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司雪不帶感情色彩的，將法玄的故事復述了一遍。

    謝重聽完。

    評價道：“的確很容易讓人誤會?！?/br>
    鬼修一向為修仙界所鄙夷，但實際上，真正修出門道的鬼修，一個比一個恐怖。

    已經不是碾壓同級足以形容的了，那是越級挑戰，都能輕輕松松獲勝的存在。

    天之道。

    損有余而補不足。

    鬼道詭譎恐怖，鬼修就壽命極短，連普通人的壽命都比不過。

    而且越是修為高深，越是出了名的鬼修，死得就越快。

    跟刺客一樣。

    知道的，出名了的，都是死了的，那些隱姓埋名，活得毫無存在感的，才是能平平安安茍到最后的。

    上一任鬼尊，彼岸花禍世，讓本該有日月輪回的人間，只見星月，不見日光，各種魑魅魍魎肆意橫行。

    但那位鬼尊死之前，才剛滿二十九歲。

    修仙界隨便一個混吃等死的三等門派小弟子，也不至于只活這么幾年。

    真論起來。

    南司雪的潛力中，也確實有朝著大魔王一路狂奔的可能。

    “你陸師兄去跟鶴白仙敘舊了，一會兒讓鶴白仙幫你把鬼緣封印，等你重新悟道之后，一切就能進入正軌?！?/br>
    謝重帶著她，邊走邊說。

    南司雪驚訝道：“敘舊？不是說陸師兄和我母親，一起把不夜城城主封印的嗎？”

    “哪有這回事？”

    謝重云淡風輕地說道：“陸靈狐跟鶴白仙自少年時便是好友，關系勝似親兄弟。就跟左映農和閔毅一樣?！?/br>
    “你母親－－”

    他頓了頓，又形容道：“你母親便像你屠師姐，鶴白仙對她很喜歡?！?/br>
    謝重只知道閔毅和屠菱定親了，而且盛傳閔毅暗戀苦追屠菱多年，才終于用誠心打動了屠菱。

    這種關系，多像當年的鶴白仙跟南華。

    除了南華并沒有被打動，她只喜歡到處打架。

    Omg！

    南司雪臉上露出震驚的表情。

    “你驚訝什么？”謝重難得見南司雪不一臉正經嚴肅，笑道：“沒想到你的母親，我的師妹，桃花緣這么好？”

    南司雪點頭。

    她是真沒想到。

    鶴白仙既是鬼修扛把子，又長得一副淡漠無欲的樣子，平日里除了給他們講講課，就是澆水養花，像個退休老干部一樣。

    居然－－

    居然跟陸靈狐那種跳脫的人是好兄弟，還很喜歡自己母親。

    完全就像三個世界的人啊。

    “你母親，又不是生下來就是你母親。她當然有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情?！?/br>
    謝重回憶起往事，像一抹落日余暉，也像一條長長的古鎮長街，點上了幾盞孤燈，淡黃色的路燈，照亮回家的路，卻有種難以言說的寂寞和哀傷，仿佛歲月已經到頭了似的。

    他噙著笑，比了一個小奶娃的身量，道：“你母親，是被你師祖，也就是你師傅的師傅，親自抱回山的?！?/br>
    “那時你母親還沒斷奶?！?/br>
    “我是她師兄，給她熱羊奶喝，換尿布，教她說話，幾乎跟帶自己的孩子無異?！?/br>
    “你母親真正懂事前，有很長一段時間，誤以為她是師兄和師傅的孩子?！?/br>
    “南華，她小時候也是很可愛乖巧的?！?/br>
    謝重一直用“你母親”代指南華，仿佛那個人只是徒弟的母親，直到最后一句，談起南華時，才流露出些許師兄的情緒。

    他也不是生下來就是南司雪的師傅。

    也曾是問川仙尊座下首徒。

    也曾是南華依賴過的師兄。

    也曾驚才絕艷過。

    那時是他還不是仙尊的時光。

    南司雪心頭有點堵，好像從謝重身上，看到了什么叫歲月無情，陸靈狐、南華、鶴白仙三人的時光，已經是好幾百年前了。

    歲月催人老。

    即便修仙之后，外表不顯，可偶爾回憶起往事時，才發現，那不是昨日，而是一段百年前的歷史了。

    幾百年。

    夠讓一個人活成歷史人物了，盡管那個人還活著。

    南司雪有種被時光震撼的感覺，喃喃道：“我跟左師兄、屠師姐、閔師兄，以后也會這樣嗎？”

    以后。

    他們四個也會被人亂傳緋聞和謠言，可能是各種戀情，也可能是愛恨情仇，總之跟他們有關，故事又跟他們無關，好像只是借了他們四個的名字。

    等四人碰面時，談起來，笑一笑。

    然后又一起發現，四人十幾二十幾歲的修煉時光，已經是幾百年前的事情了。

    好恐怖。

    南司雪好像無意間窺了一眼幾百年后的時光，那種吞噬一切的孤獨感，并非她現在能夠承受的。

    她馬上抬頭看向謝重，心里才安定了一點，說道：“我就算活到幾百年后，也能看到師傅吧？”

    謝重看向她，知道徒弟是被無情的時光洪流嚇著了，笑了笑，帶著一股安定人心的味道：“等你真的活了幾百年，你就不會害怕了。那時你身邊的朋友伙伴，也肯定換了好幾輪了?！?/br>
    四位仙尊關系都挺不錯的。

    但他們十幾歲時、一百多歲時、二百多歲時……，身邊的小伙伴并不是另外三個，而是另有其人。

    后來那些人都死了。

    而他們四位仙尊，帶著悠長的歲月，認識了彼此。

    南司雪現在才多大點？退一萬步講，現在世界上的人，沒有一個是她喜歡的，可那又怎么樣？

    這個世界，每天都有無數嬰兒出生。

    過個十七八年，又是一群意氣風發，與十七八年前的少年們無異的少年們。

    可能又是一個左師兄、一個屠師姐，一個閔師弟，一個南師妹。也可能又有擂臺上借衣的臉紅少年，和幫他擋住腦后之劍的黑衣少女。

    南司雪未來要經歷的事－－

    比她現在想象的還要多的多。

    “你還很小?！?/br>
    謝重真心誠意地說道。

    南司雪聽著，有種正初出茅廬時，前輩幫她揭開了江湖一角，讓她看見前面還有很長很長很長一段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