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者二十一身份
顧瑤:“……” 你這暗示的意味兒也太強了吧,我他媽一聽個開頭我就知道你在說誰誒!什么殺了長子,這他媽絕對是上輩子的我吧! 不可否認的是顧瑤雖然有點點好奇所謂的結局,但還是忍不住吐槽。人的境遇一旦改變,對人性的塑造就會走向另一個方向。 如果連永安王都能被逼得跟半個瘋子一樣,那王錚會變成什么模樣還真的不好說。 顧瑤不知道上輩子到底是個什么情況,便對秦卿口中的背叛持客觀態度。 他道:“結局不是很重要,其實我比較好奇到底是什么籌碼,以及是誰開出的籌碼,然后——” 顧瑤不急不緩道:“你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br> 你為什么會知道得那么清楚? 上一個提到過永安王的人,是宋麗紅。如果他沒有記錯,那么那時候,聚寶盆提到她是“重生”。 秦卿似笑非笑,潔白的睫羽半掀,抬著眸盯著顧瑤看。 一會兒,她的瞳孔微縮,像是看出了什么,笑容頓時收斂,偏偏目光一動不動地死死鎖住了顧瑤。像是蛇類鎖住了獵物,下一瞬便會亮出自己的獠牙和劇毒,卻偏又一份說不清道不明的孤寂。 她啟唇:“我十二歲前能因酒醉鞭名馬,自認親朋皆良人。十二歲那年我失去了家,被囚禁了兩年……” 聲音忽然放輕,虛渺似來自遠方: “……之后顛沛流離?!?/br> 顧瑤失語。 “我真的好可憐?!鼻厍溆謫柕?,“你要心疼一下我么?” 顧瑤根本無法在這種語境下回答她,一種荒謬感充斥著他的大腦,幾乎令他無法思考。 他不記得自己是怎么回答秦卿的,只記得她問了自己一句:“你今夜能陪我來看落月么?” 顧瑤是答應了的。 他很難形容自己的心情,他只是有了一種荒謬的預感,不論如何都要證明一二。 他感覺自己好像在陪秦卿過家家,她一直在提出要求,又像是在試探他的回答。 顧瑤打定了主意,他必須知道,她到底想要什么。 顧瑤回到了營地,洪將軍抽空詢問他是否要回黃州,顧瑤搖了搖頭。 洪將軍笑了一下,也沒有再說什么,只是帶著他拜訪了幾位副將和軍師,顧瑤一一認過,還算相談甚歡。 顧瑤進了一個臨時搭的小帳篷內,找了個落座的地方。 “天下系統?!?/br> 【嘀?!?/br> “你都不給我安排點什么任務嗎?” 【當一位候選人對宿主的好感超過60后開啟任務?!?/br> “……顧丹對我的好感肯定有六十吧!任務呢!” 【從系統綁定到目前為止,“顧丹”的動態好感尚未解鎖?!?/br> 那應該是他到現在沒有見過皇兄,皇兄那邊不能給他漲好感的緣故。 顧瑤嘀咕:“那你倒是把候選人給我放出來啊?!?/br> 我倒要看看誰會對我親親皇兄的皇位產生威脅。 【根據動態好感變化解鎖人物,達到六十以上解鎖?!?/br> 顧瑤眼睛閃閃發光:“我能攻略我自己嘛!” 天下系統沒回他。 顧瑤這便發現了系統之間似乎性格也不太一樣,聚寶盆好像要比天下活潑很多,起碼如果是張景瀟說這種話,聚寶盆肯定一句“傻逼”上去了。 顧瑤繼續挑戰天下系統的耐心:“你理理我嘛,你都不急著讓我做任務的么?你之前讓珍貴妃當皇后到底有什么用嘛,而且當皇后跟好感值沒什么關系吧?!?/br> 天下系統冷冰冰道:【宿主權限不足?!?/br> 顧瑤頓時感到索然無味,撇了下嘴,喊了聲“聽潮”。 聽潮出現在他面前,仍然是單膝跪地的姿態,沉默而恭順地微低著頭,鐵質的面具單調簡單。 顧瑤眉眼一彎:“聽潮,你覺得我今晚要去陪秦卿看月亮么?” 聽潮:“屬下會保護您?!彼活D,莫約是記起了顧瑤之前的命令,很干脆地補充道,“主人?!?/br> 顧瑤倒吸一口氣。 盡管聽潮沒有任何表示,但顧瑤還是捂住了自己的臉,下意識地解釋道:“沒事沒事,就是起了點雞皮疙瘩,不知道為啥?!?/br> 他隨后放下手,笑吟吟道:“我是在問你怎么想,你覺得我要不要去,不是我去哪里都無所謂,你都會保護好我這樣的話?!?/br> 聽潮:“屬下沒有看法?!?/br> 顧瑤立刻想起了當初太傅教他算經的畫面。對著他一臉的茫然,太傅問他哪里不會,顧瑤回答了一句哪里都不會。 當時謝太傅是什么心情,顧瑤現在就是什么心情。 顧瑤嘆了口氣,他其實同聽潮的交流也不多,確實是更喜歡享受表面上的一個人的獨處時光。 注意到聽潮臉上的面具,顧瑤靈光一閃:“你這個面具好久沒換了,我也給你買個新的玄鐵的吧?!?/br> 聽潮:“謝主人賞賜?!?/br> 顧瑤笑著擺擺手:“誒呀客氣什么,你是屬于我的人啊。喜歡什么自己買啊,記王府的賬,乖?!?/br> 聽潮應是。 顧瑤:“好了好了沒事了——啊,對了。上次跟你說讓你不要隨便出手,現在想想還是我最重要,所以如果有一點異變——” “殺了秦卿?!?/br> 夜晚,吹哨聲響起,步兵潛入了那些流匪的營地。兵器和皮甲的摩擦聲如同潮水一般涌出兵營,主帳的燈火亮起,嚴防死守。 顧瑤拉開帳篷的門簾,就看見秦卿站在了門口,看樣子已經等了很久。她同往常一般著一身白袍,面上掛著滿懷期待的笑容,腰間卻懸著一個小木偶人。 秦卿急匆匆地拉住了他的手,帶著他走出了軍營。 夜晚的山林十分幽暗,為了避免暴露行蹤,軍隊也沒有攜帶照明的火折。他們的路徑完全和軍隊相反,秦卿七彎八拐,拉著顧瑤上了山。 秦卿的速度很快,顧瑤卻意外地跟得上。她似乎很清楚顧瑤的身法,一直保持在一個不近不遠的距離,不消半炷香的時間便到了目的地。 那是一處接近山頂的懸崖,崖壁處凸出一塊不規則三角形的平臺。泥土層幾乎消失,只有突兀的石塊和凹凸不平的地面,帶著明顯的刀劍痕跡。 整個山體中央深切的峽谷在這里成了一道十幾丈的狹縫,對岸修筑了一方小亭。木質的小亭經年失修,已是破落不堪,護欄更是干脆從中斷開,木屑堆積在角落。 月光照亮了在那個猙獰的斷口,陳年的血跡仿佛已經將其浸透,蜿蜒出一道血痕,引向了一塊石碑。 上刻“罪人坑”。 幾道鐵鏈穿縮在崖壁之間,像是一張密網蓋在了峽谷中。 顧瑤舉目四望,忽然知道了為什么這里才該叫落月崖。皎潔的月盤恰好處于兩座山體中央,夜色鋪滿上空,又賜予山中一方寧靜。 蟾蜍山間月,猶似一輪回。 秦卿回頭,見顧瑤半個身子還藏在山林里,笑道:“你怕什么,離我近些,我們不往懸崖那邊走?!?/br> 顧瑤慢吞吞地靠近她。 秦卿望著他走過來,忍俊不禁:“你好磨蹭——這個月色,你喜歡么?” 顧瑤:“是盛景,值得紀念?!?/br> 秦卿又笑了一聲,小躥了一步,輕輕地牽住了顧瑤的手。顧瑤神色不動,低頭看了她一眼。 “我想跟你說那個故事的一個人,”她笑著說,“是那個給出價碼的蠢貨,他對國事一竅不通,在叔叔的慫恿下,決心要讓事情變好。他允諾了一切的條款,只覺得不能讓那位公子繼承,因為他覺得是權力和金錢才會讓……他變了?!?/br> “只要是我掌握一切,原來的那個家就會回來吧。他這樣想?!鼻厍涞?,“那個蠢貨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么?!?/br> 顧瑤感受到牽著他手的力道越來越重,卻沒有從秦卿的臉上看出任何情緒。她只是望著月亮,任由月光照亮了她的白發。 顧瑤含笑道:“所以,你想要什么呢?” “我一開始想要我的家?!鼻厍涿虼蕉?,“我想要我的家回來,但我已經沒有自己的家了?!?/br> “我當過藥人,也曾被踐踏入塵埃里?!?/br> “我又想要獨自在江湖闖蕩,總歸不至于餓死,但人心詭譎,少年也被磨平了意氣風發?!?/br> “然后啊……”秦卿緩緩地將目光移向顧瑤,“我一直在想,我為何淪落到此地步呢?” “我要復仇的人,還是我恨的那一個人么?我一直在想,想我到底要什么啊?!?/br> 一道嘈雜的巨響從對岸爆炸,吶喊聲和廝殺聲宛如沸騰一般:“點火——??!” 火光沖天。 熾熱的火光從樹林的縫隙沖噴薄而出,在奪目的火焰下,顧瑤清清楚楚地看見火焰順著極其細的絲線蔓延開來。那些絲線密密麻麻地穿過枝葉、草叢、樹干……布滿了整座山。 “全是傀儡線??!把這些線全他媽燒了,不然殺不死他們?。?!” 一個匪徒被逼到了山亭旁,另一位士兵舉著刀慢步逼近??芫€上的火焰宛如流螢一般飛過,那個看不清面孔的匪徒頓時脫力,精疲力盡地倒下。 士兵猶疑片刻,正要停下腳步時,匪徒卻突然發了瘋一般拼命起身撲向士兵,直直地朝著刀口撞去,嗓音沙啞而撕心裂肺。 “老子他媽終于能死了,終于能死了……啊……??!” 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在刀口貫穿匪徒身軀的一瞬,他便如同被吹滅了的燈芯,一瞬間被抽離了所有的生命力,壯年的黑發轉眼花白,皮膚凹陷,成了一具老死的干尸。 在他死亡的那一刻,秦卿手上的粉藍色貝殼手鏈瑩瑩地發著光。 “五百生人換我壽——” 秦卿松開了手,雀躍地一步跳開,兩手提起了裙沿,在原地轉了兩個圈圈。 “我要從此容顏不老,萬壽無疆!” 愉悅之情溢于言表,秦卿笑著看向了顧瑤,“我還要——”她從腰間取下了那一個小木偶人。 顧瑤猛然發現,有一絲火星順著絲線般的事物連向了他自己! “聽潮,殺了她!” 秦卿的咽喉被隔斷,鮮血噴濺而出,美麗的雙目睜大,顯露出了驚訝和沉醉般的迷離。她輕輕地喘息,然而氣管已經被割破,只能發出奇怪的氣聲。 “碎了她的手鏈!” 貝殼手鏈立刻被內力擊碎成齏粉,秦卿卻仿佛察覺不到大難將至,舉起手中的木偶人,然后輕輕地那么一摔。 剎那間,顧瑤胸口一痛,吐出了一口血,下一秒,便發現自己已經被擊落懸崖,即將同落月一起墜入山崖。 聽潮沖了過來。 秦卿倒在了地上,雙眼無神。齏粉又匯聚成了手鏈,落在她身旁,又是一道溫柔而純粹的光閃過,她重新活了過來。 她微笑著,眼睫半垂。她坐起身,恰好退回了山林投下的陰影。 “你還是那么狠心呢?!?/br> “四哥?!?/br> 【嘀?!?/br> 【已檢測到一位候選人好感波動,初始好感高于60】 【已解鎖攻略目標:顧青(秦卿)】 顧瑤最后落入了一個懷抱。 視線突然懸停,聽潮在眼前駐足,秦卿的表情凝固。 顧瑤側目,看見了那熟悉的鍍彩白銀玄鐵面具,面罩的扣線繞過精致的耳畔,露出白皙的脖頸。 張景瀟隨手將顧瑤扔給了聽潮,穩穩地踩在鎖鏈之上,雙手抱臂,語氣懶散:“白蛇,這五百多人上演的一場傀儡戲,你拿什么跟魔教教主換的啊?!?/br> 秦卿瞇起雙眼,冷冷道:“這與你有何關系嗎?!?/br> 張景瀟攤手,悠哉悠哉地順著鎖鏈,輕松地躍上崖壁:“自然沒關系,但是你老是往我這里扔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就不太好了吧?!?/br> 秦卿反唇相譏:“影月城不是垃圾堆么,怎么現在開始挑人了?” 張景瀟偏頭,面朝顧瑤:“唔,這個小王爺,我拒收?!?/br> 他朝顧瑤走來,一手抵著面具,將其隨意地扶了扶。顧瑤還沒站穩,就失去了意識,在意識彌留之際,他隱約聽見一句: “好好睡一覺吧,不是你該聽的?!?/br> 同一輪月光傾斜在了黃涼兩州上,天無雜云,便格外澄澈。從天都來到黃州的小吏們都被安置妥當,謝不敏身份不高,和其他三位工部的同僚睡一間房。 人不算多,裝設也規規矩矩。這個點了,哪怕是工部也已經熄燈,畢竟油錢也得自己出。 可是謝不敏似乎從來沒有按時睡覺這一個選項,眼下的青紫絲毫不打擾到他當夜貓子的心情,學著別人拉好被子,眼睛卻閉也不閉。 鼾聲漸起,謝不敏待人入睡后,直挺挺地坐了起來,輕手輕腳地走出了房門,來到了大院的圍墻旁。 他打開一個模樣繁瑣的木箱,借著月光,可以看清里面的玄機。里面涌動著一團黑色的物體,仔細看才能發現,那竟然是一群不可計其數的螞蟻。 每一只螞蟻的肢節上都拴著比蛛絲還細的線,常人根本無法看清。 謝不敏打了個哈切,隨后小聲說:“誒呀……全都斷掉了?!?/br> 他蹲了下來,將螞蟻全都倒了出來,雙手合十:“抱歉抱歉,麻煩你們了?!?/br> 圍墻上站著兩個人,一男一女,男的五大三粗面容兇惡,女的長得像街頭砍價的大媽,都背著巨劍。 如果顧瑤在這兒,就可以認出,他們正是之前通緝令上懸賞的雌雄大盜。 他們的影子在月光下一清二楚,剛好遮在謝不敏身上。 而謝不敏仿佛全然不覺,還在研究他放生的螞蟻。 男子悶聲道:“這位真的是魔教教主嗎?不要搞錯了吧?” 女子說:“畫像上就是這個?!?/br> 男子撓撓頭:“既然是紅名,抓活還是抓死?” 女子:“先試探一下?!?/br> 一道寒光閃過,飛刀直直地刺向謝不敏。他恰好捏起了一只螞蟻,如同機緣巧合一般躲開了致命的攻擊,但尖銳的刀刃仍然在他的側臉處割出了小小的傷痕。 謝不敏放下螞蟻,站起身,用手背擦了擦面頰上的血絲,一臉茫然而困倦地朝二人望去。 女子道:“拿死牌?!?/br> 見兩人亮出了刀劍,謝不敏猝然驚醒,驚訝地說:“你們干什么!”他被逼退一步,急切道,“你們干什么!殺人是犯法的!” 男子大笑:“江湖人講的是江湖規矩!要怪就怪你自己的人頭值錢吧!” 說罷,他握緊了手中巨劍的劍柄,直直地朝謝不敏輪去。 叮! 金石相擊之聲。 夜晚的微風掠過庭院,角落的狗尾巴草和芷蘭花歪歪斜斜。束發的發繩早已松散,掉落時也悄無聲息。微鬈的黑發披散在肩頭,肌膚白皙不似真人,哪怕是月色下也能細微見其中淺青的血絲。少年的眼黑沉如夜,只倒映著兵器的劍光。 他抬起了一只手,指縫間流光劃過,中指和無名指分開,僅憑著幾根絲線,便接下了那記重劍。 “你要……”他似后知后覺,重復了一句,“跟我講江湖規矩?!?/br> 旋即,他笑了起來。 那是如釋重負后的純粹的笑容,少年的銳氣都被那釋然的笑沖淡了些許,顯出幾分不合時宜的天真: “好啊?!?/br>