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說池汐越是心虛，最后竟是乖乖低著頭一副認錯的樣子，扯住蘇陌的袖子便不肯撒手。

    這人的性子池汐也算是摸透了，什么道歉什么承諾，全都沒有撒潑耍賴好用一些，索性她便把這四個字發揮到了極致，最后變成了抱著男人的大腿一遍遍的喊著錯啦錯啦。

    可惜這次，撒潑耍賴的路數也不管用了。

    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啟發，蘇陌和那個拽著她裝病還紅了耳朵的人已經判若云泥，倒像是一朝回到了他們最開始遇見的時候，對她愛搭不理，更別提是同床共枕了。

    以至于池汐已經在床上躺了小半個時辰，這人竟然還面無表情的坐在桌子旁邊，捧著一本書沒完沒了的看。

    冷暴力，這妥妥的是冷暴力。

    池汐有點委屈巴巴的，可是畢竟風水輪流轉，她總是無意中忽略掉這個人，如今也算是被他還了回來。

    接下來的半個小時里，池汐用了全身解數。

    第一個法子自然又是霸王硬上弓。她跨坐在蘇陌腿上，嬌嬌的樓住他的脖子試圖撒嬌，可是被蘇陌無情無義的拎著脖領子丟回到了床上去，臉摔在床板上摔得生疼。她低估了自己的力氣，也低估了蘇陌的耐性——強上法，pass。

    第二個法子也中規中矩無可厚非，她開始軟著嗓子蘇陌、陌陌的叫，一聲一聲簡直是把方凌洲那副模樣學到了精髓，酥軟到了骨子里，連她自己都聽不下去了，最后甚至衣衫半裸眉目含情的側臥在榻上，兩條腿擺成了各種姿勢。然而這一心只讀圣賢書的人，竟然連硬都沒硬——勾引法，pass。

    第三個法子池汐開始試圖從心靈上產生一些沖擊，她湊到蘇陌旁邊去看那書上的內容，雖然之乎者也的看著著實頭疼，但她也不是什么文盲，很快就纏著蘇陌追問，試圖和他多一些言語交流。只是繞著那書上的內容問了幾個問題后，蘇陌仍舊面無表情，她倒是困了——志同道合法，pass。

    到了第四個法子的時候池汐實在沒轍，干脆氣囊囊的把衣裙全都套好，收拾整齊到了門邊，喊到，“你再不給個反應，我就走了?！?/br>
    而蘇陌又淡淡的翻了一頁書，頭都沒抬。

    激將法，也pass了。

    如此四個從表面到內里的法子嘗試過后，池汐開始思考自己是不是不應該來這，她不是什么給自己找氣受的受虐狂，可是如果真要她甩臉走人，她又有些不好意思，畢竟無論怎么說，她不重視蘇陌，已經成了眾人眼里板上釘釘的事實。

    正糾結著到底怎么辦才好的時候，蘇陌忽然出了聲。

    “陛下今天來這兒，是為了什么？”

    這啞巴終于說了話，池汐暗暗松了一口氣，很快就彎起唇角，“自然是來看你。幾日不見，我思念的緊?！?/br>
    “思念我？”蘇陌輕笑了聲，“陛下是思念我，還是思念和我上床？”

    這般直白的話讓池汐不由一愣，而那冷冰冰的美人又刻板的強調到，“又或者是，其實陛下只是看他們看累了，才想著到我這嘗嘗鮮？……歷朝歷代帝王都是如此，我原本還以為陛下不同?！?/br>
    蘇陌伸出纖細的手，慢悠悠的給自己斟滿了茶，茶水蒸騰開的霧氣好生朦朧，如同在兩人之間留下一道紗一般，池汐還未能來得及辯駁，這人已經又說了話。

    “不過皇帝確實可以這般，陛下便是不把我當人看都理所當然，但，陛下可還記得，我是怎么進的宮？”

    他一提這個，池汐便有些心慌起來，“自然記得，怎么會不記得……”

    蘇陌是被他母親綁著，五花大綁送進了宮門，她那時尚不喜歡強迫別人，也無心于這些宮里的兒女情長，她滿顆心都掛在了顧亦塵一人身上，也一門心思的想要拿皇位，奪政權——那時候的她，目標可比現在明確多了。

    但是他今日提起這些，又是幾個意思？

    “我從不想進宮。從前是，現在恐怕也一樣，”蘇陌的聲音依舊很淡，可是語氣又是毋容置疑的，“陛下這次二話不說封回了我的妃位，可是陛下問過我的意愿沒有？”

    池汐發了懵，“沒、沒有……”

    “所以陛下是以為，我很樂意？”

    若是放在往日，池汐定然要嬉皮笑臉的纏過去，把他這話只當成是氣話，可是也許是因為今天的蘇陌太過奇怪，她竟然有些懷疑起自己來。

    仔細想想，蘇陌比起其他人來說，和她的交流的確少之又少，她一直把這些歸功于他冰山一樣的性子和自己對他的忽視，但若是深思，便覺得有另一種可能——萬一，是蘇陌從不愿意與她多說呢？

    可是，記憶里的一幕幕劃過后，她實在是沒法相信，蘇陌不想做妃子這件事。

    明明先前的每次歡愛，也都是你情我愿情意綿綿，怎么今日，忽然變得這么多？

    “……我們之間應該也不算是普通的帝王和妃子的關系，我對你，也絕不是毫無感情的，這些你應該都知道啊?！背叵穆曇粲行└?，她仍皺著眉，帶著幾分不確定，“你今天這些話，意思是你不愿意？你明知道我從來不是真的強迫人?！彼娞K陌眼神有了一瞬的閃躲，便連忙追問，“蘇陌，你真的一定要揪著這種問題不放嗎？”

    蘇陌啞然。

    他哪里是揪著這樣的問題不放，只是，他太難獲取那份感情中的安全感和自信心了。

    在聽聞昔日只是個和親的嬪位的柳眠，今日都一舉和他并肩，而曾經六宮專寵的容羽，也成了如今這種落魄景象，他心中怎么可能還那么心平氣和，怎么可能還維系著往日里那個冷漠的模樣？

    見的進退興衰多了，難免會產生自我危機，而他也不知是怎么了，竟然用了這種最傻的方式去質問——他哪里是不樂意重新做個妃子，只是想知道，她心里到底是如何想的，而這個妃位，究竟是出于憐憫，還是喜愛？

    這般惴惴不安，這般多疑試探，可不就是最開始容羽的模樣？

    蘇陌淺淺按了按眉心，可是那些心中真正想要說的想要問的，還是沒辦法說出口來。

    滿室沉默里，池汐到底還是先朝他伸出手，勸慰的話尚在嘴邊，面前的人就沉默著退開一步，躲開了她伸出去的手指。

    池汐這才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蘇陌是真的在和她鬧脾氣。不是往日里酸溜溜的小打小鬧，而是來真的。

    “……陛下，”蘇陌啞聲喊她，“我想再考慮考慮?！?/br>
    池汐回宮后想了整整一夜，也沒想明白蘇陌口中的考慮是指他要考慮些什么，是考慮要不要留在宮里，還是要考慮還和不和她親近？

    男人心，海底針。比起蘇陌這種什么情緒都不肯直接說明的，她果然還是更喜歡些方凌洲的那種處事模式，雖然直接了些，好歹不用她猜來猜去。

    今日顧亦塵在宮中，美名其曰看著她處理朝政，實際上動手動腳的事情也沒少做，到最后池汐被他鬧的煩了，干脆耍起賴來，把那些瑣事的折子一并扔給了他，自己躺到了旁邊的榻上去，翹著兩條腿翻話本。

    這個模樣到底是不能讓外人看見的，否則對他們兩個的名聲都不太好，池汐就下了令，不是要緊的事一概不許來打擾她，顧亦塵也是慣著她，由著她偷得半日閑。

    外面的宮人很是會來事，房間中靜悄悄的果真沒有一個人過來煩她，只有他們兩個翻動紙張的聲音刷刷作響，也算是歲月靜好。

    可是這樣的時光也沒能維持多久。今兒是個陰天，正午的時候飄了雪花，等到下午就變成了成片成片的大雪，視野所及都霧蒙蒙的，池汐看書看的累了，便走下床伸伸懶腰，身體才舒展了一半，就有人在門外細細的喊了一聲陛下。

    池汐只能嘆了聲，叫她進來。

    “陛下，清妃娘娘的宮里來人稟報，說是……”

    “什么？”池汐皺著眉，忽而有些不安。

    “說是清妃娘娘的寒疾，又犯了?！?/br>
    池汐瞧了眼外面紛飛的雪花，頭疼的按了按眉心。

    他最好，最好不是又去傻兮兮的吹了冷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