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捌〔洎乎晚節,穢亂春宮〕
這夜過后,姜鳶射覆得御賜的事于宗親間流傳開來,大多數人都在贊姜家一門無論男女皆才高,更有阿諛逢迎之輩上表請姜回秩再次入朝領職。 可這一片褒揚之聲沒多久就轉了風向。 先是身體好轉的馮氏挪出了內宮,隨子去封地前于京中五王府擺了出戲。 這事本沒什么特別,諸位皇子都這樣做過。當日姜鳶沒去,自然也就不知道席間馮氏目光反復流連于臺上的花衫旦角身上,眉目含笑卻始終未發一言。 可臨了,馮氏賞了那旦角二十兩銀子。 這戲班本不出色,驟然得了太妃厚賞,便有不少人來打聽,一時間名噪京城。 藥材皇商、一方巨賈的何家是映虛夫人母族,很快打探了消息讓小廝傳話進簡陽坊的王府。 “你說那個唱旦的長得像我家娘娘?”嵐煙有些不快。 小廝很有眼色的低頭回話道:“是小的記錯了,并不十分相像?!?/br> 嵐煙這口氣稍稍順下去,復又開口問:“然后呢?” “就是后面的事要緊?!毙P上前半步,低聲道,“馮娘娘那天點的戲是「武則天軼事」,現下有不開眼的提起早年間姜娘娘的事,怕是……和那位有關?!?/br> 小廝不敢直說,只仰頭指了指天。 嵐煙的臉瞬間煞白。 “唱的怎么樣?當真不錯嗎?”姜鳶聽了嵐煙的回話,絲毫不亂的抄著字帖。 嵐煙鼓著腮幫子為她研墨:“主子還有心思關注這個,若是外面的話越傳越難聽可怎么得了!” “紙包不住火,我早知有這么一天?!苯S含笑問,“依你要如何?” “尋個由頭把那班人趕出京城去,那小戲子更得狠狠劃花了臉、灌下啞藥,叫她再也唱不了武則天?!?/br> 姜鳶順著她往下說:“不若叫韓小將軍派人去?” 嵐煙眸中一亮:“當然是自己人辦事更穩妥?!?/br> 姜鳶用筆桿戳了戳嵐煙的額頭,道:“快住嘴,照你這樣的法子下去可就不止風言風語了,保不齊直接有朝臣上本參我妄行無忌?!?/br> 嵐煙xiele氣,低頭發狠研墨。 “叫外間的玉蟾和澄霄進宮一趟?!苯S開口,“開庫房、帶著禮去章泉宮見宗瀅?!?/br> “那陛下呢?”嵐煙問。 姜鳶笑道:“就算我沒囑咐,她們兩個也一定會去承明殿的,他的禮我親自備?!?/br> 這兩個丫鬟都是陸存梧的人,前腳從章泉宮出來,后腳果然就進了承明殿。 玉蟾捧了匣子跪在地上,張德喜打開搭扣取出里面的物件遞給陸存梧。 陸存梧借著日光仔細端詳,那是一個小巧的鼻煙壺,內畫是身著紅衣、俯身于妝臺的宮裝女子。 「不信比來長下淚,開箱驗取石榴裙?!?/br> “回去告訴你主子,玩得開心點?!标懘嫖喟驯菬焿貍确旁谧烂嫔陷p輕一彈,它滴溜溜的轉起來。 “是?!庇耋腹Ь吹目牧藗€頭,退出內室。 “玉蟾jiejie,陛下怎么說?”澄霄見她出來,略顯焦急的問道。 玉蟾推了她一把,低聲斥道:“天子近前,慌里慌張的做什么?” 澄霄抿了抿嘴,低頭跟著玉蟾往外走。 二人轉過幾道門,玉蟾才開口道:“姜娘娘用了則天皇后思念高宗李治的詩句,看著很是情意綿綿?!?/br> “所以陛下會幫著姜娘娘了?”澄霄松口氣。 玉蟾搖搖頭:“陛下從不吸聞鼻煙,也不愛收集鼻煙壺,這份禮簡直就是在說……” “姜娘娘在說…深情猶在…不必相護…”澄霄喃喃低語。 姜鳶的應對來得很快,她也請那班戲子進府,連唱了兩天的「洛神」。 街頭巷尾的人看不懂了,這出戲總被人看做是曹子建遙夢嫂嫂甄氏的幻象,姜鳶這是什么意思? 第三天,章泉宮的魏有山親至十二王府外的巷道,把唱洛神的戲子拖出馬車、摁在地上抽了四十個嘴巴,直打得她連謝恩的話都說不利索。 “腌臜貨,你也配唱洛神?臟了姜娘娘的地界?!蔽河猩街涣R了這一句便揚長而去。 真奇了,這又是哪一出? 沒多久,就有姜鳶提前安排好的人為他們解惑了。 “宮里宗娘娘出身驃騎將軍府,鐘情于陛下可是無人不知啊?!?/br> “莫不是五王求娶不得,才勉強娶了如今的五王妃吧?” “保不齊啊,王妃出身虎賁將軍府,實在是——照葫蘆畫瓢啊哈哈哈?!?/br> 莫說皇城的宮墻,就連王府的院墻,能進去的人也是寥寥無幾。 可新的流言就這樣輕易的興起了。 沒人在意這樣的話是否屬實,大家只想多些茶余飯后的談資。 宗均偉雖領兵在外,京中府兵卻也聽宗瀅調配,她手腳麻利,但凡有人提洛神,立刻尋個由頭、打上門去,大有劃清界限之意。 「襄王有意,神女無情啊?!?/br> 五王在封地都感覺自己被人同情,咬牙給陸存梧寫了封奏折。 宗瀅得了消息,火速邀姜鳶進宮聽八卦。 她們二人并排躺在葡萄架下的納涼貴妃榻上,悠哉悠哉的吃著切成塊、用冰圍著的西瓜。 “什么內容?”姜鳶問。 “說他和他媳婦情誼甚篤,為媳婦請封誥命呢?!弊跒]樂得直拍大腿。 “辛苦了,洛神?!苯S拍拍宗瀅的胳膊肘。 “不妨事不妨事,為美人兩肋插刀,榮幸之至?!弊跒]豪爽道,“只是……陸存楷那貨怎么知道你倆的事?” 嵐煙微不可見的退遠了一步。 姜鳶瞥她一眼,回宗瀅道:“些許往事,不必深究?!?/br> “不過他這招不中,必然還有后手,咱們都得提起精神來?!弊跒]囑咐道。 姜鳶點點頭:“那是自然?!?/br> “老五的后手朕不知道,姜端倒是已經有行動了?!标懘嫖嘁贿M來就看見姜鳶正拿小銀簪子扎西瓜,就著她的手就吃了一塊。 宗瀅嘖嘖一聲。 姜鳶被陸存梧攥著手,迷惑道:“兄長?” “是,替你出氣來了?!标懘嫖嗫扌Σ坏?,“他說,先帝過世尚不足年,馮氏行事不正、有污先帝遺澤?!?/br> “行事不正?姜侍郎真敢說啊?!弊跒]點頭,“不過也是,哪有剛死了丈夫就到處嚷嚷他八卦的?!?/br> “這就是你想淺了,姜端可沒提八卦,姜端說的是馮氏出京排場過大,對先帝不敬?!标懘嫖嗉m正道。 姜鳶皺了皺眉,「不敬先帝」的旗號一打,這事就可大可小了,怎么裁決全憑一道圣旨??蛇@事里有明顯的漏洞。 “我也擺了戲?!彼?。 陸存梧笑答:“這事姜侍郎說的就更慷慨激昂了,他說母妃維護先帝心切、舉止有失,望朕同罪論處呢?!?/br> 姜鳶笑了。 這可說什么「同罪論處」?一個是「不敬」,一個是「維護」。 這日之后沒幾日,圣旨就下來了。 五王妃封誥,御賜例禮浩浩蕩蕩的奔著封地去了??呻S著車馬一起去的還有為先帝舉辦大型法事的具體日期和所需銀錢單子。 「路途遙遠,五弟不必親來了,出錢吧?!?/br> 「多出點?!?/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