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覺夏深。一個月的時間飛逝而過，陸霜明剛摸清X7982的運行模式，付啟的邀請函便寄到了廣明宮。

    “這次行動部署非常重要，有任何疑問請及時示意?！苯y籌行動的隊長是首相心腹，他蓄著邋遢的絡腮胡，看著吊兒郎當，干起事來倒還算靠譜。

    “這是付啟別墅的地圖，他們挖空了花園下方，建了一個地下保密區?！逼聊簧巷@示的地下空間比想象中大上不少，幾乎占了付宅三分之二的面積。

    “代號為苦咖啡的同事頂替了餐廳的一名幫廚，在半年前潛入付宅。每天除了準備餐食，她還負責給保密區的工作人員送餐?！?/br>
    屏幕上一點綠色的熒光亮起，它以付宅大堂的地下室為起點，穿過漫長的地下走廊，慢慢像海邊方向前進。

    “穿過這條廊道就是保密區了，所有人都要在這里掃描虹膜和權限腕帶。機房在保密區的西南角，是整個保密區最靠近人工海的房間。機房由兩名管理員輪流值班，一小時換崗一次，在崗期間不允許離開機房。管理員進入機房也需要掃描虹膜和權限腕帶?！?/br>
    行動組的成員問道：“苦咖啡能提供多少張權限卡？”

    絡腮胡遺憾地聳了聳肩：“很遺憾，只有一張，我們損耗了7個兄弟才混進這一個，不要苛求更多了寶貝們?！?/br>
    陸霜明仔細研究著手上的地圖，如果不能從正門進去，那只能另辟蹊徑?！皺C房里有廁所么？或許我們可以從下水道摸進去？”

    絡腮胡搖了搖頭：“機房內沒有廁所，但的確還有別的入口。X7982號超算有一個巨大的缺陷，就是散熱效率極低，一天要注入兩噸強效冷卻液，然后通過一個直徑一米五的管道直接排進海里?！?/br>
    他指了指屏幕上一條不怎么起眼的管狀陰影：“值班的管理員按下按鈕，排水通道才會開啟，排水時間為3分鐘。聽好了陸霜明小朋友，你要在3分鐘之內迎著傾瀉而下的水流爬上去，并且從內部切開排水管道進入機房，否則你就會被通道里20片不斷聚攏的鋼刃切成N段?！?/br>
    陸霜明嘆了口氣：“排水的時間頻率？”

    “其中一位管理員習慣在每次換班時按排水按鈕，我們就挑他換班的時候行動?！?/br>
    陸霜明點了點頭繼續問道：“機房內的防御設施都有什么？”

    “機房的視頻監控以前被黑客入侵過，他們就換成了實時監聽。一旦機房內音量超過65分貝就會觸發警報?？嗫Х葧朕k法在他的下午茶中放啞藥，你進入機房后要干凈利落地弄暈他，不能發出任何異常聲響。確定他昏迷之后，馬上摧毀排水管道的控制系統，讓那些鯊魚牙一樣的鋼刀再也不能聚攏，否則你就出不來了?！?/br>
    首相每次都喜歡讓他做這種離譜事，仿佛他不是一個程序員而是一個職業特工。他合上電腦嘆了口氣：“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我大概能有50分鐘破譯密碼?！?/br>
    “不出意外的話是這樣。如果過了四十分鐘還沒有進展，請立即撤離，我們的人會在管道外接應?！?/br>
    陸霜明吸了口氣，笑得十分勉強：“真是一點也不難的任務，干完這票我就去高特局應聘?！?/br>
    “的確不難，畢竟已經有7位死去的兄弟幫你探路了?！薄〗j腮胡挑了挑眉，“所以這次請務必成功?！?/br>
    “您放心，我不打沒有準備的仗?！壁w鶴鳴彎起眼睛，像一只勘探敵情的狐貍。

    “哦？據我所知，您上次在濱州可是很狼狽呢?！币簧碥娧b的老者目光如炬，不留情面地拆穿了他。

    趙鶴鳴面不改色地胡謅：“老司令，那次哪能叫打仗呢？充其量是過家家罷了，況且最后我也沒有失手呀，人贓俱獲，也算是光榮完成任務了?！?/br>
    老人笑了笑，像是懶得跟他計較：“我記得你小時候不是這樣的，現在怎么學得……這么油嘴滑舌？”

    趙鶴鳴嘆了口氣，無奈地賣乖：“您無心政治，自然不知道名利場有多害人，我這都是為了自保?！?/br>
    “既然知道我不摻和那些烏七八糟的事，你還來干什么？”這是一雙鷹隼的眼睛，即使因為年老而渾濁，卻依然奪魂攝魄。趙鶴鳴被他盯得頭皮發麻，硬著頭皮強裝鎮定。

    “自從您答應給啟東武裝庇護，您就已經在這池渾水里了。啟東這些年越發猖狂，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您這是為虎作倀?！?/br>
    “聯盟奠基的時候，我們幾個老家伙就明確了自己的職能范圍，我只負責軍事安全，這么多年與鷹盟的軍備競爭已經讓我精疲力竭，其余的事我鞭長莫及。再說了，誰掌權對我而言都沒有區別，玩弄權術的人都是一副嘴臉?！?/br>
    趙鶴鳴不是第一天知道總司令固執，小時候他常聽到爺爺和這位司令吵架?！笆^牛都拉不回來的傲斗犟！”爺爺瞪大眼睛罵人的樣子趙鶴鳴現在還記憶猶新。

    趙世清嫌他死板不知變通，他嫌趙世清cao得閑心太多，本來關系不錯的戰友在戰后漸行漸遠。

    此時趙鶴鳴終于體會到了爺爺的無奈，跟這位信奉武力至上的老兵講理簡直是對牛彈琴：“可是司令，付啟做的這些事已經是賣國了，八年前他能用500個普通人的命和鷹盟換一個護身符，以后還不知道會做出什么事來?！?/br>
    司令偏過頭細細打量他：“只要我守住國門，鷹盟的鬣狗進不來，其余的都只會是小動蕩。處理內鬼是內閣和議會需要做的事，我沒能力也沒義務給他們擦屁股?！?/br>
    言至于此，趙鶴鳴已經放棄說服他了，他深吸了一口氣，遺憾地攤開手：“既然如此，那我只好和您談談生意了?！?/br>
    “你代表誰？齊誠冽還是趙瑜？”

    趙鶴鳴露出了一個輕蔑的笑：“他們倆都不配我走這一趟，老司令，我僅代表我自己。付啟始終沒說什么時候才能把文件給您，我現在就可以承諾，兩個月后8月18日，我親自帶著文件上門?！?/br>
    司令平淡的表情終于泛起了波瀾：“文件？你怎么會有那兩份文件？”

    風輕輕吹起窗簾，遠處的練兵聲飄了進來，趙鶴鳴長睫輕顫，笑得真誠極了：“我不僅有啟東手里的那兩份文件，我還拿到了鷹盟最新的核計劃?！?/br>
    他按下手表的投影按鈕，兩份圖紙的全息影像飄浮在司令面前：“和當時啟東向您展示的那兩張圖是不是一模一樣？”

    話畢他便熄滅了投影，摘下手表扔進了垃圾桶，白色的煙霧緩緩燃起，手表已經自動銷毀了。

    “我是個爽快人，不像付啟那么墨跡，希望您能考慮一下我的提議?！?/br>
    “真爽快就不需要拖到兩個月以后，你在顧慮什么？”

    趙鶴鳴說一句，老家伙有十句來噎他?！八玖?，我總要留一些時間給自己全身而退吧?！?/br>
    對方皺著眉敲了敲桌子：“你說付啟賣國，那你又是怎么搞到這兩份，不，三份文件的？”趙鶴鳴自嘲地笑了笑：“不管您信不信，反正我沒有出賣星盟，具體怎么來的，我以后會向您解釋?！?/br>
    司令微微前傾，有些好奇地問道：“你就不怕我和齊誠冽說你有二心？”

    趙鶴鳴點了點頭：“您都派軍隊保護付家了，齊誠冽還會相信您的離間之詞么？您告訴付啟也沒關系，沒準還能刺激他早點把文件給您，但我手里的核計劃您就永遠也別想知道了?！?/br>
    老人瞇起了眼睛：“你的東西最好物有所值，否則你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br>
    趙鶴鳴伸出手笑道：“當然，合作愉快?！?/br>
    盛夏時節，付宅的鈴蘭已經開敗了，清新的花香被海鹽的咸味替代。首相從車上下來，笑著握緊了付啟的手：“才一月不見，您可又清瘦了?！?/br>
    付啟苦笑著搖了搖頭：“要cao心的事太多，哎，我可太需要你來幫幫我了，咱們進去說?！?/br>
    離付宅兩海里的水下，陸霜明站在潛艇艙門前再一次檢查了全身的設備：“甜牛奶準備完畢?！?/br>
    絡腮胡的聲音很快從耳內傳來：“牧羊人已進入會客室，行動開始。通道附近監控和安保人員已替換。成功入侵地下區域電力控制系統，距管理員換班時間還有七分鐘，苦咖啡請準備?！?/br>
    耳機里傳來一個清脆又甜美的女聲：“苦咖啡已就位，下午茶準備好啦?！?/br>
    陸霜明眨了兩下眼睛，左眼立刻浮現出保密區實時畫面。安保人員接過了女仆準備的下午茶，慵懶地道著謝。

    “嗨，劉老師，下個小時輪到您值班了吧?！蹦繕斯芾韱T從廁所出來正在保密區門前等待。他有些害羞地笑了：“是的麗莎，今天也是你來送餐嗎？”

    一只細白的手端起一杯咖啡：“是呀，今天廚房有您愛喝的苦咖啡，一點糖都沒加?！?/br>
    “哦……哦，好的，您真是太貼心了?！?/br>
    女仆拍了拍他的肩膀，指尖的微型攝像頭不知不覺被拍在了管理員肩上：“祝您工作順利哦！我去北區送餐啦?！?/br>
    送完咖啡的女仆快步離開：“餐已送到。距換班還有兩分鐘，甜牛奶請隨時準備?！?/br>
    陸霜明深吸一口氣跳下船，游到了事先設定的潛入點，他扒住排水管旁邊的鋼梯，貼在墻面上聆聽水流的動靜。

    “目標已進入機房?！标懰鞔骱糜剧R和特制的防水吸力手套，按下綁在后背的動力推進器開關。低沉的轟隆聲傳來，陸霜明屏住呼吸鉆進了排水管道，雙手牢牢扒住了管道的內壁。強勁的水流猛地漫過全身，陸霜明艱難地將推進器調到最高檔，如同在八級臺風中前進一般，踩著縮在管壁附近的鋼刃竭力向上爬。

    耳機里的男聲仿佛催命魔咒：“還有一分鐘?！?/br>
    陸霜明咬著牙踩上最后一片鋼刃，按下后背綁帶的按鈕，抽出一把比手掌大不了多少的紅槍。他一手扒住管壁，另一手按下紅槍的扳機，橙紅的激光很快在管道上割出了一道線。

    “40秒！快！”陸霜明眼前的事物開始扭曲，窒息的痛苦逐漸蔓延開來。所幸排水即將結束，水流已經小了很多。激光很快割開半個管道，陸霜明用力踹了一下身后的管壁，從豁口撞了出去。

    他倒在地上狼狽地喘氣，摘下泳鏡飛快觀察著機房的環境。這里至少有一個足球場那么大，像素般的計算機排列整齊連成一片，形成一個深灰色的巨大方陣。陸霜明甩了甩頭發匍匐向前，遠遠看見了管理員所在的中控區。

    機房內有監聽裝置，他沒有辦法實時匯報自己的情況，只能聽絡腮胡的指令：“原地不動，他剛才只喝了一口咖啡，再等等?！?/br>
    與陸霜明這邊緊張的氛圍截然相反，會客室里其樂融融，付啟笑著給首相沏了杯茶：“雖說總司令派了軍隊給我，但平時跟保安也沒什么區別，根本指使不動，踹一腳放一個屁，做芝麻大點的小事都要請示司令批準，簡直像供了群祖宗在家?！?/br>
    首相笑呵呵地安慰他：“慢慢來嘛，總司令行事一向都是過于板正了，我們可以慢慢軟化他。再說了，不還有警署么？一些小事安排我手下的警員去做就行了?！?/br>
    一個警衛推門進來，在首相耳邊低聲說了什么?！安缓靡馑及「缎?，我出去接個電話?！?/br>
    他一打開通訊器就看到了絡腮胡傳給他的信息：“陸霜明已進入機房?！毕旅孢€上傳了一張圖片，視角大概在手腕附近，陸霜明正形容狼狽地躺在地上喘氣，一張臉憋得通紅。

    首相切入加密頻道撥通了趙鶴鳴的電話：“趙鶴翎，我今天應邀來付宅見付啟，陸霜明執意隨行我就帶他一起過來了。十五分鐘前他與我失去了聯系，剛剛付宅拉響警報，陸霜明潛入了機房，現在被付家的人控制了?！?/br>
    電話對面只有輕輕的喘息聲。

    首相繼續道：“付宅有司令派來的一小隊軍人，我不敢輕舉妄動?！?/br>
    趙鶴鳴的聲音在電話里不那么真切：“要么就是陸霜明腦子進水了上趕著作死，要么就是你玩我，首相大人，你最好不要讓我失望?！?/br>
    “干得漂亮小朋友，你還有52分鐘?！?/br>
    陸霜明氣喘吁吁地把暈倒的管理員放在地上，飛快地掃了一遍控制臺上的按鈕，拆掉寫著“污水干管”的外帽，剪斷了里面的電線。

    他扒開管理員的上衣，找到了上機身份卡。坐到電腦前陸霜明的心跳終于平復過來，前面的cao作能完成全憑僥幸，他真正能抓住的東西只有實實在在的代碼。

    耳機里提示的數字越來越?。骸?9分鐘?！?/br>
    陸霜明突破了計算機的第二道防火墻。

    “還剩29分鐘?！?/br>
    他的汗從下巴滴下來，在鍵盤上敲出幾不可聞的啪嗒聲，很快了，還差最后一個權限。

    “24分鐘，要加快了！”

    綠色的輸入界面終于跳了出來，陸霜明在后臺將輸入次數更改為無限次，溫柔的女聲輕輕響起：“請輸入提取碼?！?/br>
    陸霜明輸入了鈴蘭的拼音，屏幕上立即彈出了紅色的感嘆號。

    陸霜明懸在鍵盤上的指尖微微發抖，怎么會不對？

    “lily　of　the　valley”

    “提取碼錯誤?！?/br>
    “valria　majalis”

    “提取碼錯誤?！?/br>
    “muguet”

    “提取碼錯誤?！?/br>
    “還有18分鐘，還試不出答案請盡快撤離?！?/br>
    陸霜明不甘心地捶了一下大腿，最后一次在鍵盤上輸入了“鈴蘭”兩個漢字。刺耳的警報聲在耳邊炸起，陸霜明迅速蹲下掩蔽，機械女聲變得尖銳刺耳起來：“觸發陷阱答案，觸發陷阱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