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7 冷海
陸霜明飛快地把信合上塞回信封里,云淡風輕地對莊忠湛說:“你腦子里怎么都是黃色廢料,趙鶴鳴就是讓我老實點,別給你搗亂?!?/br> 莊忠湛嗤了一聲,懶得和他拌嘴:“得了吧,別再折騰就行,分分合合受罪的總是我……趙鶴鳴要的幾個數據算出來沒有?”陸霜明看了看電腦上密密麻麻的代碼:“稍等,我發給你?!?/br> 莊忠湛揉了揉發澀的眼睛,抱怨道:“他要近十年海水的ψ元素濃度有什么用?又不是去調查當地化工產業排放達不達標?!?/br> 陸霜明看著2058年以后陡然上漲的ψ含量若有所思:“用你那理科生腦袋好好想想,什么東西會和海水產生化學反應產生ψ?”莊忠湛皺起了眉,神色漸漸驚惶起來:“不是吧……” 濱州的雨季到了,海邊更是成日陰著。趙鶴鳴換下了檢察官的制服,穿著廉價的白襯衫牛仔褲,正蹲在船邊和海邊運貨的漁民攀談。 漁民們連著幾天沒下海,大多在整理之前的存貨,一邊抽著旱煙,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應付著趙鶴鳴。 “這些年這片海的產量符合預期么?我導師說濱州這幾年常遭遇寒流,漁業減產得厲害?!壁w鶴鳴拿著筆記本,拎著電腦包,一副平常的大學生打扮。 漁民的臉被曬得黢黑,嘴唇上泛著白白的鹽漬,他把漁網里太小的魚扔回海里,看著遠處的海岸線,嘖了嘖嘴:“我不懂什么寒不寒流的,沒感覺,濱州的天氣十幾年都差不多。的確魚少了,捕太多了嘛,賴不到天氣上?!?/br> 網中的魚大多數泛著一股死氣沉沉的灰白色,眼珠上蒙著一層白霧。趙鶴鳴拿出相機照了照:“原來是捕撈過度的原因么?大伯您這魚是什么種???銀白銀白的?!贝蟛匆娝孟鄼C,高聲罵了一句:“不能拍照,拍什么照!” 趙鶴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有些委屈地說:“大伯,我做調研必須要有照片啊,要不回去沒法和老師交代啊?!睗O民不吃他這套,煩躁地擺擺手:“那也不行,要遭天譴的?!?/br> 趙鶴鳴云里霧里地收起相機,見漁民的煙快抽完了,又點上一根遞上:“大伯這和天譴又有什么關系???您放心,這我不寫進報告里。我還得在這邊待上個把月,好怕犯了咱們什么忌諱?!?/br> 潮濕的海浪聲漫過了漁民的嘆氣聲,遠處低矮破舊的土房淹沒在茫茫的霧氣中,他緩緩吐出一個煙圈,看著趙鶴鳴搖了搖頭:“你們年輕人不會信的,天天嘴里都是什么科學方法、研究數據,都是放屁?!?/br> 海上白霧漸濃,遠處的島嶼像擱淺的巨獸,正用昏茫的眼睛凝望著陸地?!澳切┧赖舻娜艘恢睕]走,造孽啊?!?/br> 趙鶴鳴無端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你問我為什么魚越來越少?因為他們不甘心?!?/br> “是誰不甘心?” 漁民踢了踢倉庫邊堆起來的黑石子,看向趙鶴鳴:“船上的人唄,前幾年我們這邊沉了艘船。他媽的,500多個人愣是沒救上來幾個,首相都來了,管個屁用???,這些年還能撈得到骨頭,都泡黑了?!?/br> 趙鶴鳴彎下身,撿起幾顆泛著深藍熒光的小石子,放在手中仔細端詳:“為什么說是尸骨?骨頭不是白色的么?” 漁民搖了搖頭:“沉船以后就總能撈上這玩意,以前都沒見過。別拿著它,不吉利,明天還得把這個月撈上來的埋好?!?/br> 趙鶴鳴偷偷把一顆放在口袋里,有些惋惜地問:“首相大人就是濱州人,當時一定也很痛心?!?/br> 漁民嗤笑一聲:“哭得比誰都慘,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親娘在船上呢。他爹娘兄弟八百年前就去首都了,沉船的時候也不知道哭個什么勁?!?/br> 趙鶴鳴皺了皺眉,首相的資料屬于絕密檔案,他現在還無法調動。 “哎,怎么就沒救上來呢?!彼麌@了口氣,收起自己的筆記本,向漁民鞠了個躬:“打擾您了,感謝您陪我說了這么多,改天我再來問您?!?/br> 漁民擺了擺手:“可別來了,忙得很,作業隨便寫寫就得了,恁認真?!?/br> 同行的秘書帶著幾個衛兵喬裝成同行的學者,正坐在不遠處的礁石上默默觀察著四周。秘書見趙鶴鳴回來了,連忙跑過去噓寒問暖:“辛苦了趙檢,有問到什么有價值的東西么?” 趙鶴鳴搖了搖頭,沉默地走向遠處的轎車。秘書跟在他身后諂媚的笑:“哎,這些基本的走訪讓我們來做就行了嘛,您不必親自去問這些漁民的,咱們直接問漁業管理局的……” 趙鶴鳴淡淡瞥了他一眼:“父親囑咐我要事必躬親,我自然要盡心盡力,回去吧?!泵貢隽艘槐亲踊?,幫他打開車門:“對了趙檢,濱州的州長還是想和您吃個飯,說自己招待不周心里實在過意不去?!?/br> 趙鶴鳴靠在車上閉了閉眼睛:“告訴他不必了,父親讓我代表中央獨立調查,我得避嫌?!彼芟氲綖槭裁礊I州的人為什么這么急切地想見他,當年的救援都是濱州政府直接指揮的,最清楚當時狀況的恐怕就是這群人。 回到住處,空曠的房間里只有他一個人。濱州的海浪聲像某種不知名的咒語,在他耳邊喋喋不休。 首都的人工海是柔媚的,它被設計得繾綣溫和,像情人眼中的星光,澄澈而浪漫。但濱州的海是陰冷的,海浪中奔涌著自然的殘酷和冷漠,陰涼的水汽仿佛能順著被子爬進來。 趙鶴鳴不爭氣地裹緊被子,他想陸霜明了。 他猶豫了一會,還是撥通了電話。陸霜明很快就接了,拿腔拿調地說:“死鬼,還知道給人家打電話啊?!?/br> 趙鶴鳴蹭著枕頭,輕聲哄他:“對不起啊,白天事情有點多,你在干什么呀?”換作一年前,趙鶴鳴根本想象不到自己也能問出這種無聊的問題,聽起來就像在沒話找話。但他現在是真的想知道陸霜明在干什么。 陸霜明那邊依稀有敲鍵盤的聲音:“還在為老婆打工,分析一組數據?!壁w鶴鳴有些不自在,小聲反對:“又在胡說八道什么……在分析哪組數據?” 陸霜明嘆了口氣:“在核對ψ元素的含量,莊忠湛看了報告死活不信,說我的測算方式有問題?!?/br> 趙鶴鳴看了一眼放在桌子上的黑色小石子:“你怎么這么老實,他說什么你就干什么,都十點多了還不回去睡覺?!?/br> 陸霜明低沉的笑聲中帶著絲不易察覺的委屈:“誰讓他是我監獄長啊,老婆不在可勁奴役我?!?/br> 趙鶴鳴孩子氣地笑:“萬惡資本家,剝削wu產階級嬌花。不用再核算了寶貝,你猜我今天在海邊撿到了什么?” 陸霜明打字的聲音一頓,好像還在咂么那聲寶貝,隔了很久才回道:“我猜是壽還石?!?/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