，周阿姨想勸他留下，他抖開一把黑色的傘：“明天周一，這離我學校太遠了，我怕遲到?！?/br>
    周阿姨扶著門，一臉擔憂：“現在雨太大，一會兒再走吧?！?/br>
    “沒事”，他撐起傘走出去，又轉頭對余暉說：“對了，衣服下周還你?！庇鄷熛胝f不用還了，他卻已經走遠了，黑色衣服下修長的背影，裸露出的手臂有雨水滑落。余暉摸了摸衣領的扣子，那種喘不過氣的感覺再次襲來。

    余暉一度覺得生命本身就是乏味可陳的，而他的生活連一杯水都算不上，硬要比喻的話，勉強算作是反復燒晾的涼白開吧，帶著腐舊的水垢。

    周叁周末把衣服還給他時，他聞到了洗衣粉的味道，味道很像周叁。他躲在屋子里摩挲著那件黑T，陽光照不進的角落，只折射出幾道陰影，割裂在墻面，他在衣服上摸到了陽光的溫度。余暉低頭扯起自己的領口，聞了聞，毫無味道，像他一樣，貧乏。

    他是一杯再也不會沸騰的陳舊的涼白開，周叁像是一汪泉水，一滴、一滴，墜入他的水面，激蕩起水泡，佯裝出沸騰的假象。余暉以為，那是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