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鳳棲梧(彩蛋:摯愛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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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白衣人風度雖好,戒心卻不小。鳳招一眼覷見他白色衣袂之下,一手稍稍握劍,不由失笑。這反應放在旁人身上或許來得平常,但鳳招已有數千年不曾見人在他面前悄然握劍。他于是率先道:“我是蓬山之人,閉關得出,偶至此地?!?/br> 蓬山是他上一次來到人間時人煙鼎盛的修真門派,自開山以來,就以閉門悟劍為一門傳統,雖然光陰翻覆,想來在現世也還有著一席之地,且蓬山山脈離此相去不遠,門中修士路過這里,也算說得過去。果然白衣人聽見蓬山之后,并未露出陌生的神情,對他點了點頭道:“原來是蓬山的前輩。在下姓謝,謝門中人?!?/br> 鳳招理所當然,發自肺腑道:“閉關多年,不曾聽過?!?/br> 謝遠春似有幾分忍俊不禁,拄劍稍稍動了動上身。這時他臟腑受損,體內血流沖擊極大,正坐簡直不適至極。鳳招不是看不出來,卻偏偏不問他傷勢幾何,反而探問起了這地方。 謝遠春略靠著山石,默自梳理體內武脈,聞聽鳳招發問,溫聲答道:“這棵梧桐名叫鳳棲梧,這片林子便叫鳳棲林,方圓十里,都是如此漠漠平林,哀哀白草,這里被稱為白草原?!?/br> 鳳招兀兀地挑了挑眉:“鳳棲梧?”他道,“我閉關之前,從未聽聞此名?!?/br> “傳聞鳳凰非練實不食,非醴泉不飲,非梧桐不棲?!敝x遠春答,“許多年前,有人在此啟封魔大陣,聞聽魔族惑皇姓鳳名招,又見這里梧桐參差,連葉成林,所以取名作鳳棲林?!?/br> 如若鳳招近年來游走人間,就會知道在這里設立封魔陣的人就有謝門中人,也正是這人為此地取名鳳棲。 有一聲輕嗤從鳳招喉間壓至鼻尖發出,他評價道:“這個名字,起得好是不通?!?/br> 謝遠春其實一向對自己起的這名字甚是滿意,人間修士談起“鳳棲梧”,也莫不贊封魔之人文采斐然,心胸開闊。他自問“鳳棲梧”這樣地名,總比“封魔桐”“斬魔桐”“除魔桐”“誅鳳桐”之類的要好多了,再說以神鳥來喻力量卓絕的魔皇,足見風度,似乎并無不妥,這回還是第一次聽人當面否定他的命名。 鳳招低眼覷他:“如若鳳招真的就如傳聞中的鳳凰一樣,非練實不食,非梧桐不棲,為何還要將其封于地底,不見天日?這個問題,難道你從未想過?” 謝遠春一時竟愕住。 叫他愕然的當然不是一個名字的問題,而是鳳招未盡語意下的譏諷。 人魔之見,早已于人間每個修士內心根深蒂固。鳳招言下之意,是講他雖然將鳳招比作孤高自許、對凡塵不屑一顧的鳳凰,心知鳳招從不危及人族,卻依然要將其封于地下,究其原因,便是相信人魔生而有別,宿命恒定。 他這邊細細思索咂摸其中語意,一時之間,靈臺越發澄明,鳳招則信手撫了梧桐樹下的一塊大石。掌風到處,石面瞬間平滑如鏡,由他并指寫道:封魔。 謝遠春眼看他以指上刀氣入石,依然字跡遒勁,鐵畫銀鉤,不由目露激賞。 鳳招站起身來,指著石上二字:“魔就是魔,無須虛情假意,故作姿態,強以龍鳳譬喻。你說呢?” 謝遠春身受重傷,本已是勉力維持,不知為何,一見到這人,被他三言兩語一番極其霸道的動作牽引得體內血氣更加紊亂,自己卻渾然不覺,只欣然道:“不錯?!比欢艅倓傉f出兩字,他喉口強壓許久的一口腥苦猛然上涌,沖勢之強讓他難以遏制地彎下腰來,一抬手扶住身邊一片柔軟之物,埋頭痛嗽。 他半跪在地,上身前傾,烏黑長發披落下來,露出一片清癯的背脊。鳳招見他烏發掩映之下,背后雪衣早已被冷汗洇濕,后心處更有一片巴掌大的血跡,已經由紅轉黑,不知是好奇還是惡意之下,鳳招探出溫暖手指,輕輕點在對方后心的傷口上。謝遠春渾身一記戰栗,全身肌rou都繃緊了,后背堅硬地抵擋著鳳招指上力度。 鳳招任他拉著自己的衣袖,柔聲問:“這是怎么回事?被偷襲了?” 半晌卻沒得到回答。他探手去勾起那人的下巴,只見謝遠春面色如紙,雙眼合起,原來已經因急痛過劇,暈厥過去。 睡夢中,謝遠春又回到那一片被他以鳳棲命名的地方。 千年來,因魔界對人間頻頻擾動,加上魔氣涌動不利人族修道,名門修士商談之后,就決意探尋魔族與人間通路所在,將那通路封住。封魔極是損耗修為,既要祭出本命名劍,又要損耗千年真力。最終劍修中選出四位德高望重,慨然允諾的前輩,由此四人在這里勾畫封魔四陣。 陣啟之日,四人不約而同都帶著門中根骨最出眾的弟子在旁掠陣。謝遠春就是被選拔而出的謝門弟子。他眼看著謝門祖師祭出本命名劍,在大陣畫成之后,轉瞬形容枯槁,內心感佩,豈止萬千。 此后他比往日更加勤勉專注,前人夙志,不敢或忘。 于是小謝之名,遍聞升靈大陸。人人知道他白衣當風,一劍擊出,皓如明月,卻不知他寤寐之間,總記得寡淡死氣,枯槁形容。 直到他到了這年歲,足堪大任,謝氏掌門欲將他扶上掌門之位,由他執掌謝門時,他才又一次見到了兩鬢斑白,老態龍鐘的祖師。 祖師已經難以言動,勉強抬臂招他上前。 謝遠春跪在榻前,垂首聆訊,一如少時。 祖師以老邁的聲音,顫顫地,游絲一般,諄諄叮囑。 “小春,掌門其余事宜,你師父自會教你。我只有一事叮嚀……那封魔大陣,由靈劍貫穿兩界。人雖不能上下通行,但兩界靈息,卻還可以從劍身傳導。我的本命之劍,唯有——唯有當日掠陣的你,才可觸碰。你只需到那劍前,執住劍柄,就可源源不斷汲取魔界靈息,以魔界之氣,養己身之力,經年日久,你、乃至整個謝門,都會從中得益?!?/br> 謝遠春怔然。 祖師按著他的肩膀:“你只需,咳咳,與我門中弟子雙修,便能——讓謝門弟子,盡皆得此造化。那時我們謝門……” 謝遠春耳邊轟然一響,他不可置信地抬頭望著白發蒼蒼的祖師。 映著昏暗屋子里縹緲的燭火,祖師眼中光芒詭譎:“小春,這便是讓謝門從此成為劍修首尊的唯一路徑,自祭劍封魔以來,我一直等著,等著你長大,接過掌門重擔的一日?!?/br> 一剎那間,謝遠春覺得肩上的手,猶如山岳之重。 他握起拳來,輕聲道:“不需此法,謝門亦是劍修首尊之流?!?/br> 祖師游絲一般的聲音森森地飄過來:“你只看到現在,卻沒看到未來。另外三族,存的俱是一樣心思。我敢打賭,他們早已推行此事。遙想封魔那日,我們四人所攜,俱是門中蓄靈,難道你沒有發覺?那三門中年輕弟子,如今屢屢揚名,只是因占了人才之便?不……那都是從那三個掠陣蓄靈身上,滾出來的人才罷了?!?/br> 那只枯瘦的手輕輕捏緊他的肩膀:“或許你比那三個人強上十倍百倍,但你要如何讓謝門眾人比三族所有子弟都強上十倍百倍?三族人人如此,你若不這樣做,便等于一手斷送了謝門?!?/br> 半晌,謝遠春沒有應答。他肩上的手,在靜默中越收越緊,指甲在肩膀上掐出深深的凹陷。 良久,謝遠春道:“弟子若沒記錯,舒家帶去掠陣的師弟,當年才十五歲?!?/br> 祖師皺了皺眉,手下下意識一松:“是么,那又如何?” 謝遠春又道:“蘇家師妹,近年來身體很是羸弱?!?/br> 祖師冷然道:“他們蘇家走了眼,選了個病秧子掠陣,眼看活不過這兩年了罷?!?/br> 蘇家那女孩名叫蘇小鳶,是個很溫柔的姑娘,生得漂亮靈秀,身上總有一股淡淡的清香,謝遠春等幾個世家子弟都很喜歡她。謝遠春近年來每次見她,她都披著厚厚的裘子,藏在暗影里,躲避著謝遠春的目光,偶爾卻又不自覺地,帶著某種探求欲地望著他。 謝遠春當時不懂,現在卻明白了那眼神。 她想看看他是不是也與她一樣,一次次汲取魔界靈息,又一次次與門中弟子交合。她也許看出了他懵懂不知,于是那眼神里是羨慕,是懇求,是盼望,是怨恨。 想到蘇小鳶的眼神,謝遠春心尖一抽。 他拂開祖師的手,站起身來。 祖師急急地伏在榻邊咳嗽。 謝遠春終于開了口,開口時,只覺自己嘴唇都發著麻,木木的。 “弟子覺得慚愧,很慚愧。若弟子能有現在的百倍強,千倍強,想必祖師不至于時至今日,還對我啟口此事?!?/br> 祖師猛然怔住,似乎沒想到他會說出這么一番話。 謝遠春接著道:“弟子雖慚愧,卻不能應承你?!彼麩o論如何也笑不出來,燭火下,那張斯文清秀的側臉看著竟然十分堅硬冷漠,“祖師曾言,劍修劍修,既要習劍,也要修行。有修無劍,則入凡俗之流,有劍無修,則劍徒為兇器。這一番話,門中弟子無人不知,無人敢忘?!?/br> 忘了它的,正是最初說出這句話的人自己。 “然而祖師終究已比那三位前輩好得多。所以我也答應你……” 謝遠春看著自己啟蒙之恩師,解下腰間摘荼蘼,在臂上輕輕一劃,血氣破臂而出,啪嗒落在地面。 “我答應你,終將讓謝氏在弟子手上,越過那三門,成為劍門首尊。如違此誓,必遭食髓抽筋之痛,不得善終?!?/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