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重回老宅
周存遠伸手撥開了他胸口處的衣服。 崔聿僵在原地,一副想躲又不敢躲的樣子。 周存遠笑:“又不會吃了你,怕什么?”他找到了自己想看的那個東西。崔聿藏在衣服下的皮膚是種暗淡的蒼白,暗紅、青紫的傷痕交錯,十分矚目。左胸口處有一小片烙印過的痕跡,那處皮膚色澤暗沉,粗糙不平,只能隱隱看出是個圖案。崔聿從主家離開前,按規矩被消了他私奴身份的印記。 崔聿這幾天不是挨罰就是等在挨罰的路上,衣服被打爛也沒更換的時間,手臂上的傷口經過簡單包扎,白色繃帶上透著血跡。他臉頰微微腫著,身上也多傷痕。 周存遠打量了他一會兒,覺得他現在實在是凄慘,竟生出了點難得的憐憫之心。 崔聿站在原地,在周存遠手指離開胸口時松了一大口氣。他到底不是沒有感情的物件,周存遠的手指讓他想起很久以前的日子。上印后他的傷口愈合很慢,周存遠為表安撫,自告奮勇要給他每天上藥,他只能默然的一顆顆解開扣子拉開衣服。周存遠挖了藥膏出來,動作算不上輕柔,指尖在傷口處打圈著抹,眼里是滿滿的意趣盎然。 長大后的周存遠站在他面前,收回觸摸他印痕的手指,“幾年了?” 崔聿明白他的意思,低聲道,“回三少爺,下奴下放到外面七年了?!?/br> “回來吧,”生了惻隱之心的周存遠道,“回去收拾你的東西,明天跟我回去?!彼砸詾樽隽思檬?,也不待崔聿回答,腳步輕快便離開了。 崔聿沉默低著頭,露出一個苦笑。 回到了自己住的地方,崔聿竟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周承宇暴虐,陳敏刻薄,他是真的以為自己回不來了。只是他沒想到,周存遠居然來了。家奴的私人物件很少,他其實沒什么要收拾的。坐在床沿,他抬頭望著窗外,生出一點茫然的彷徨。 窗口那一角湛藍天空之中,劃過飛鳥凜然遠去的痕跡。 當晚他做了一個夢。 陽光燦爛到發白目眩,小存遠在不遠處沖他招手,他四處看看,認出這是周家老宅的院子里。崔聿朝他快步走過去,小存遠看起來很開心,又伸出手朝他揮了揮,崔聿不明所以的單膝跪下去,小存遠如愿摸到他的頭,揉了兩把頭發,心滿意足的讓他站起來。 崔聿滿腦袋問號。 少年崔聿剪了個板寸,手感如同毛茸茸的刺猬。這是個平淡無奇甚至還很減分的發型,好在崔聿樣貌過得去,整個人透出一股少年人的朝氣,勉強算是順眼。 后來板寸長長了,崔聿照例要去剪,被周存遠制止。崔聿生了氣,覺得周存遠什么都要管。周存遠也不高興,他有一點顏控屬性,覺得這發型真是糟蹋崔聿的臉,干脆直接叫了平時為周家服務的發型師,給崔聿好好整了一下。 崔聿對頭發長什么樣無所謂,只是后來回家時候,被崔旭用“逾越”的名頭教訓了一頓。崔聿齜牙咧嘴的掀開衣服看被崔旭教訓出來的傷痕,崔秋從角落里冒出來,星星眼撲閃撲閃:哥哥!你這樣帥多了! 他兇巴巴的說小丫頭懂什么,面上卻有點紅了。 生物鐘讓他醒過來,崔聿抬頭看了眼表,凌晨五點。洗漱時他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男人頭發有點長了,發梢遮住了一點眼睛。他還沒到三十歲,但眼神已經老了。 他其實不想回去面對那些人,那些事,但周存遠我行我素慣了,決定好了的事從來都不會給他選擇的機會。好在回去路上尊卑有別,不必和周存遠坐在一輛車上。 從車窗往外看,主家陳設變化不大,但是一別七年,再次看到多少有些感慨。道路兩旁樹木又粗了一圈兒,花壇里的植株換了品種。周家主宅是古時傳下來的宅邸,碧瓦朱檐,古樸大氣,深色墻磚一眼望不到邊,像個牢籠。 周存遠覺得自己應該體貼一下,便通知父親給崔旭要了假,放崔聿回去見見家人。只是他不知道自崔秋出事后,崔家父子之間的關系早已冷淡。 七年未見,崔聿對父親的怨恨淡了,崔旭一向死板,他心里早有準備,知道父親絕不會改變對他的態度。崔聿進了家門,關門后徑直跪了下去。還沒恢復好的膝蓋一陣刺痛,他默默忍了。 家里擺設變化很大,他的母親去世的早,家里一直就他們三人。崔旭因為要服侍家主,所以很少回家,作為meimei的崔秋可以說是崔聿一手帶大的,從前在訓導營學習時,放了課他便去幼兒所接崔秋一起回家,后來被指派給了周存遠,一個月才能看主人心情得一兩天休息時間,只能偶爾見見崔秋。崔旭每回不是教訓他就是不在家,只有崔秋還能給他“家”的感覺。后來崔秋出事去了,崔旭與他關系徹底決裂,離開主家被送走的那天,崔旭也沒有來看他。 家中家具擺設都沒變,只是原先擺在架子上家庭合照沒了,整個屋子里干凈冰冷,沒有一點人氣。 他跪了整整一上午,崔旭都沒有出來。 中午,崔旭要出門,經過他時連一個冷淡的眼神都沒有分給自己的兒子,推開門走了。崔旭依舊板著臉,只是雙鬢發白,顯了老態。崔旭走后,崔聿便站起身,回去復命了。 走廊曲折而幽深,廊下掛著燈籠被風吹得搖搖晃晃,崔聿沿著熟悉的道一路走回去,像是穿越時光。 前方是長大了的周存遠,身后卻沒了喊著哥哥沖他揮手的崔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