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陳時移在豪遠酒店停車場里找到了很久，才在花壇的后面找到車座上還沾著土的自行車。他推車離開時，看門的大爺還喊了句，這破自行車別隨便停，刮了別人的車賠得起嗎。

    等他走出酒店后，才感覺到自己的車把歪了，估計那大爺丟進去時摔壞的。

    陳時移在路上擰了幾下，沒掰正，只能那么歪歪扭扭的騎著。

    心驚膽戰的騎了一小會兒，他肚子咕嚕嚕響個不停，終于意識到已經是中午十二點多了。他剛剛肚子里全是氣，連吃飯都忘掉了。

    他掏出手機，打算先給王小魚發個短信，再回單位吃員工餐。員工餐只要一塊錢，便宜太多。

    手機上顯示著一個未接來電，是王小魚半個小前打過來的。

    陳時移回了條短信。

    【怎么了？吃過飯了嗎？】

    王小魚很快給他打了電話。

    陳時移rou疼的接了起來，他的手機套餐里沒有免費的通話分鐘，而且接聽也要收費。

    電話那頭是詭異的沉默，只能聽到呼吸聲。

    陳時移等了幾秒鐘，選擇先開口，他舍不得話費。

    “小魚，有什么事嗎？我現在在外面，不過下午沒我什么事，我可以回去一趟?！?/br>
    “……你回來吧?！?/br>
    “哦，大概要四十分鐘?！?/br>
    陳時移掛了電話，蹬著有點不聽使喚的自行車七扭八扭的向家里騎。

    回到家時，王小魚外套都沒脫，坐在客廳里，不知道在想什么。聽到他開門的動靜，連頭都沒抬。

    陳時移注意到他的手指在微微顫抖，大概有了猜想。于是開門見山地說：“我上午去見了范天晟?！?/br>
    王小魚手指糾纏在一起，悶悶的嗯了聲。

    “他是不是和你說了給我父母看病的事？我拒絕了?！标悤r移沒一丁點隱瞞的意思。

    王小魚震驚的抬起頭，嗓音沙啞至極：“什么？為什么要拒絕？因為……因為我嗎？我、我其實可以的……”他表情糾結，混雜著許多情緒。

    內疚自責、恐慌害怕、期冀渴望……

    陳時移笑著搖搖頭，“不是因為你，你想什么呢?！彼忾_外套，掛在衣架上，“你看過我爸媽的病歷嗎？他們已經是晚期了，醫生都說沒什么治療的必要，最多就是多受幾年罪，太痛苦了。何必再讓你也受罪？”

    “可那也是你爸媽啊。就算是……多陪你幾年不好嗎？”

    陳時移坐在他旁邊，拉過了他的手，“陪我的不是他們，是你，王小魚。父母終究是過客，他們一定會離開我身邊，我很早之前就做好心理準備了。如果因為給他們看病，讓你受這種委屈，他們也不會愿意的。他們可是很喜歡你的，怎么舍得讓你受苦？”

    王小魚眼淚瞬間奪眶而出，像斷了線的珠子，“可我、我不能那么自私，因為我，害他們……”

    陳時移擦了擦他的眼淚，捧著他的臉，認真的說：“他們的離去是因為疾病，是因為貧窮，不是因為你。而且他倆也早做好了準備，棺材板和墓地都買好了。要不是想等……”陳時移含糊了一下，繼續說，“他們估計已經用什么辦法入土了?！?/br>
    王小魚哭的聲音結結巴巴，都有點岔氣，“你、你胡說，你就是在安慰我……誰會、不想活下去啊……”

    陳時移苦笑一聲，眼睛看向了王小魚的身后，好像在回憶什么過去的事情，聲音略顯低沉。

    “我連你的心思都可以猜的那么準，你覺得我能不能感覺出來我爸媽的想法？記得那天晚上我和你說過的話嗎？我說我不想活下去，是真的。有時候我也分不太清，這種念頭究竟是我從自己內心產生的，還是我爸媽那里傳遞給我的……”

    他揉了揉王小魚的頭發，在他臉上親了一口，“你和我們不一樣，你的想法很好，但我們全家好像都沒有你那么的積極向上。我可以很確定的說，要是我爸媽知道為了給他們看病，不僅兒子欠錢，媳婦兒也跟著受苦，他們在地下都不會安寧的。你安心吧?！?/br>
    “時移、時移……嗚嗚嗚…我好怕啊，我真的好怕……”

    王小魚死死抱著陳時移，臉埋在他的懷里，哭的一塌糊涂，哭到徹底脫力，打著哭嗝昏睡了過去。

    陳時移抱著他放在床上，給自己隨便煮了包方便面?？粗爸鵁釟獾拿鏃l，他喉嚨里那股堵塞的感覺久久散不去。

    陳時移撐著額頭，臉埋在手掌里，幾乎一口都吃不下去。

    他再過幾個月就到了三十而立之年了。承認自己的無能，承認自己無法挽回至親的性命，只能看著他們忍受痛苦的死去，還是那么的……

    讓他難以釋懷。

    雖然他拼了命的努力，雖然他想盡了辦法，但他只不過是個縣城的普通工人，他的上限太低了，低到什么都做不到。

    陳時移抹了把臉，咽下了喉嚨里的酸澀，食不知味的吃著碗里的面條。

    他不能讓小魚看出來什么異常。

    這和小魚沒有關系，這是他的事。他作為一個男人，必須要擔好自己肩上的責任，不能把自己肩上的負擔強加給別人。

    ——

    王小魚心力交瘁，睡了整整四個小時，太陽落山后才醒了過來。醒來后的第一句，他問陳時移。

    “你中午說，你爸媽‘要不是想等……’，等什么？”

    他想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讓那兩位老人開心點。

    陳時移為難的起來，他不太想回答，生硬的轉移話題，“也沒什么大事，等我娶媳婦唄。你餓不餓啊，晚上做什么？米湯吧……”

    王小魚看他的模樣，知道他在隱瞞著什么，更加好奇了，“到底是什么？你說不說？”

    陳時移擺爛，默不作聲的在廚房淘米。

    王小魚三步走到他身邊，先推了他一下，沒收到回復后，沒忍住用了潑婦的方式。他擰著陳時移的耳朵，表情憤憤。

    “有什么可瞞著我的？我難道不是你的老婆嗎？”

    陳時移誒誒了兩聲，偷看他一眼，放棄了抵抗，小聲地說：“他們想等到你有了孩子……這怎么可能啊，你又不是女人，怎么可能懷孕……”

    王小魚愣在原地，手上勁兒松了不少，喃喃的說：“我能、懷孕的……你不知道嗎？那介紹人沒和你說嗎？”

    空氣一瞬間安靜下來，兩人對視著，發現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這次陳時移呆愣住了，他手里的淘米碗從手中滑落，摔在案板上，里面的水和米流了出來。

    “那，那我在里面……那么多次…你不會已經懷了吧？！不行不行，得趕緊去檢查一下?，F在幾點了？”他慌里慌張的走出廚房，連案板上的狼藉都顧不上收拾，催促著王小魚，“趕緊換衣服，現在五點多，再過半小時醫院關門了，快快快！”

    王小魚被他拉到客廳，趔趄著走了兩步穩住身體，才意識到什么，甩開陳時移的手。

    “急什么啊，差這一天兩天的事？明天去不就得了?！?/br>
    陳時移像沒頭的蒼蠅，焦慮的在屋子里轉來轉去，不時的看著王小魚，嘴里念叨著亂七八糟的話。

    “小魚現在脾氣不好，吃的也變多了……對了，他的胸變大了！王成的老婆懷孕時胸就變大了。小魚的味道也不太一樣了，樓上鄰居說他老婆懷孕時有股淡淡的味兒……”

    嘀咕了半天，他轉過頭，眼神像半個月沒吃飯的餓狼般閃爍著光芒，盯著王小魚，語氣很肯定的說。

    “你肯定懷了?！?/br>
    王小魚被他的反應驚到，一時間都不知道說什么。就聽到陳時移繼續嘀咕。

    “酸兒辣女，小魚愛吃陳醋，是兒子……不對，他也愛吃辣椒，只不過我吃不了辣的，他才不吃的，所以他也愛吃辣……”

    他又下了結論。

    “那就是雙胞胎?！?/br>
    王小魚哭笑不得，他中午還沉浸在恐懼和焦慮中，耗費了太多的精力，現在竟是一句話都不想說，只想看著陳時移。

    陳時移很為難的樣子，聲音變小了許多。

    “不行，雙胞胎不行。小魚肚子小，里面盛不下兩個小孩。而且雙胞胎也難生，不行不行，得打掉?！?/br>
    王小魚終于忍不住了，提醒他，“還沒檢查呢，我也不一定能懷上。哪有你想的那么簡單?！?/br>
    陳時移松了口氣，從打胎流產會傷身，該怎么養身體，滋養zigong的食物有哪些，該怎么做飯的想象中掙脫出來了。

    最終做出了決定。

    “對對對，不急。我先去買大棗阿膠，你在家等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