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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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蘼花事了,春已去。日過中天,晌午人倦。潯夜踏進書閣正廳內,嚴叡正批著公文。他一抬眼,便道:“說?!?/br> 潯夜行過禮,面有愁容,說道:“公子用過午膳,已經睡了。今日也是粒米未進,吃下去的也都吐了出來。此癥已經連續數日,公子只說是四季更迭,一時不適,不必告訴伯爺,但……” 嚴叡拍下書簡,吩咐道:“你立刻去醫館請荀先生來府上,我現在去看看?!?/br> 臥房內,三足掐絲琺瑯攀孔雀小香鼎內裊娜起細細一線青煙,燃的是上品安神香息,可暖閣內側榻而臥的那人卻睡得仍然不安穩。荻畫坐在榻邊,安靜地繡著鴛鴦戲粉蓮繡帕,看到嚴叡走近,欲起身作禮,卻被止住。他怕驚擾了呂旻的淺眠。 小山重疊金明滅,鬢云欲度香腮雪。荻畫識趣地退下,嚴叡坐在呂旻身側,握著他冰涼的手,欠身輕吻著。呂旻長睫微動,杏眼張合,還是醒了:“怎么來這里了?!?/br> 房內絲絲攝魂香,勾人魂魄。嚴叡扶他半坐起,擁他臥在懷中,憐愛地吻著那雙柔軟嫩紅的唇,心動不已:“潯夜到書房來尋我,方才在房外楓月瑟秋也已告訴我,是我不好,冷落你了?!?/br> “為官,民之父母者,合該以民為重?!眳螘F被吻得臉頰緋紅,小鳥一般被嚴叡摟在胸膛,貪婪地聞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氣味。 河江決堤,山洪奔嘯,百姓流離失所。開倉賑災,加筑工事,一道道繁文縟節,框得嚴叡日日坐鎮書房伏案辦公。夜晚回到臥房中,呂旻也早已睡下,兩人雖同榻抵足,卻如隔三秋。 荀先生已至,望聞問切,面沉如水。嚴叡急問:“如何?” 荀先生只從容自藥箱中取出紙筆,利落揮灑,不時便寫出了藥方,才緩緩道:“令夫人身孕未滿三月,脈象呈‘雙懸日月照乾坤’,乃是雙子福相,但也最使母體勞累。加之其身為卯卿,體寒氣虛,需好生將養,且不可久日遠離榫君,否則妨礙腹中幼子生長?!?/br> 荀先生捋了捋胡子,又說道:“榫卯合一乃是天道,如陰陽相生,日月相照。卯卿久離榫君則寢食難安,坐臥不寧;榫君久離卯卿會殘兇暴戾,躁怒難平。榫卯既然合一,自當恩愛非常,體恤有加。雖有時情動難免,但房事須得旬日之后、孕滿三月再行,亦不可索取無度,否則體虛更甚。這是安胎的藥方,養氣補血,每日晨起服一劑即可?!?/br> “身孕……” 楓月瑟秋相擁而泣,潯夜攙著腿軟的荻畫,荀先生微微一笑,捋著胡子告退了。 呂旻愣怔在榻上,忽然感覺有一泓溫熱滴落在頸側,一滴,兩滴。嚴叡環著他的腰,大手不知何時已經躥進衣衫內,覆在他的小腹上,聲音顫著:“我們要有孩子了……” 原來是嚴叡在哭。 呂旻哭笑不得,捏了捏他的耳朵:“你哭什么?難道不想要?” 春已逝,夏初至。風熏草木,一派欣欣。 那“荀先生”出了伯府,卻不往北邊醫館的方向行去,而是取道向南。 忽而風起,藥箱、醫袍、白花花的胡子倏然幻滅,就連容貌都變了七八分;再一陣風起,眉目冷峻的老醫者忽而變成了廣袖仙風的白衣道士。 沒有人發現呂旻的白銀云紋畫麒麟手爐與嚴叡的掐絲琺瑯攀孔雀香鼎何時沒了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