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白色建筑物的周圍,扭曲、痛苦融合成一團的怪物,此刻漫無目的地爬行蠕動。 在這足足有二十多米高的白色高樓內,透過第三層的巨大玻璃幕墻,一個抱著枕頭的小男孩,此刻抬起胖胖的小手擦拭著眼淚。 在他面前的墻壁上,懸掛著一面顯示屏,畫面破碎不清。 白白胖胖的小男孩看見顯示屏上沒有爸爸,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淚又大顆大顆流了出來,圓乎乎的小臉充斥著害怕、悲傷和思念。 “……茲茲………茲……” 就在這時,混亂破碎的畫面猛然閃爍了幾下白光,畫面出現了一位看不清五官的高大身形。 小男孩根本不害怕,仿佛見到了最信賴的人一般,傷心的小臉頓時開心地笑了,摟緊了枕頭,興奮地說道: “叔叔,我爸爸呢,我要見爸爸,這里……好多怪物……爸爸呢?” 小男孩說到后面,又委屈地哭了。 顯示屏上的男人不為所動,冷冷地說道:“煥城現在很危險,不可能回來接你?!?/br> 男人說得斬釘截鐵,無疑給了小男孩當頭一棒,頓時放開了情緒,大哭了起來。 “爸爸……你在哪里……辰辰好想你……嗚嗚嗚……”小男孩一邊哽咽哭泣一邊含糊地說道。 “現在時間緊迫,我就不和你廢話了,想要活下去就照煥城說的做,他現在的情況很不樂觀,我不會冒著風險讓他和你見面?!?/br> “臭壞蛋,快把爸爸還給我,爸爸要是知道了,一定會收拾你的!” 小男孩像是明白了什么,近乎歇斯底里地喊道,他忽然極其討厭這個男人,是這個男人搶走了他的爸爸。 男人聽完小男孩的話,沒有多大反應,只是低頭一笑,在畫面再次破碎之前,留下了一句:“我和煥城這輩子都不會回來了,想要活下去,只有靠自己?!?/br> 話音剛落下,顯示出來的畫面回到了之前的狀態,破碎混亂。 小男孩癡癡地看著顯示屏,他一點都不相信那壞叔叔的話,爸爸答應過,不管發生了什么事情,一定會回來接自己的,一定會的…… 隨著時間的流逝,小男孩站的累了,就坐在了冰冷的地板上,繼續盯著一閃一閃的畫面。 很快,幾個小時過去了,可是哪怕到了黑夜,小男孩依舊沒有等到新的畫面出現,等到的卻是黑黑的一片,此時此刻,門外和玻璃外的朦朦微光也挨個挨個逐漸熄滅。 怪異痛苦的嘶喊從周圍陸陸續續傳來,仿佛遠在天邊,又近在身旁。 小男孩碰了碰自己哭腫的眼睛,迷??戳丝粗車?,驀然發現已經是一片黑暗,他害怕又無助地小跑到房間的角落,蓋住被子,陷在柔軟的枕頭上,只露出一顆小腦袋看著玻璃墻外的世界。 黑暗孤寂籠罩了下來,小男孩想到只剩下自己一個人,沒有爸爸的陪伴,又想哭了,但因為眼睛太疼不敢繼續哭,只能嘴里碎碎念著爸爸快回來…… 小男孩想著想著,不知不覺就睡了,他太累了,過度的思念和疲憊壓垮了他,在眼皮即將閉合之際,他夢到了平日威猛強壯的爸爸,會將他抱在懷里,哄他睡覺…… 醒來就能見到爸爸了……快睡覺哦……小男孩這樣想著,進入了夢鄉。 當無數光怪陸離的畫面破碎,分崩離析,然后又重組之后,沉睡的少年逐漸睜開了眼睛。 一夜淺睡,星辰眼神茫然看著玻璃墻外的場景,茂盛濃密卻扭曲的樹林,以及那無法遮蓋的深藍大海。 等過了十多秒,星辰才明白他做了一個夢,一個熟悉又恐怖的夢。 不覺間,星辰發覺自己已經活了那么多年,一個人,在這個無人存活的實驗基地里,茍延殘喘。 星辰下意識看向自己的右臂胳膊,上面曾經有個存在時間很長的針孔,爸爸曾經叮囑他,哪天遇到了危險,就往自己身上注射這瓶紅色的藥劑。 當時產生的劇烈反應一度讓他瀕臨死亡,但幸運的是,他活了下來。 通過玻璃的反射,星辰看到了一個骨瘦如柴的少年,死氣沉沉的眼瞳,干裂的嘴唇,毫無朝氣的一張臉。 看著這副似乎即將墜入死亡的樣子,星辰不想再看,將額頭抵在玻璃上,什么都不想地發著呆。 眼見半小時過去了,星辰掙扎地起身,腳步不穩地走出了球形的休息室,在緊閉的房間里,拿起了一瓶裝有綠色液體的盒子,擰開了塑料口子,用吸管吸食。 食物不多,實驗基地只有這些尚在保質期的營養液。 星辰麻木地吸著味道古怪的液體,等到了三分之一的時候,就放在了桌上,一瓶營養液就是他一天的食物,需要分三次喝。 看著還剩大半的營養液,星辰已經忘記了吃飽是什么感覺,他坐在地上,靠著墻壁,大腦放空,什么事情都不想做。 或許是昨晚夢到熟悉的人和事,星辰心里再次出現了那些被問爛的問題。 一千遍……一萬遍……星辰已經記不清楚自己想了多少次了。 爸爸還活著的話,他為什么不來接自己? 如果爸爸不在了,自己接下去該怎么辦? 爸爸一定還活著,他帶走了另一份藥劑。 可他還活著,為什么就不來看看他的兒子? 爸爸還活著,是幸福地活著嗎?也許他重新有了孩子,有了愛的人,但他說過一定會回來接自己的??! 為什么…… 星辰雙手死死攥緊自己的頭發,他越想小時候的那日場景,就會有無數關于父親的問題浮現。 星辰痛苦地想,自己那么多年的堅持究竟是為了什么—— 注射藥劑,痛得在地上打滾哀嚎,無數個日夜一個人孤獨地喃喃自語……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自己生病快要死的時候,他唯一想見的人就是爸爸。 星辰就這樣陷入了各種可怕的回憶之中,不知不覺間,太陽已經爬到了頭頂。 隨著饑餓感再度襲來,愈發憔悴的星辰從虛幻的回憶掙脫了出來,看著面前的營養液,神情呆楞,就這么持續了一分鐘,他忽然拿起了這瓶營養液,不管不顧地喝了起來。 星辰放棄了,他大口大口喝著營養液,不去想什么省著喝,他現在只想喝飽。 一瓶營養液很快就見了底,隨即星辰將視線移至了角落所剩不多的營養液,起身過去拿了三瓶,神情貪婪地吸食。 等肚子終于喝不下去了,星辰滿足放下了見底的瓶子,轉頭看向了玻璃外面的世界。 自從那天開始,這個地方,甚至整個世界的人都變異成了怪物,星辰注射了父親留下的藥劑才沒有變異。 看著厚重結實的房門,猶豫了很久,星辰還是推了開來,一步步走向通往第二層的大門。 站在已經生出鐵銹的大門前,星辰下意識握著掛在脖子上的吊墜,只見吊著一個銀色金屬方塊,這是星辰小時候父親帶著他逛古物市場淘來的。 星辰只是等待了幾分鐘,扭動大門的把手,吃力推開走了下去。 經過多年時間的洗禮,這棟建筑的怪物似乎都已經離開,一路而下,星辰沒有看見任何活著的生物。 星辰本想出去外面看看,但或許是小時候父親不讓他進入某些房間的原因,這次索性走個遍,即使他發現自己的體力真的很差,沒走多久就已經氣喘吁吁。 久經維護的實驗室里里外外透著一股陰冷,星辰看了幾眼就失去了興趣,而各種不同名字的房間有很多,走過了十多個后,星辰想要轉身離去。 就在星辰即將離開二樓時,他注意到在二樓出口的附近,還有一扇緊閉的小門。 “仿真人存儲室?!?/br> 星辰看著門頂上的文字,不由停下了腳步。 “仿真人……”星辰想起了大家還沒有變異的時候,都會有很像人類的機器人服務他們,自從大家變異成怪物以后,這些機器人都因為故障損壞了。 沒有多想,星辰試著用力推開,發現沒有鎖,門輕易地打開了。 向里看去,星辰看到房間的中央擺放著一具透明的膠囊倉,還能看到里面人體的輪廓。 剎那間,星辰心臟猛然一跳,宛如凝固的黑暗被一道驚雷劃開,一種名為“渴望”的情緒傾瀉而來。 星辰小心翼翼地走近膠囊倉,同時看了一圈周圍幾個,都是空的。 走近了,星辰注意到膠囊倉上面貼著幾個字:“實驗品?!?/br> 遲疑了幾秒,星辰再一次走近,低頭看著里面躺著的“人”。 仿真人,通過書本的介紹,星辰了解到是模仿人類的機器人,作用有很多種,其中一種可以為人類排遣寂寞…… 星辰俯身觀察著艙里的仿真人—— 金色的短寸頭發,深刻的五官,這是一張成熟穩重的男性臉,男人身穿黑色的緊身衣,健碩有力的身體凸顯了出來。 巡視了幾遍后,最后,星辰將視線留在了男人胯下的碩大上。 不知怎么了,星辰忽然感覺有些口干舌燥,自己所有的知識都是書本上學的,關于成熟男性的身體,他這是第一次看到。 過了幾分鐘后,星辰嘗試能不能喚醒這個似乎沉睡的仿真人,搜尋了一番,于是略顯激動地按下了標識著啟動的黑色鍵。 但冰冷的現實瞬間澆滅了星辰的幻想,按下了開關,卻沒有任何反應,沒有啟動聲響,也沒有任何光亮。 星辰臉色蒼白地看著膠囊倉,嘴唇翕動了一下,抬起手又試了幾下,沒有任何事情發生。 電啊……沒有電……星辰想起了這里還有電的時候,即便黑夜降臨了自己也不怕,他能開一晚的燈熬過黑暗。 終究是不甘心,接下來的一小時,星辰都在這座實驗基地尋找可以發電的東西,但時間已過去了多年,這里的電源設備早已故障枯竭。 星辰絕望坐在了地上,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辦,他眼神空洞看著遠方平靜的大海,心里產生了一個想法,也許他應該將去往外面的目的改成海邊的小鎮。 這個想法一經產生,星辰就決定立即施行,他將剩下的全部營養液都放進了背包里,即便沒有交通工具的情況下,他也毅然決然走出了基地。 離開這個住了十多年的地方,星辰沒有多大的不舍,他感覺自己的日子已經不多了,唯一的愿望就是見到爸爸,卻是永遠不可企及的夢。 星辰背著包,緩緩沿著下坡路走向海邊的小鎮,當踏出去第一步的時候,他忽然有種再也回不來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