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溺于這種曖昧氣氛中的沈藍桉是溫柔的，是擁有“喜歡”這種情感的。但江憬卻無比清醒地意識到，她不能就這陷落在這樣的情境里。

    ——不要把自己的全部倚靠在alpha的愛上。

    在發情期的時候射入腔口，即使是吃速效避孕藥，效果都不能如意。

    omega坐在馬桶蓋上，驗孕棒上是明顯的雙杠。這種的狀況之下，她再次懷孕了。

    沈藍桉表面上捧著新送到舊式報紙，眼神卻一直往緊閉的洗手間那跑。

    看見江憬慢悠悠地拿著東西走出來，alpha幾乎抑制不住情緒地從沙發上沖了起來?！词菇Y果已經非常明顯。

    江憬停頓了一下，勾了一個淺到不行的笑容，“有點麻煩，好像再次中標了?！?/br>
    alpha要沖上去扶住她的手，卻被omega四兩撥千斤地微微撥開了。

    很符合江憬個性，但不如她意的話再次不合時宜地出現在這種場景里：“約個時間陪我一起去打掉？如果你忙的話，我可以自己去——”

    沈藍桉有一瞬間覺得江憬不是個omega。另一瞬間覺得不是個正常人。

    這家伙看起來毫無母性，眼睛都沒眨幾下，就做了這樣的決定，話語也是冷淡至極的。如果不是上次兩個人爭吵過一次，沈藍桉激烈地表達了“做這類事情也要稍微知會一聲”的想法，她甚至可以猜到，江憬甚至不會把這種事情擺在臺面上告訴她。

    明明江憬肚子里的孩子是屬于兩個人生命的結晶——但是兇惡想omega一下子就給這個新生命宣判了死刑。

    饒是對親情淡泊到某種程度的沈藍桉，也要在心里咂舌。然后再從行動上對自己還沒出生的孩子表示抗爭。

    alpha清清嗓子，也的確這樣做了，用的還是一副商量的口吻：“再打掉很傷身體的吧，要不，生下來，我們一起養吧?！?/br>
    江憬幾乎沒有思考，就截斷了她這種假設，“可是生下來更傷身體，生下來也沒人養?！?/br>
    好吧，江憬說得對，的確生下來更傷身體。這點沈藍桉無從反駁，但心里又開始憤憤不平地發怒：江憬這人難道一點母性都沒有嗎？難道想都不想就要把一個活生生的孩子打掉嗎？

    她在這方面的爭執一向不占上風，每次說到這些，江憬總是要拿“只有omega才具有生育權”的事情來堵她。

    “怎么會沒人養？只要生下來，我一定會養她的，錦衣玉食，要什么都會有。江憬，這不是一個單細胞繁殖的物品，是活生生的人，你難道就不會覺得難過嗎？我們這是要殺掉一個活生生的人！即使她只是一個小孩子——”

    “誰說「養育」只是指經濟方面了？這個孩子從各個方面來說都不適宜出生，至少，我認為我們兩個都不適合教養孩子。比起在她思想還沒有形成的時候讓她痛苦，不如現在長痛不如短痛。要是每個懷孩子的人都像沈總您這么想，那現在廟里的和尚都要失業了?！?/br>
    沈藍桉拍了一下堅硬的桌子，再次在這場爭斗中敗下陣來，整個人像斗敗的公雞一樣奄奄的。

    ——小沈總甚至人生第一次開始懷疑起了自己的人格魅力。開始打起感情牌了。

    “你就那么討厭我嗎？”以前也不是沒有沈藍桉的人，不過大多數都失去了語言的能力。

    “錯了，我并不討厭沈總您?！?/br>
    沈藍桉心里替她補充，“但也絕稱不上喜歡?！?/br>
    沒想到江憬卻像是知道了她想講的，順著坐到沙發的另一側，直直地望向了她漆黑的瞳仁。

    “沈總呢，沈總喜歡我嗎？”

    “喜歡一時的新鮮感還是無法被滿足的征服欲呢？”

    “您認為您這種程度的喜歡，我們兩個生育的孩子可以得到您幾成的愛，和幾成的溫柔對待呢？”

    她說話的聲音輕輕的，稱不上咄咄逼人字字珠璣，但確實讓沈藍桉的思維陷入了停滯，過了好一陣才能夠理順這個不夠完整的邏輯。

    喜歡嗎？什么是喜歡呢？是胸腔里心臟瘋狂跳動的感觸嗎？還是omega指尖觸及到她腰側帶起的電流感？又或者是被一再為難，卻又一再忍讓下去的包容心？

    江憬的親吻落到了很多地方。有發頂，有側頰，有唇吻。但她確確實實被牽引著勾出了強烈的心動感。摒棄信息素的影響，她想，她應該也在不覺之間學會了喜歡。

    契合的信息素引發一時的新鮮感，強烈的反差感帶起不被滿足的征服欲。但這些欲望被一再地馴服，如今已經變成了渴望長久的欲求，以及亦步亦趨學會尊重著占有。

    她后知后覺感覺江憬像老師一樣教導她學會了許多她從來不會去細想的東西。

    至于生育孩子，和江憬一起養育它，是刻在心底的社會法則作祟，她總潛意識以為，omega都該是柔軟的、可控的，是守著孩子的雛鳥。

    ——但江憬不是那樣的omega。即使她出身低微，但是，她骨子里好像有一根折不彎的柳枝。

    她注定不是那種無趣的omega。但這也代表了沈藍桉絕對不可能就這樣輕易地馴養她。但，這種野性才是能夠讓沈藍桉心動的東西。

    但現在這種場合說「喜歡」，就好像她在方面弱弱地朝江憬投降。

    最后還是omega給了她臺階下——

    柔弱的身體從那邊靠過來，手撫上了有些發燙的側頰，在沈藍桉的唇上印下一個吻。

    她被安撫了。

    “我不討厭你。但我希望你能變得更好?！?/br>
    像是安慰，又像是鼓勵。像是催促著沈藍桉去達成某種目標。

    如果其他人敢為alpha定下這種莫名其妙的目標，她一定會扯高聲調讓對方滾出去。

    江憬話里的更好是有意義的。

    希望沈藍桉成為更好的人，是成為尊重她人，會照顧理解別人想法的人。

    原先殺伐果斷的沈總裁不需要尋找所謂的真愛，不需要這種人人愛慕喜歡的能力。但到了現在，總是有點不一樣的。

    最終，沈藍桉連續趕了三天的工作，空出了一整天陪著omega去婦產科打胎。

    婦產科的護士時不時掃她一眼，心里想的可能是“這是個什么不負責任”的alpha，居然帶著妻子過來打胎?？墒聦嵣?，她在這件事情上算得上負責，江憬也不是她的妻子。

    她不理解這種痛楚。

    但江憬從房間里出來的時候，臉上已經是明顯的蒼白，額角上也是止不住的冷汗。

    她被剜了好幾眼，被訓要好好照顧omega的心情和身體，心里倒是在犯咕嘟，江憬壓根不需要她照顧。

    扶了江憬上車，omega就心安理得地躺倒到了沈藍桉這個人形rou墊身上。毫無和她吵過架的芥蒂。

    omega身體不好，做了這一次人流，估計以后都再難懷孕。外邊的天氣不涼，江憬倚靠著她的身體卻在發抖。

    “其實我有時候經常會想，我媽為什么要把我生下來。我從來沒有感受過她的溫暖，所有的一切都靠自己摸到現在。走了不知道多少彎路，總是覺得很難受?！币驗轶w會過沒有愛的感覺，江憬才不愿意讓第二個人延續承受這種痛苦。

    沈藍桉想安慰她，卻總覺得不合時宜，只能聽她絮絮叨叨。

    “不是每個人生下來命就很好的——”她這話像是囈語，又像是嘆息。

    alpha感覺腿上有一點濕熱，低頭一看，是江憬腿間不受控制地滲出了黑血，把裙子和褲子都打濕。

    沈藍桉慌了神掙扎著想叫醫生，卻被omega摁住了手腕，“墮胎之后的正常反應，就是坐墊得重新洗了?！?/br>
    語畢，她又抱緊了沈藍桉一些。

    alpha半攏著她的腰，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輕盈，心里甚至憂心她就要化成天使就這么飛走了，突然領悟到了身為omega的痛苦。

    不是每個人生來都這么好命的。她無法分享這些屬于江憬的難過，現在她卻覺得痛苦極了。

    慘白如紙。說的大概就是江憬此刻的臉色。

    “我好像明白了。我們以后也不生孩子了，好不好？”她沒有讓另一個人為她承受痛苦的權利，而對方也沒有這種義務。

    站在山巔上邊的人，總算愿意停下來俯瞰一下山腳的景色。

    沒想到，江憬倒是緩緩地搖頭了，她的聲音很輕，整個人還在呼氣放松，沈藍桉湊近一點才能聽見她的聲音。

    “唔，倒也不是生孩子的問題。我是想告訴你，要學會尊重和真正的愛。如果你告訴我，你要為我生孩子，我還是會很樂意的?！?/br>
    alpha也能生孩子嗎？沈藍桉沒抓住這句話的重點，心里倒是在無限地設想。心上悄悄埋了一顆種子。

    下車的時候，江憬走不得路，血斷斷續續流到兩個人交疊的衣服上。沈藍桉第一次用這么親昵的姿勢抱她，雖然身上沾了血，心卻咚咚地狂跳起來。

    虛弱的omega比平日里更為依賴她，但現在，沈藍桉卻清楚地明白了一件事。

    ——她和江憬是兩棵獨立生長的樹木。她愛的也絕不是環繞著她的菟絲子。

    拉開浴室的門清理血跡。

    江憬抱緊了她的脖子，這個角度正好可以被攏到她的心口。

    alpha得到了一枚落在心口上、隔著衣裳、帶著血腥氣的吻。

    你在心動嗎？江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