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是我,是我先,明明都是我先來的
“差不多就到這里,都可以理解嗎?” 晏千鈞定定地看了身旁的女孩一眼,見她幅度不大地點了點頭,幾縷有些長了的細碎劉海墜到了眼前。 該修一修了吧,再長就該擋眼睛了。 晏千鈞忽然又很想再轉筆。不知道從哪里來的石子落入平靜的心湖里,激蕩起圈圈漣漪,而后又歸于平靜。 他終究還是忍住了這怯弱的轉移注意力的小手段,默不作聲地將按動式的自動書寫筆放回胸前白襯衣的口袋里。 晏千鈞屈起手指,神色淡淡,“沒有別的什么的話,我就先走了,有問題我會給你發微信的?!?/br> “好的,謝謝學長?!彼蚊鲖乳L出了一口氣,掩飾得太拙劣,還是根本不情愿掩飾,對他要離開的打算表現得像卸下了什么負擔似的。 有一瞬間,晏千鈞都想坐在那里不走了。他看得出來,她并不是對學生會的工作感到為難,而是單純不喜歡負責這項工作的人——也就是他本人。 第一次見面時,她表現得驚慌失措,匆匆離去的背影怎么看都算得上是落荒而逃。再后來,她對待桑決和他總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態度,始終不愿意和他靠近一點。 明延卻說,他們小時候就在一起相處過。 ……他,是不是忘記了什么東西? 這些想法轉念而過,按捺下不再平靜的心緒,晏千鈞終究沒有做出一些不像自己的行為,只是起身將辦公椅收入。 他金絲細邊眼鏡下的桃花眼眸目光晦暗,背過身離開少女旁邊時,臉上慣有的淺淡笑容已然消失無蹤。 “沒事,再見?!?/br> …… 眼見他走了,宋明嬋往椅背上一靠,滑輪在地上很絲滑地滾動了一下。她拿過擺在桌上的透明水杯喝了一口水,垂眼去看手機界面。 寢室群里的小姐妹們還在問她工作還沒處理完嘛,晚飯要不要一起吃,或者需不需要給她帶一份。 宋明嬋發了一張舔狗小表情,配字是:我剛買了一袋鹽,什么鹽,愛你無需多言。不過還是回絕了她們的好意,回復道:不用啦,我等會兒自己吃,么么么【愛心】。 也才四點,還不著急吃晚飯,她琢磨著先寫一下還沒完成的稿子。手機頁面切換,她給頭像從黑白的一棵樹換成一只動漫小狗、看起來洋溢著幸福氣息的洛桑決發了消息。 【4.40過來接我】 自從那天親手給洛桑決帶上了項圈之后,他整個人之后幾天一直顯得尤為甜蜜。盡管兩只手都被打得哆嗦,還想要對服侍她的一切事項親力親為。 因為后頭的繩鞭甩得有些出血了,寬厚背脊上疊起道道血痕,大片地泛起紅砂。 宋明嬋給他涂藥的時候,那雙漂亮眼睛就一直注視著她,嘴唇緊閉,什么痛喘還是撒嬌求饒都沒有。 只是安靜地看她。 甚至有點舍不得眨眼,好像怕她哪時候就又消失不見。有時候手會再撫上頸上項圈,指腹摩挲著雪白蟒皮或是銀色的凱莉鎖扣,好像一再地確認,他是不是真的帶上了專屬的項圈。 如果他真的長了尾巴,想必一定搖得像螺旋槳一樣快。 不過按著宋明嬋一貫的惡趣味,每次見著他高興地翹尾巴,她就更欺負地狠一些,想把人的高興勁兒壓一壓。 但是她從沒見過洛桑決哭。 他有自己的自尊心,雖然對著另一人下跪俯首、搖尾乞憐,卻從不為身體的快感和痛楚所左右。 大約對他們那樣的人而言,眼淚是怯弱的表現,必須要無時無刻保持無懈可擊的狀態才是。 洛桑決那高不可攀的周身氣勢,如果硬壓著其跪趴下,膝蓋摁著尾椎,手臂被反剪在身后,紅腫的臉頰貼著地面冷硬的瓷磚。 無論是隱忍不屈的表情,還是充滿力量感和爆發力的身體卻被全面壓制,一定是相當漂亮的場景。 可問題就出在這兒了。自打掉馬之后,在她面前,洛桑決的什么桀驁不馴的樣子都不翼而飛,整個人顯得純情又甜蜜。 ……是那種看起來很好騙的樣子,一些什么強制py頓時索然無味了起來。 話又說回來,宋明嬋的消息剛發出去,那邊就秒回了。 洛桑決:【好的,您需不需要我帶什么過來?要喝冷飲或者奶茶之類的嗎?】 宋明嬋慢悠悠地想了想,回復道,【布丁西米露,七分糖,常溫的】 對面回復了一個,【好的主人[心心]】。 有點難想象他是怎么頂著一張冷淡酷哥的臉發出這種柔軟撒嬌的話來,不過年輕帥氣的男人天生擅長狗狗做派的撒嬌親昵,只是在她面前因為緊張,時常不知如何自處罷了。 宋明嬋擱下手機,打開了文檔。 關于那篇沒有頭緒的文章,剛剛晏千鈞給了一個新思路,那就是寫節日風俗相關。說起來,好像過幾天就是鐘魚節了。 鐘魚原指寺院撞鐘之木,但鐘魚節并不是佛節,而是源于梁殷王時期,上大夫鐘魚殿前為廣陵洪災進諫言的一段典故。 廣陵受災嚴重,文臣諫言如雪花一般堆疊到君主的案前,梁殷王卻不以為然。見君王如此做派,心灰意冷的上大夫以身投密江,以死進諫。值此之際,梁殷王才為其大義所感,救濟賑災,使萬千百姓免于流離失所之苦。 百姓感念其為國為民的殷殷之情,便每年在他投江自盡那一日祭奠他。久而久之,鐘魚節便也傳承了下來,并衍生出了不同的習俗文化。 鐘魚節在秋分之后兩天,即陰歷八月三十,秋分之后,暑熱已消,天氣轉涼,暑涼相分。在這一日,人們會出去放紙鳶,紙鳶上寄托著對下半年的美好祝愿,放得越高越遠就能討得一個好彩頭。 此外還有吃湯圓、拜佛拜神之類的習俗。宋明嬋前世的時候,就常有人在那一日煮芝麻餡的湯圓給她吃。 而鐘魚節之后,基本是各大學校舉行秋季運動會的時候了。 … 宋明嬋纖纖十指在鍵盤上翩飛,總算是將這篇文章趕了出來。她長舒一口氣,看著時間到了4:35,將筆記本合上和水杯一起放入包中。 隨后站起身,放好辦公椅,將空調和頂燈關好,背著包準備出門。研討室旁邊就有電梯,宋明嬋出門直走了一段路,左拐進了電梯間。 這一班電梯湊巧沒有什么人,她就回頭看看清晰映出自己的鏡子,果然如晏千鈞所說的頭發亂了。抬手理了理,不見有成效,干脆解了發繩,柔順的長發如云煙般披散在肩后。 那頂帽子還被她拿在手里,手指勾著扣帶處晃晃悠悠地轉。 向外走到西側門,一個人正隨意地站在外面,也不打傘,只是站著。很眼尖地捕捉到了她的身影,嘴角上揚,很高興地迎了上來。 “主人,我幫您拿可以嗎?”洛桑決低頭,用著只有兩個人才聽得到的聲音詢問道,他指的是宋明嬋背在肩上的包。 宋明嬋也沒拒絕,卸下包給了洛桑決,接過了先前他拎在手里裝奶茶的袋子。嫌麻煩,便又把帽子扣在了頭上,抬手間,露出了手腕上圈著的棕色小熊發繩。 太陽還未落下,天邊已泛起晚霞。煙霞倏飛,晴川粼粼,云霧灑金,連林木的頂上也披了層疊的霞光,由倦鳥歸巢。 兩個人走在一條僻靜的小路上,石階之間生了青苔,不知名的野草長在徑邊,綴著星星點點的白色紫色的小花朵。幾棵老桂樹身姿挺拔,枝木延展,綠蔭遮住了半邊天穹。 宋明嬋忽地停下了腳步,她從口袋里掏出一顆青橘味的薄荷糖,攤開手遞給了洛桑決,“吃?!?/br> 青年略有些手足無措,說了聲謝謝主人之后,指尖碰到了少女柔軟的掌心,拿走了那一顆薄荷糖。宋明嬋還看著他,似乎是在督促他把那顆糖吃下去。 他原本將主人的包拎在手里,后來得了她的允準,背到了背上。此刻不由得慶幸,不然單手拆開糖紙的包裝也算不上容易。 洛桑決拆開糖紙,將那顆綠色的薄荷糖送入口中。舌尖一卷糖球,酸甜的青橘味便在口腔內蔓延開來。他本想含在嘴里多品一會那顆糖的甜味,卻見宋明嬋的腳步沒有再動,就站在原地看他吃那顆糖。 洛桑決的舌尖不舍地頂了兩下變小的糖球,不愿意她多等,還是用牙齒咔擦咔擦地將薄荷糖咬碎,青橘的味道好像也沾上了牙齒。 他垂眸看向宋明嬋,明明是桀驁不馴的俊美眉目,小心翼翼吐出半截舌尖的模樣卻怎么看都有些傻氣,好像一條刷完牙之后吐著舌頭喘氣的阿拉斯加,“吃完了主人?!?/br> 宋明嬋拽著他的手腕走到桂樹底下,眼見著周圍確實沒有人,她微微抬頭,勾勾手指,“低頭?!?/br> 洛桑決聽話地彎腰俯首,少女那一截纖細白皙的手臂便勾上他的肩頸,果凍一樣柔軟的櫻唇貼上他的嘴唇。 青年訝然之下,緊閉的嘴唇也分開了一條小縫,于是便被毫不留情地撬開侵犯。唇齒之間,宋明嬋嘗到的全都是青橘的甜味,手下的身體微微發抖,連藏在口腔里的軟舌也不知道該往哪里擺才合適。 宛如埋在沙層里的大蚌,撬開兩扇貝殼之后,里面柔軟的蚌rou就再無藏身之處,連同瑩潤華美的珍珠一起被掠奪殆盡。 洛桑決向來不是什么弱勢的角色,身居高位,底下的人決計生不出違逆之心,對他只有曲意奉承??杀驹撌琼敿壜邮痴叩乃?,這會兒卻只是將手臂虛虛地環在少女的背后,縱容她的侵犯。 少女的舌尖掠過上顎和齒間,甜蜜的津液蔓延,洛桑決分神嗅到她發梢幽幽的冷香,一朵金桂的花朵在風里飄搖,打著轉,輕盈地落到烏發間,裝點了少女的秀發,裝點了青年的夢。 情動的喘息自洛桑決的喉管和口腔間溢出,英挺的眉舒展,闔上的鳳眸眼皮顫顫,濃密的睫羽彎彎翹翹,掩著動情之后的紅暈。 宋明嬋只是勾著他的脖頸,另一只手圈著他勁痩的腰肢,比起洛桑決的生澀,她游刃有余得多。 駕輕就熟的輕吻和糾纏,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誰也不知道,她會不會記起另一個盈滿中藥和沉香的懷抱,同樣情難自抑的溫聲軟語和予取予求。 一個終于做完自己工作的年輕男人,從圖書館出來以后,散漫地走上了人少僻靜的小路。轉彎前,瞥見了另一邊桂樹底下的一對情侶。 熟悉的上衣和白色紗裙,披散長發的少女被另一個人以保護者的姿態攏在懷里,彎腰垂首去親吻纏綿。 他能做的,無非是默不作聲地駐足或是默不作聲地離開,因為看客和打擾二人世界的第三者等同。 男人冷淡地扯起嘴角,優良的視力讓他清晰地看到在場的另一人是他熟知的哪個人。于是他抬腿,安靜地離場,將閃著光芒的貓咪銀鏈的圖像從腦海里刪去。 不留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