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陰舊事】(4)
南陰舊事(04)2020年4月30日馬副主任的姐夫是市委某位領導的秘書,有些能量,他既然開了價錢,那這事就能給辦。 關鍵兩萬塊錢不是個小數目,徐濤一時半會也湊不到這么多錢。 在外奔波了一天,第二天傍晚,徐濤回家,還不到五點,母親徐靈芝卻已經先到家了,一開門,竟多擺著兩雙鞋。 一雙女士穿的高跟皮鞋,另一雙則是普通的黑色男士皮鞋。 茶幾旁兩位客人背對著大門,聽見開門聲同時轉過身來。 “小濤回來了啊?!眱扇送瑫r發聲,徐濤這才看清,原來登門拜訪的不是外人,是小姨和小舅。 姥爺膝下共有四名子女,大舅和姥爺在鄉下,大女兒徐靈芝在市里。而小姨小舅則在臨市,母親曾說小舅的媳婦是臨市的富貴小姐,小舅婚后便入贅了過去,小姨則后來投奔了小舅,兌了個服裝店賣服裝。 小舅是姥爺家最小的孩子,今年不到四十,而小姨則剛滿四十歲。小舅是小學老師,穿的講究,舉手投足間也散發著一股文人氣息,小姨則市儈了很多,燙著近年來年輕人流行的爆炸頭,一身緊身的衣服,露著肚臍。 屋里煙霧繚繞,小姨兩指夾著煙,不時吸上一口,她老煙槍了指甲都被熏的焦黃。 簡單打過招呼之后,對坐的三人繼續談論起來。 小姨緩緩開口:“大姐,你的事我也想幫忙,不過這年頭服裝店也不好干,貨我有不少可錢真拿不了太多”小舅也說:“姐,我們家秀芬錢管得嚴,我這三千塊也是牙縫里攢下的,如果讓她知道了,又得跟我鬧騰”小姨也跟著附和說:“我最多也只能拿出三千元”徐靈芝嘆了口氣:“我這有四千,小濤給了我七千,你們這又六千,加起來也才一萬七,還差三千怎么辦呢”三人長吁短嘆。 徐濤脫了鞋進屋,從懷里掏出一個信封,放在茶幾上,道:“媽,我這還有兩千,你拿著湊一湊看還差多少?!比藳]想到徐濤突然回來,又突然拿出了兩千元錢,愣了一下,徐靈芝連問道,小濤你哪來這么多的錢。 徐濤挨著母親坐下,從桌上的煙盒中抽出一支煙點上,緩緩吐了個煙圈,故作輕松道:“朋友那拿的,媽這你就別管了,你說說咱現在還差多少錢吧?!币蝗f七再加兩千就是一萬九,現在只差一千元了! 一千元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在座四人兜里零錢湊一湊差不多也夠了,這場會議開到現在已經可以說是差不多了。 片刻,徐母下樓買了些熟食,徐濤在家里炒了幾個小菜,四人開了瓶酒就開心地吃喝起來。 小舅吃菜不喝酒。 小姨喝酒不吃菜。 解決了近期的心頭大事,母親總算可以敞開了喝,把種種煩惱都拋在了腦后,一瓶五十度“老南江”差不多都被徐靈芝和小姨‘徐靈華’喝了。 酒足飯飽后。 徐濤送小姨小舅回去,徐濤家太小住不下,舅舅他們家在臨市,最早的汽車也得明天發車,所以小舅一早就在車站旁訂好了招待所。 “小濤你媽喝多了,你快在家陪著你媽,不用送?!毙【诉B連勸阻。 “不行!小濤沒喝酒,再說這么晚了不好打車,快小濤你扶著點你小姨!”徐靈芝吩咐道。 幾人爭論了半天,小姨小舅終于同意徐濤開車送他們回去。 三人一行摸黑下樓,小舅走在最前面打著手電照亮,他喝的最少,所以并不醉,后面的小姨則喝了最少半斤,醉眼朦朧的,她酒量好,還沒倒。 “小濤別著急,慢點走,扶好你老姨?!毙【嗽谇懊娑诘?。 “放心吧老舅,小姨這身板,我倆膀子一邊都扛一個都不費事”剛說完,徐濤一不留神,突然踩空,趔趄差點摔了個狗啃泥。 “哎呀慢點,慢點”小舅不住道。 小姨穿著高跟鞋本就一瘸一拐地,還被他帶著差點摔倒,這一下整個人趴在了徐濤背上。 兩團軟軟的東西壓在后背,徐濤向后一扶,正好扶在小姨裸露的腰身上。 “小姨真瘦”徐濤一雙手竟不小心順著衣服插進了里面,摸到了小姨的肋巴骨。 來不及體會,徐濤連忙抽手出來,因為徐靈華已經察覺到了,并不安地扭動身子,徐濤心虛地一把抄起小姨的腿彎就那么直直地把她背了起來。 吭哧吭哧地下了樓,小姨好像忘了剛才那般,兩只胳膊掛在徐濤肩膀,摟著徐濤的頭一邊在耳邊吹氣一邊直夸徐濤力氣不小,徐濤紅著臉點頭,終于把小姨塞進了車里,小舅坐進去后,徐濤發動了車子。 到了車站招待所,自然又是一陣雞飛狗跳,小姨酒勁上來了,耍起了酒瘋,嘴里涌出了一些陌生人名,嚷嚷著cao干他們的爹媽,引得招待所人人側目,徐濤尷尬得不行。 安頓好小姨小舅,徐濤驅車回家,到了家,客廳內仍是離開的模樣,杯盤狼藉,母親徐靈芝側臥在小床上,支著頭看徐濤忙前忙后地收拾屋子。 收拾完,徐濤看母親仍沒打算回屋,便拿起外套,打算出去跑車。 “小濤你等會兒?!边@是半個多月來母親第一次私下主動與他說話。 徐濤已經穿好了一只鞋,聞言頓了一下,旋即繼續穿另一只。 徐靈芝起身,取出徐濤傍晚的信封打開,里面是一摞嶄新的百元大鈔。 “小濤你這兩千元哪來的,還有那七千元,你怎么會有這么多錢?”徐靈芝不解。 徐濤掃了一眼信封,不耐煩道:“不是說了么,朋友那借的,你問這么多干什么?”徐靈芝著急:“你是我兒子,我問問你還不行嗎!你老實說,這錢你到底哪來的,誰會借你這么多錢,你快說!”徐濤頭一扭,擰開房門。 徐靈芝突然狂奔過來,拽住徐濤不讓他出門。 兩人在門口吵吵嚷嚷拉拉扯扯,徐濤拗不過,只好脫了鞋坐回到小床上。 徐靈芝搬著凳子坐在徐濤對面,語重心長地問他,是不是干什么犯法的勾當了,還是接觸了社會上的不良人員徐濤不耐其煩,怒道:“我干什么跟你有什么關系,你管我吃管我喝,還管我拉屎放屁?我現在用不著你管了,你管好自己還不夠么?!毙祆`芝也火了:“你是我兒子我不管你管誰!你是我生的我讓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我讓你說你錢哪來的,這兩千元是誰給你的,還有你那七千元,你一天跑車掙多少錢我沒數?錢到底怎么來的,說!”徐濤脖子一梗,懶得繼續爭辯,抬屁股便要走。 徐靈芝正在氣頭上,哪顧得上其他,順老娘者生,逆老娘者死!她心里這么吼道。 徐靈芝猛地推了徐濤一把,徐濤剛抬起的屁股與床板子又重重接觸了一回。 “啪——”脆聲響起,徐濤臉上挨了一巴掌。 徐靈芝從小對徐濤的教育就這樣,稍有不順心,拉過來便是一頓大耳刮子,年齡小的時候徐濤不敢反抗,也不能反抗,但最近一段時間,尤其是徐濤開始跑車之后,兜里逐漸有了錢,不用再一點一點向母親伸手要錢之后,徐濤心里逐漸發生了變化,他不再害怕徐靈芝了,也不必再擔心她的感受,不然上次也不會一沖動打了她。 徐靈芝沒發現徐濤的變化,她以為徐濤還是以前那個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乖兒子,掐著腰兀自嚷嚷個不停。 “說啊”“你說啊”“不說是不是,不說我打死你”徐濤出離憤怒,憋在心里二十年的火一下撒了出來,他揚起手,一巴掌抽了出去,瞬間五個指印出現在徐靈芝臉上。 徐靈芝懵了,兒子瘋了,上次徐濤打她,她以為是兒子沾上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害得她后怕了好久,可這次她清晰地感受到徐濤的氣場,那種類似舊社會農民反抗的壓迫氣場。 兒子在逆倫! 他竟然不顧倫理道德攻擊自己的母親! “瘋了,瘋了,徐濤你瘋了!”徐靈芝狀若瘋狂,撲上去與徐濤扭打成一團。 揪頭發,抓臉,啃胳膊,徐靈芝無所不用其極地攻擊徐濤。 一邊阻擋母親,徐濤一邊思考,原來這個女人也只是普通人,憤怒也只會用這么低級的攻擊方式,不知不覺間徐濤已經看透了母親。 這難道就是曾經自己畏懼到極點的母親嗎。 徐濤長大了,不再是那個只會唯唯諾諾的小孩子了,他已經不需要向任何人低頭,包括曾經尊敬的母親。 徐濤捉住母親的兩條胳膊反手一剪,徐靈芝根本不是徐濤的對手,輕而易舉地被徐濤把胳膊鎖在后背。 “媽,我上次說過,你每打我一下,我都會打回來,咱們要公平?!毙鞚涯赣H的上半身壓在小床上,他湊近了頭繼續說道:“媽,以后您只管給我洗衣服做飯,其余的事兒子不用你管,況且你也管不了?!毙祆`芝在這個屋子何曾受過這等屈辱,被兒子制住下半身跪在地上,上半身被壓在床上,不甘、憤怒令徐靈芝破口大罵。 “cao你媽,畜生,白眼狼,狗娘養的”她十句話倒是有一半把自己也罵了進去。 “有些人刀架在脖子上了,為什么還不肯服軟呢?!毙鞚肫鹨痪湓挘骸暗米屇汩L點記性?!边@是小時候徐靈芝經常對徐濤說的。 對,長點記性! 徐濤騰出一只手,輕輕撫摸母親撅起的屁股:“媽,你以前可沒少打我的屁股,現在我也要你嘗嘗這種滋味,你準備好了嗎?”徐濤報復的快感越來越強烈,他幾乎是顫抖著聲音說出的這句話。 他要干什么?徐靈芝還沒反應過來。 現實已經到來。 啪啪啪,啪啪啪——密集的拍打聲響起,徐濤的巴掌已經接連不斷地落在徐靈芝的屁股上。 從羞辱到絕望,徐靈芝哭了,兒子這是怎么了,她想不到會有這么一天徐濤打上癮了,兩手交替著抽打,徐靈芝早就放棄了抵抗,她把胳膊埋在腦袋下面,眼淚洶涌而出。 歇了口氣,徐濤喘息著問:“你服不服?”徐靈芝沒吭聲。 “服不服!”徐濤黑著臉又問了一句。 徐靈芝依舊沒吭聲。 “不服是吧,cao!”徐濤猛然拽住徐靈芝的褲腰,她今天穿著一件尼龍長褲,褲腰是彈力繩。 徐濤用力向下一拉,褲子連內褲瞬間被拉至膝蓋。 白膩的屁股頓時裸露出來! ??!徐靈芝大叫起來,她劇烈掙扎,整個下體暴露在空氣中,這才是做母親最極端的屈辱。 “不服!我叫你不服!”徐濤按住掙扎的徐靈芝,手掌噼里啪啦地落在她的屁股,徐濤掌掌用盡力氣,幾十幾下后,徐靈芝的屁股便被打得皮開rou綻流出了鮮血。 徐靈芝眼淚流干了,她放棄了掙扎,畢竟她是個年過四十的女流之輩,哪敵得過二十出頭的壯年小伙。 母親認命了一般放棄抵抗,徐濤也漸漸覺得沒什么意思,于是一屁股坐在小床上,從兜里摸出支煙點了一支。 徐靈芝仍安靜地趴著。 一支煙抽完,徐濤緩緩開口:“我認識了一個賣走私煙的伙計,那七千元錢一半是我這幾個月跑車攢的,一半是幫他賣煙賺來的還有這兩千元,也是今天找他借的?!毙祆`芝靜靜地,徐濤又說:“放心吧,賣假煙判不了幾年,最多拘留,況且警察有那么多小偷強盜去抓,哪有閑工夫搭理我?!毙鞚巯У乜粗赣H的屁股,連忙找出藥膏來給母親擦。 “以后你要死要活跟我沒關系,還有,你就是死,也別死在我這邊?!毙祆`芝冷漠地站起身,任憑兩腿間黑乎乎的叢毛暴露在徐濤面前,她提起褲子。 徐濤不去看她,拎起衣服出了門。 欠老吳兩千元,欠小姨小舅六千元,還得抓緊跑車還上母子倆又恢復了冷戰,或許說從來就沒緩和過,之前,兩人互相置氣,現在則是徹底無視對方了。 兩人吃多少做多少,各吃各的,自己顧自己,成為了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 兩天前,徐靈芝去馬副主任家,把錢送了上去,馬副主任拍著胸脯保證,妹子這事包在咱老馬身上,徐靈芝千恩萬謝。 徐濤也一如既往地早歸晚出,似乎生活又恢復了平靜。 直到十一假期,廠里開表彰大會,通常這次會議是在年底開的,這次提前了四個月,所有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這一天終于來了。 主席臺上,一排廠領導正襟危坐,最中間的,是市里面的某位高級領導,大領導輕拍了幾下麥克風,洋洋灑灑地念起了稿子。 從這個廠的歷史講起,又講了南陰市的建設過程,最后講到這些年來廠里受過表彰的工人們禮堂里不少人聽得哭了出來,悲傷的氣息在蔓延。 最后大領導說起了企業的改革結果——一切到了蓋棺定論的時候了。 在場的每位工人都得到了一份合同書,有人是續約書,有人是解聘書,在場三分之二以上的人收到的是解聘書,只要在最后一頁簽上自己的名字,從此以后,他們與這個廠子就再也不存在任何關系了。 霎時,哭喊聲一片。 徐靈芝也拿到了自己的一份合同書,她顫抖著打開來,一頁一頁地看,相比于別人,她心中有點自豪,因為她不會被解聘,至少她是這么覺得的,畢竟送了錢了的嘛。 可是當她翻到最后一頁的時候,最后一行字:“現與徐靈芝解除勞動關系,并給予補償八千二百三十五元整?!毙祆`芝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徐濤接到胡紅梅電話的時候還在睡覺,電話里是胡姨焦急的聲音:“小濤,你快來禮堂,你媽暈過去了!”“什么!”徐濤一個跟斗爬起來,瞬間沖出門去。 黑色的汽車在車流中左沖右突,一路上徐濤幾乎是按著喇叭趕過來的,到了禮堂,一片亂哄哄的,哭天搶地聲震耳欲聾,主席臺上的領導早就走光了,只剩下一個不知什么主任在維持秩序。 徐濤在人群中焦急地尋找母親的身影,突然一個人拉住他,正是胡姨,胡姨焦急地說:“你怎么才來啊,你媽已經被救護車拉走了!”“我媽她怎么了,怎么救護車都來了呢!”徐濤急得一頭汗。 “好像是什么休克,我也不太懂,挺嚇人的,都吐沫子了,你快去看看吧,在市第三醫院”徐濤連忙驅車去往三院。 到了三院打聽了半天才知道母親已經進了急救室,半個小時后,燈終于亮了,母親被推了出來,她已經蘇醒了,看到等在外面的徐濤,虛弱地呻吟道:“瞎了,瞎了”徐濤大急:“母親怎么瞎了呢!”徐濤仔細一聽,原來她說的是:“錢瞎了”唉!錢白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